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念塵世繁華
見李若纖像隻受傷的小兔，榮禹郡不由的覺得好笑，“本王可沒有輕薄你的意思。”他為自己的舉動解釋道，“上官筠濤的確該死，一直對本王的未來王妃念念不忘，怎麽辦才好呢……”
李若纖嘴角一抽，不知道榮禹郡想要表達什麽意思，“上官公子雖然紈絝，但身份赫赫，動他怕是要牽扯整個朝天的局勢，時候不早了，郡王早些休息，”想了想補充道，“今天謝謝你。”
榮禹郡擺擺手，“李若纖，兩天後，本王會找你索要答案。”說完身形一起，轉眼消失在李若纖的視線。
李若纖望著榮禹郡消失的方向，嘴裏喃喃：“榮禹郡，這輩子怕是隻能欠你的人情了，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償還，唯有一直欠著。”
突然一股冷風吹過李若纖的後頸，帶起陣陣涼意，陰風如孩子般嗚咽著，烏雲將半個天幕遮住，不見半粒星子。
李若纖環顧四周，一個紅色身影遠遠飄來，墨發直垂到腳踝，雪白的死人臉在漆黑的夜裏尤為顯眼，嗚咽如哭泣聲的冷風中，紅衣鬼影飄飄然的飛到李若纖的麵前……
李若纖見來人，略微詫異了一會，隨即笑道：“紅拂姑娘，好久不見。”
來人正是女鬼紅拂，她打量著李若纖略微憔悴的臉，冷笑一聲，“你都快成為郡王妃的人，怎麽麵色這麽差，不好好保養一下，要如何做漂漂亮亮的新娘？”
李若纖眸色微冷，語氣淡淡，“紅拂姑娘來，就是為了祝福我？”
紅拂見李若纖表情木然，心裏頓時梗著一口氣，沉著臉哼道：“自然不是，我來是要告訴你一個真相。”
李若纖凝視著紅拂空洞的眼，心口隱隱不安起來，沉聲問：“關於……星辰的，是嗎？”
紅拂詫異的看著李若纖，“你記得他？不因該啊，他已經抹去你的記憶……”
李若纖：“是想不起太多，但我知道，他曾在我生命裏，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曾遇險，是他救了我，踏著七彩流光而來，為我勉去傷害。”
紅拂驚訝的張著嘴，卻說不出半個字，許久許久，她才收斂心神問：“你看到的他，真的是踏著七彩流光而來……”
李若纖認真的點頭，突然想到什麽，她捂著嘴，眼裏已是一片濕潤，“他，現在怎麽樣了？還……還好嗎？”
李若纖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看到紅拂驚訝不由的眼神，她心裏的那份不安一點一點地加劇，似乎所有的真相都要呼之欲出，可是又害怕看到真相，怕自己不夠堅強，承受不起。
紅拂看著李若纖，嘴角的笑越發的苦澀，看著這樣的紅拂，李若纖的心備受煎熬，如千萬隻螞蟻在啃咬。
一直過了許久，她才說：“他死了，灰飛煙滅的那種，你看到的他會踏著七彩流光而來，隻是他散落的碎魂，或許是太過想你，才會凝聚出那樣的幻影來看你……”
李若纖心口一窒，她似聽到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她的心牆瞬間坍塌，她的世界搖搖欲墜，土崩瓦解……
心口似被萬箭穿心而過，每一箭都痛徹心扉，這樣的痛聚在一起，痛楚無限的擴大，她似一個溺水的孩子，痛苦無助到無法呼吸，不能自已。
李若纖的聲音變得沙啞無力，“他……是怎麽死的？”她相信紅拂說的每一句話，以紅拂對顏星辰的心思，是不會拿他的死來開玩笑的。
紅拂轉頭看向天幕，似在回憶往昔，“那天，你來幽都找他，他早就知道你會來，讓我配合著演一出戲，很明顯我的演技不高明，你沒有相信他變了心。”
“後來，他抹去你的記憶，把你交給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想著你跟著他離開怎麽說也會安全，他便飛去救你的師父，才飛到一半，就聽到萬鬼呼叫聲，付星衍早就派了鬼兵來劫你，他廢了一番周折才救出了你，之後去救你師父時，付星衍使了詐，他便與付星衍同歸於盡……”
紅拂淡淡的陳述，像隻是一個說書人，不帶一絲的感情，轉頭看向李若纖，她笑的有些意味深長，“李若纖，告訴你這樣的真相，不是想看你難過，隻是想要告訴你，他有多愛你，他能為你做的都做了，李若纖，我好羨慕你，有那麽一個男人，可以不計任何的得失，無條件的為你付出，他說此生虧欠你的太多，抹去你的記憶，讓你把他當作一場夢忘掉，讓你找個比他好的男人成婚，他想讓你幸福，快快樂樂的。”
紅拂說著，李若纖聽著，淚水早已模糊視線，心裏的抽痛一陣高過一陣，似潮水般席卷而來，將她吞沒在無盡的海域。
紅拂：“李若纖，現在的你快樂嗎？沒有他的日子，你過得真的快樂嗎？”
李若纖咬著唇，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心好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活下去的力氣也沒有。
快樂嗎？她要如何才能快？她愛的人都已經不再，這塵世的繁華再與她無關……
榮禹郡坐在書桌前，桌上的油燈劈啪的燃燒著，他拿著毛筆在空白紙上寫上八字：“纖若驚鴻，郡戀不舍”，正打算寫第九個字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疾風般刮進房間，跪在榮禹郡的麵前。
榮禹郡的手一頓，大滴的墨汁從筆間滴落，在“纖”字上暈染出一大朵墨花。
榮禹郡的眉頭微皺，“何事？”被人打擾好興致，語氣也跟著冷颼颼的。
黑衣侍衛猶豫了一下，簡單幹脆的說道，“主子，王妃出事了……”
隨著黑衣侍衛的話音落下，榮禹郡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書房裏，許久也不見主人表示什麽，黑衣侍衛緩緩的抬頭，變成丈二和尚摸不到頭，主子是在什麽時候離開書房的？
此時已是黎明，榮禹郡飛簷走壁如一隻黑燕般落在侯府西院的牆上，院子裏，一身火紅衣裙的女子坐在院子的一棵樹下，女子膚白勝雪，眉目如畫，長長的裙擺在草地上鋪出一個扇形，借著微亮的光線，女子嬌柔似花，竟是說不出的美，美到動人心魄。
榮禹郡從未見過李若纖身著紅衣，她本就清麗，穿上紅衣也不顯得雍容嬌媚，反而多了一種驚豔。
她對著他露出一個淺淡的笑，“榮禹郡，你來了……比我想象中的速度還要快。”她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像是大哭了一場。
李若纖繼續說道：“對不起，我不能成為你的王妃，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與你道別，此生我唯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生錯了年份，與所愛的人生不逢時……”
榮禹郡的眉頭微皺越緊，成了三條深深的川字紋，“李若纖，你在說什麽？”他跳下院牆朝李若纖走去，沒走幾步，他發現自己怎麽走也走不到李若纖的身邊，抬手他摸到一麵透明的結界，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滋生，李若纖這是在跟他道別，道別……她居然以死拒婚！
李若纖望著天幕，繼續說道：“我說過，要追隨與他，又怎能食言？如今他卻是食言了……他帶走了我的心，卻抹去我對他的記憶，讓我忘記他重新來過，可是愛已入骨，不能忘，也忘不掉，戒不了，唯剩淚千行，他既不再，我心願已了，自是不再眷戀塵世繁華，榮禹郡，我很抱歉讓你看到這樣的我，也很抱歉，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李若纖，本王命令你，不許胡來，也不許死，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隻要你有一口氣在，我都會將你就活……”
李若纖無視榮禹郡幾近咆哮般的怒吼，李若纖淡淡一笑，“我既然想死了，又怎麽會讓郡王你再將我救活呢？”說著她緩緩的閉上眼睛，似不願多說什麽。
榮禹郡拍打著結界，可不管他用多大的力道，透明的結界依舊非常牢固，沒有半點要碎裂的意思。
李若纖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樹下，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隨著時間的流逝，天際亮出魚肚白，也將李若纖的紅衣照的越發的刺眼，竟比朝霞還要奪目。
榮禹郡拍打著結界，一遍一遍的呼喊李若纖的名字，可她依舊閉目躺在那，雪白的膚色猶如一個死人，想到死，榮禹郡的心口猛然一抽，窒息般的痛蔓延全身，直達四肢百骸。
榮禹郡的語氣也從最開始的強硬，漸漸變得柔軟，“李若纖，你竟然如此的殘忍，你就這樣死在我麵前，讓我看著你死，卻什麽也做不了，讓我傷心難過到絕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李若纖的身上，也讓榮禹郡看到圍繞在李若纖身周透明的結界，隨著陽光滿滿傾瀉而下，透明如泡沫的結界漸漸裂開一條裂縫。
榮禹郡心下一喜，抬手用盡全力拍出一掌在裂縫上，整個結界跟著顫了顫，裂縫也快速的碎裂而開，很快如蜘蛛網般的裂痕布滿整個結界，隨著清脆的碎裂聲，瞬間裂成星星點點隨風四散。
還沒待榮禹郡走到李若纖身邊，陽光打在李若纖身上，她的紅裙下滿滿流出血跡，越來越多，滿滿滲入草地，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長出一朵朵紅色妖冶的花朵，此花正是開在彼岸的曼珠沙華。
紅色的曼珠沙華將李若纖擁護在其中，似在守護李若纖，不讓榮禹郡靠近，他詫異的看著眼前極為詭異的一幕，平瀾無波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詫異。
突然，七彩流光自天際流瀉而下，盡頭處出現一個打著紅傘的白衣男子，男子麵若冠玉，白衣翩翩而來，他似天外來仙，不染纖塵，氣度不凡，無與倫比。
他緩步優雅的走到李若纖的身邊，低頭親吻李若纖早已冰涼的額頭，李若纖的身子沒有動，她的靈魂隨著男子的親吻漸漸蘇醒。
白衣男子朝著李若纖伸出手，李若纖歡喜的一笑，這一笑，似雨後彩虹，耀眼奪目，她隨即將手搭在白衣男子手心，在榮禹郡詫異的目光下，他們手牽著手，踏著七彩流光漸行漸遠……
直到七彩流光消失，滿地的曼珠沙華也消失無蹤，好似剛剛的一切，隻是榮禹郡的幻覺。
榮禹郡看著地上沒有任何生機的李若纖，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他走到李若纖身邊將她屍身擁入自己的懷裏，似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李若纖早已冰涼的身子。
榮禹郡就這樣靜靜的抱著李若纖，直到日山三杆，直到日落西山，他似一尊雕像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沒有人能勸得了他。
李若纖殞命的那天，西院下起一片白色的蒲公英雨，紅霞染滿天際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