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救命之恩
榮禹郡昏昏沉沉的又陷入一片黑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的睜開眼睛,房間裏的陳設跟昨天看到的一樣,依舊是青紗飛揚。
一個白色的身影背對著他而坐,細長白皙的手裏捏著一個白玉酒盞,墨發如瀑布般垂瀉而下,光是看一個背影,榮禹郡知道,這是一位男子,不是夢裏的那個她。
“是你救了我?”榮禹郡緩緩支起半個身子,動作才做到一半,手臂再次傳來刺骨的痛,即使很耐疼的他,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倒吸一口涼氣。
白衣男子這才轉過頭,看向床上痛得快要抽風的榮禹郡,心裏倍感舒暢。
顏星辰:你是皇帝怎麽了,你是九五至尊怎麽了,居然對我的纖纖存有非分之想,痛死你活該!
心裏雖然在低咒某人,麵上自然不動聲色,顏星辰幹咳一聲,表現出無比關切之意,“那個誰,你沒事吧?傷還沒好就不要亂動,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就別再搭進去了……對了,什麽報恩之類的話就免了,我這人呢,沒別的特長,就是古道熱腸,俠肝義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顏星辰這番話,將他的正義感無限的擴大,一副江湖豪傑的形象華麗麗的吹噓了出來。
榮禹郡重新躺會到床上,抱抱拳,“既然如此,大恩不言謝,敢問公子大名,就讓在下記住恩公的大名。”
榮禹郡的這番話著實謙虛,半點沒有上位者的氣壓,把自己平易近人的形象體現的淋漓盡致。
顏星辰擺擺手,“不敢當,在下無名。”
榮禹郡卻順著顏星辰的話借口道:“原來是無明兄,真是好名字。”
顏星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無名變無明,還是被這位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給冠了一個名,算了無明就無明,大不了讓纖纖也冠上“無姓”。
顏星辰覺得榮禹郡向來不健談,為什麽今天興致這麽好,跟他聊東扯西的,該不會是懷疑他的路見不平別有動機吧!
顏星辰轉了轉眼珠子道:“公子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為救公子我們夫妻兩耽誤了一些行程,這就告辭離開,想必這裏的小二會好好的照顧你,再不久,你的人也會來找你。”
榮禹郡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訝異,“無明公子,你知道我是誰?”
顏星辰笑得有些意味深長,“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刺客追殺的不一定是好人,但一定不是平凡人,我自然不會去揣測公子的身份,遂就此告辭。”
見顏星辰轉身就要離開,榮禹郡心思微轉,叫道:“等一下。”
顏星辰轉眸看向床榻上麵色蒼白的榮禹郡,“公子可還有事?”
榮禹郡本想問問照顧他的那位女子是不是李若纖,可看到顏星辰那不善的眼神,後麵想要說的話全梗在喉嚨口,最後搖搖頭,化為四個字,“路上小心。”
想到李若纖,胸口莫名一痛,是她回來了嗎?還是,那隻是他的一個夢?
顏星辰轉身離開,隻給榮禹郡一個匆匆而去的背影,望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榮禹郡久久才收回視線。
不多時,似一道冷風刮窗而入,一個黑衣勁裝護衛跪在榮禹郡麵前,雙手抱拳,一副請罪的架勢,“主子,屬下保護不力,讓主子受苦了。”
榮禹郡冰涼的聲音緩緩響起,“為什麽現在才來?”語氣裏明顯是質問。
黑衣護衛:“主子,那對夫妻一直寸步不離,悉心的照顧主子,屬下不敢靠得太近,隻能等他們走了,才敢來見主子。”
榮禹郡眸光微斂:“把那個女子畫下來。”
黑衣護衛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不由抬頭困惑的看向榮禹郡。
在榮禹郡冷颼颼的視線下,黑衣護衛抖著手,找來筆墨開始畫畫,心裏卻在哀嚎:我是護衛好嗎,主子,你要畫畫,應該找畫師,這不是在為難我嗎?
黑衣護衛抖著手將畫紙呈到榮禹郡麵前,榮禹郡扯過一看,瞬間黑了一張臉。
畫紙上的確畫著一個人,勉強能看出畫的是一個女人,隻是這麵相……有些慘不忍睹,不敢恭維……
榮禹郡失望的將手中的畫紙往地上一扔,擺擺手,“去跟著他們,朕要知道他們的全部。”
黑衣人點頭,應了一聲,隨即說道:“主子,丞相大人已經帶著親衛前來接主子,估計半個時辰就會抵達。”
榮禹郡擺擺手,黑衣護衛立即無聲的退下。
門口響起敲門聲,店小二抱著一個小木盒送到榮禹郡麵前,“公子,這是一位公子托小的轉交給您的。”
見榮禹郡點頭,小二才將木盒放在榮禹郡床邊,見榮禹郡要起身,便搭了一把手,讓他舒服的靠坐著,並為他的腰上墊上一個枕頭,這才轉身離開。
榮禹郡用沒有受傷的手打開木盒,裏麵躺著一小瓶藥和一封書信。
光是看到上麵的簪花小楷,榮禹郡的心跳驟然加快半拍,這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他的書房裏還掛著李若纖的筆墨,每日相對,每看一次,心痛一次。
緩緩展開信子,心跳如雷鼓,帶著緊張,期盼,和激動,五味陳雜。
信上很簡單,寫著兩行字:“終是無顏見君,與君字別離,一切安好,勿念。時光荏苒,人活一世,勸君以蒼生為重,勿以汝負了流年。”書信的最後麵寫了一個秀麗的“纖”字。
看了看包紮的厚厚多手臂,榮禹郡猜想手中的瓷瓶裏定是除疤之類的藥,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笑著笑著心裏卻越發的苦澀。
榮禹郡將信紙捂在胸口,閉上眼睛,眼角的一滴熱淚終是承載不了重量,無力的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信紙上,綻開一朵朵墨花。
榮禹郡的手裏緊緊的握著那隻綠瓷瓶,像是在感受瓶子上殘餘的溫暖,纖纖果然來過,那不是他的一個夢,可是那又如何?他終是留不住她,他與她之間終是陰陽相隔;她有她的路要走,他有肩膀上有著自己的負擔,不可割舍。
榮禹郡的嘴角揚起一抹虛渺的笑,“纖纖,你果然很無情,想要聽你親口告訴說‘你一切安好’,也是一種奢侈。”
冷風灌窗而入,將青色的紗簾吹得如夢似幻,榮禹郡的話隨風飄散。
李若纖被顏星辰拽出客棧門,邊往外走,李若纖邊抱怨:“顏星辰,他真的沒事了嗎?燒也退了嗎?要離開為什麽走那麽急?”這感覺,怎麽那麽像是亡命天涯?!
後麵沒有追兵,為什麽要走的那麽匆忙?她如今也不是本來麵目,榮禹郡也不可能通過一張皮囊看到靈魂,也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顏星辰捂著嘴,在李若纖的耳畔說道:“纖纖,你不是說你屍骨未寒?我略施小計,讓榮禹郡那廝乖乖的將你的屍身入殮下葬。”
李若纖挑挑眉,追問:“什麽計?”
李若纖:顏星辰笑得如此狡詐,一定都什麽事情瞞著我,到底做了什麽好事?剛剛還故意支開我去泡什麽茶,回來半口茶也不喝就拉著我走路,一定有陰謀。
顏星辰笑得很神秘,“山人自有妙計。”
李若纖和顏星辰前腳剛出客棧,崔四郎帶著人後腳趕到,站在客棧大門口,崔四郎若有所思的看向李若纖的背影,最後搖搖頭,“我是不是也出現幻覺,那人怎麽可能是表妹?”
崔四郎走進榮禹郡的房間,一眼就看到半坐在床上,手握著綠色小瓷瓶若有所思的榮禹郡,崔四郎上前就行一個大禮,“微臣救駕來遲,還望皇上贖罪。”
榮禹郡這才將視線落在崔四郎的身上,笑道:“愛卿,這些虛禮還是免了吧。”
崔四郎一身白袍,踏著陽光而來,他本就生得俊俏,如今又稱為楚國最年輕的丞相,追捧仰慕者也越來越多。
崔四郎瞥見榮禹郡手臂上厚厚的綁帶,關心問道:“可有查出是何人所為?對了,救皇上的人呢?”
榮禹郡的眼眸裏已是一片幽深,搖搖頭,“追殺我的還不是榮禹楓的舊部,他們一直對朕耿耿於懷,榮禹楓死後曹德就跟著失蹤,想必是秘密潛逃出宮,還有青燕出宮的時,聽說已是身懷六甲……”
崔四郎的麵色微變,不明白榮禹郡為什麽舍不得殺掉榮禹楓的發妻,卻是流放了她,難道真是顧念舊情?
榮禹楓卻是一笑,“一個女人終難成大氣,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皇家唯一的血脈,就留著他吧……”
崔四郎:榮禹郡一直不選秀的原因是因為纖纖,難道他此生就這樣孤獨終老?那他留著榮禹楓的孩子,就是要等著他有天羽翼豐滿來謀反嗎?
崔四郎歎了口氣,“皇上,一年一度的選秀開始了,這一次,你該親自挑選,後宮不可沒有嬪妃,也不可沒有子嗣,終難堵悠悠眾口。”
榮禹郡望著手裏的綠瓷瓶,卻是答非所問:“四郎,我是不是霸占纖纖的屍身太久了,讓她屍骨未寒?”
崔四郎用吃驚的眼神看向榮禹郡,他自然也希望李若纖的屍體入土為安,可榮禹郡是皇帝,他的命令就是聖旨,心裏雖然有抱怨,也隻能按照他的意思做,卻沒想到今日居然會提及下葬這件事。
榮禹郡用大拇指摩挲著瓷瓶,語氣也淡淡,“今天夢到她來找我,抱怨我一己私欲,霸占她的屍身……四郎,她說她很幸福,讓我們都不要太過想念她。”
榮禹郡看著手中的瓷瓶,像是對著瓷瓶自言自語,崔四郎靜靜的聽著,也是一言不發。
榮禹郡嘴角揚起一個淺淡的弧度,“割舍不下的,是得不到的渴望,千轉百回,情深緣淺;幾朝風月,湮滅幾世清蓮,靜花無眠,凝落在指尖;回眸今生路,卻歎歲月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