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別來無恙
榮禹郡緩緩的睜開疲憊的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躺在草地上睡著，站起身環顧四周，不知自己置身何地，他站在一片迷霧之中，看不到盡頭，分辨不清方向，一片茫然。
在迷霧中走了很久，終於看到前方有光亮點，如螢火蟲在暗夜裏明明滅滅。
榮禹郡順著光亮而去，離得近了，他才看清，一位白衣女子手提一盞燈籠朝他緩步而來，雲霧在她腳邊繚繞，白色衣袂被霧氣柔化，顯得那麽脫俗清麗，她似天仙踏雲而來。
在看到女子容貌的那一刻，榮禹郡呆住了，那熟悉的麵孔，甚至在夢裏輾轉千百回，都是朦朧至極影影綽綽，或隻是一個側臉，一個背影，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容顏依舊，看到那雙靈動的眼眸含著笑意，看到她嘴角含笑，那笑容很淺淡，也很飄渺。
他捂著胸口，感受此刻自己淩亂的心跳，她越走越近，他頓時心如雷鼓，一下下緊促的心跳似要跳出自己喉嚨，似要脫離身體的束縛，直接飛到對方的身上……
時間似過了一瞬，又似過了很久，李若纖終於停在他的麵前含笑望著她，朱唇輕啟，她笑道：“郡王，別來無恙！”
她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清冷，卻又帶著一見如故的笑意，“纖纖得知君思念成疾，特此一夢為君解憂。”
榮禹郡的身子晃來晃，嘴角露出一個欣喜的笑，“纖纖，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直到那日我又遇見了你，是你救了我……對嗎？那是你否認了，可你最後還是為我留下書信……你是名副其實怪醫，即使你冷情，也不可能見死不救。”
李若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笑而不答。
榮禹郡見李若纖不答，便也隻是淡笑看著她，他似要將她的容顏深深的刻進自己的心裏，他伸出手想要撫摸上李若纖盡在咫尺的臉，他很早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想法……
她也是他娶過門的妻，他卻從未擁抱過她，親吻過她的臉，沒有用柔情似水的聲音呢喃出她的名字，還未與她牽手走過年華，還未與她並肩站在長安城樓之上，還未親吻她的額頭說一聲晚安，還未為她畫眉描黛，為她插上一支金步搖，看她回眸嫣然一笑……
他有那麽多想要為她做些什麽，可終究是來不及了……
他的手頓在半空之中，終是沒有勇氣觸摸上李若纖膚如凝脂的臉，他害怕自己手一觸摸上她的臉，她就如泡沫般再自己眼前消失無蹤，無跡可尋……
若是如此，他寧願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也能多跟她說說話，一吐相思情，這樣也很好，纖纖不會不理他，也不會給他一個冷漠遠去的背影，也不會在他手裏如泡沫般消散……
李若纖站著沒有動，她對榮禹郡的了解來源於自己，他們本就是一類人，她是怎樣的冷情，他亦是。
李若纖：“榮禹郡……”
她喚他的名字，第一次那麽連名帶姓的叫他。
榮禹郡一愣，有些反應遲鈍的“嗯”了一聲，他有多久沒有聽過別人喊過他的名字？他早已不記得，他的名字是那麽的不可提及，沒人敢提及，他的名字被加了詛咒般，無人敢觸及。
李若纖：“榮禹郡，我這輩子最大的財富，最大的驕傲，就是有星辰這樣的護花使者，有四郎這樣風華絕代的哥哥，有誌瑄這樣總能惹事不無聊的弟弟，還有你這樣冷淡高傲，卻把什麽都往心裏藏的知己。”
李若纖的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顏星辰總是在我命懸一線的時刻出現，他說想要護我三世笑靨如花，幸福平安；崔四郎的關心總是淡淡的，卻如一件溫暖的錦被將為包圍，不讓我受寒，在我名聲狼藉的時候，他是第一個跑來詢問我有沒有事的，怕我抑鬱帶我散心；誌瑄這個弟弟，有時候總孩子氣，有時候總愛惹事，但是他是我至親的親人，無可代替……”
李若纖：“能有郡王你這樣的知己，無疑是我的幸運，有時候我總在想，我跟你的性格如此相似，看著你，我就像看到我的另一個自己，你對我很好，為我脫罪，為我報仇，為我做了一切，可是，即使我被星辰抹去一切跟他有關的記憶，我還是不喜歡你，隻能說聲抱歉……”
榮禹郡抿著唇，靜靜的傾聽李若纖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有耐心的聽著別人絮絮叨叨。
時間似乎是靜止的，空氣裏隻聽到李若纖清涼的聲音，淡淡的在空氣裏四散。
李若纖：“在幽都，星辰把交到你的那一刻，就抹去了我對他的所有記憶，他說給不了我的幸福，他說想要為我找個好歸宿，看著我幸福，那個男人可以陪我看日出日落，可以與我並肩走在街頭，可以為我賣很多我喜歡的東西，可以帶著我雲遊四海……那些他無法做到的事，可以有個人替他做到……”說到這，她頓了頓，眼裏似有淚花在閃動。
洗了洗鼻子，李若纖繼續說道：“可是他卻不知，即使沒有他，我也是愛不上你的……記憶是空白的，又時我就在想，是多麽重要的記憶，多麽痛苦的記憶，才會在我的腦海裏漸漸消失，我會選擇忘記它？”
“榮禹郡，我太過愛他，才會舍棄生命拋下所有，如果……我先遇到的那個人不是他，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懂得愛，是他教會我人生的這一課，是他寧願自己心痛難過，也要看到我笑顏，是他用自己的輪回換了我的世世輪回，是他用自己的命來守我的平安快樂……”
“榮禹郡，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可是我勉強不了自己的心……你對我越好，我心裏的愧疚就越大，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的處處好意，你幫我開罪，幫我報仇，幫我做的夠多，而我卻隻能虧欠你……”
李若纖垂眸，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可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是求之不得的，一個是消逝的時光，一個就是真心，你的身邊或許會經過無數人，那些人如曇花般在你的生命裏靜靜的盛開，卻終究是花開花落，在你的生命裏漸漸淡去，不複存在……”
李若纖看向榮禹郡，眼神很平靜，“榮禹郡，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把我的愛給了另一個人。”
李若纖說了很多，她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很能聊的，她說罷靜靜的看著榮禹郡，希望對方也能懂她。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久到李若纖以為過了一世之長。
榮禹郡露出一個從容的笑，很大度，也優雅。
榮禹郡：“李若纖，此生你是我到不了的彼岸，或許正如你所說，因為得不到，才會覺得特別珍貴，你不是我生命裏路過的曇花，你是開在濃霧裏的睡蓮，清冷高遠，觸手不及，隻能靜靜的遠觀，因為隔著霧，顯得那麽神秘，令人欲罷不能，越是努力靠近，越是傷痛不已。”
榮禹郡：“我多想把你捧在我的手心，讓你看到我的全部，傾盡溫柔，傾盡一切，換你如花笑顏……可讓你笑，讓你哭，讓你感動的那個人終究不是我……我隻能靜靜的像個局外人，看著他踏著七色流光，親吻上你的額頭，拉著你的手漸漸的遠去……也漸漸走出我的生命……”
榮禹郡釋然一笑，“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封你為後，也隻是我的一廂情願，霸占你的屍骨，讓你一直在人間飄蕩，是我的不對……纖纖，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放手，隻能遠遠的祝福你，看著你幸福。”
李若纖的眼眶已是盈滿淚水，她不是鐵石心腸，也被榮禹郡這番動情的話所感動，他說，他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放手……他想通了，也想開了！
清脆的掌聲在李若纖的身後響起，顏星辰一襲白衣翩然而來，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向榮禹郡的眼裏也多了一抹挑釁！那是一種情敵看情敵的目光。
榮禹郡的雙眸微微眯起，“顏星辰，想讓我放開纖纖，你得先過了我這一關。”他的語氣勝是狂傲，隨著他話音落下，手已經拔出腰間的佩劍，朝著顏星辰的方向衝去……
顏星辰將榮禹郡來勢洶洶，也收起臉上的笑意，變得一本正經，“榮禹郡，你是多想揍本公子，本公子承認，是比你更討纖纖歡心，你也不能找這樣的借口打架啊，我要是把你打殘了，纖纖可是會恨我的。”
榮禹郡差點被顏星辰這番話氣到吐血，這都還沒揍他，他居然如此狂傲，如此的目中無人，打他打殘了，他怎麽說也是一代英雄，怎麽可能揍不過一個鬼！
李若纖愣住，她隻覺得耳畔一陣冷風刮過，然後就不見榮禹郡的影子……
榮禹郡已經與顏星辰打在一塊，青白光芒交替縱橫，刀劍碰撞的聲音不絕於耳，戰況十分激烈，兩人身法都是極快，隻是幾個彈跳間，就已經離李若纖有三裏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