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顧阿姨在我愣神之際,先一步下了樓。她眼裏流露的溫情,令我產生了信任。我知道顧阿姨是個明白人,她懂得,在這樣複雜的家庭中,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隻是被一個阿姨都看穿了我的心思,多少有些擔心,擔心司其琛也會知道我的心意。我很怕被他知道,這不僅僅是自卑作祟,更重要是我不願將自己的感情浮出水麵。暴露自己,隻會更加沒有安全感,怯懦是暗戀者的通病,無藥可醫。
回到自己房間,需要平定心情才能度過今晚。我想,我一定會縱容自己自作多情。
我不敢問,因為我了解,他嘴裏必定不會吐露讓我滿意的答案,他隻會惱羞成怒,又將書房鎖起來,然後將那些書燒毀。
我舍不得毀滅它們,它們的存在,是欲望與道德糾纏不清的痕跡。
側躺床上,睡前滿腦子都是他和那些書。於他而言,書房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地帶,所以每次傅瑤想在書房親近,他都直接拒絕。可不曾想,他卻偏偏在這麽神聖的地方做出無法挽回的罪孽,他肯定痛恨自己,才會將怒火轉移到我身上。果然還是自私的本性,任誰都不可能是聖人一般存在。
翻了個身,目光落在窗台,盯著暗夜裏的海棠,不由得好奇,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悄無聲息地溜進他的心裏?從偷窺開始?可是他分明是想窺見我害人的罪證。不過,他毫無收獲,在之後的日子裏,偷窺我成了他的習慣,而我,雖然沒辦法繼續偷窺他,卻也陷入被偷窺的歡愉之中。
歎息一聲,收回自作多情的想法。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保留自己犯錯的罪證就是警醒我在這個家的危害性。結果很顯然,他用行動表明了態度,我危害到他,他就躲得越遠越好。
反反複複地亂想終於在入睡後停止,不用安眠藥,我也能一覺天亮。有的時候,幸福好像簡單得完全被我們忽視,像這樣,我能不靠藥物就能睡個安穩覺,真心覺得幸福。
“顧阿姨,今天早上吃什麽?”下了樓,我見顧阿姨在廚房忙碌,於是好意打聲招呼。
“我昨天包了餃子,我知道太太喜歡吃肉餡餃子。”顧阿姨轉身打量我,“太太,你今天心情很好吧。”
“還行。”我用手指蘸了瓶子裏的醬,然後含在嘴裏品嚐。
“看你麵色紅潤,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容光煥發的你。”顧阿姨莞爾一笑,“在少爺的書房尋到寶貝了才會這麽高興吧。”
我心裏咯噔一沉,含羞地對著顧阿姨說:“阿姨,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利害關係,何況現在我們的關係本身就很糟糕了,所以……”
“我一個老媽子,什麽都不懂,除了會做飯。”顧阿姨點了點頭,看著我說,“太太,你去餐廳等著,早餐馬上給您端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你看看你,跟我客氣什麽……”
就在我們兩人拉扯之中,客廳的電話響了,我隻好鬆開手,跑去接聽電話。
“你好,這裏是司家。”
“小離嗎?我是岑繪,上次你不是讓我聯係鄭醫生嗎?我跟他說了,他後來也有打電話給你,可是他說接電話的是你們家阿姨,之後他急著出國學習,就沒再跟你聯係了,正好這兩天,他來我們家吃飯,你看你要不要也過來與他碰個麵?”
糟了,期間發生一係列的事情,我都忘了這茬,還好江太太一直惦記著我的交代,真是讓她費心了。我應了她的邀約,然後掛了電話,我告訴阿姨我的行程安排,她又得一個人守在家裏。
江宅安排了一場周末聚會,朋友們聚在他們家後院的草坪BBQ,所以來的人可不止我和鄭醫生。我很少參加這樣的陌生聚會,會上的我拘謹不安,坐在人群中,不搭話也不吃東西,儼然就是擺設。
“你有社交恐懼症嗎?”我從桌上離席,潛入另一偏廳找水喝,這時,身後也有人跟過來與我說話。
我回頭張望,鄭醫生似乎料到我正在找水喝,於是他將手中的飲料遞給我,“我沒喝過,要不你嚐嚐?”
“不用了,謝謝。”
“習慣性拒絕他人,自我保護意識太強。”恐怕是職業毛病導致他說話一板一眼,毫不客氣。
“難道心理醫生與人交談都是這樣?”我麵無表情地反問。
“那你姐姐呢?”鄭醫生呷了一口飲料,有意無意地問。
我心裏一緊,別過臉轉身,“她不會,她對我很有耐心。”
“我聽你姐提起過你。”
“她說了什麽?”
“忘了。”鄭醫生無奈地聳了聳肩,“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無非就是關心你的話語,當時我並不認識你,實際上,我一直都隻是聽說她有一個表妹的存在,卻很少見到其人。”
“我姐的確很保護我,我也十分感謝她。”
“過度的保護,導致你現在產生了輕微的社交恐懼。”鄭醫生倚著落地窗,又道,“從你來江宅我就關注你,我覺得你不太擅長與人交談,似乎很排斥這種場合。”
麵對鄭醫生的剖析,我有點抵觸地反擊:“我不否認我確實不太喜歡人多的場合,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能與人交談,我覺得我交朋友沒有任何問題,倒是你,作為一個心理醫生,說話咄咄逼人,實在是令我太失望了。”
“對此我感到抱歉,我……”鄭醫生站直身子,歉意地說道,“或許看到你讓我想到了秋蕾。”
“難道你跟我姐就是這麽說話?”走出門之前,我側目叱嗬,“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我想我不會再麻煩你了。”
我跟岑繪道別,她試圖挽留我,可是我一開始就沒有聚餐的心思,現下隻想離開,見我麵露難色,岑繪隻好悻悻然地送我離開了江宅。
路上我還有些難以平複心情,我真不知道我什麽地方得罪了鄭醫生,好在現在的自己很少做噩夢了,也就不必要再靠他進行催眠。
想著,我坐車趕往MOONBOW上班。
“姐,來這麽早?”我關上衣櫃,看到奈奈頂著一雙熊貓眼,嚇了一跳。
“你,你怎麽回事?昨晚上去捉鬼了嗎?”
奈奈拽著我的手腕,湊近一點小聲地說:“時間還早,能不能跟你聊會兒?”
麵對小女孩的請求,我沒辦法拒絕,還說我習慣性拒絕他人,有社交恐懼症,什麽破醫生,我跟他們不是相處很好。
“啪——”點了根煙,奈奈準備含在嘴裏,我立馬搶走她手裏的香煙,嚴厲地教訓,“你才多大,怎麽還抽上煙。”
“我沒有經常抽嘛。”她撒嬌地解釋。
“一次都不行,真是不聽話。”我將香煙踩在腳底,狠狠地轉動兩下。
奈奈靠著我肩膀,爽朗地笑了笑:“原來被人管著,也挺幸福的。”
“沒有人管你嗎?”我們坐在後門的台階上,奈奈伸出兩條細長的腿,指著上麵的疤痕,說道,“像我這種自生自滅的女孩子,必須在跌倒中爬起來,爬起來繼續跌倒,直到有一天,沒命走下去。”
奈奈內心其實是悲觀主義者,大多悲觀主義者表麵看起來似乎對生活充滿了積極,其實沒有人理解他們的創傷,正因為如此,悲觀主義者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走向滅亡的不歸路。
我背脊一涼,害怕奈奈走上這條路。
“擦點藥油,傷口就會好了。”我撫摸她白皙的長腿,安慰地說。
“姐,我知道你人好,也知道你是真的拿我當妹妹看。”奈奈坐直身板,麵朝我,噙著淚,“我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男孩子,可是我聽妙姐說,宮先生的來頭肯定不小,昨晚上他約我出去,我既高興又害怕,他不停地問我的過往,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真的很害怕回答他的問題,我……”
“對不起。”我撲上去,抱著奈奈的頭,輕歎低語,“對不起,是我不好。”
“跌倒了這麽多次,我希望我能找到一個人攙扶著我,不再讓我跌下去。”奈奈哽咽說道,“我有點不自量力,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所以,我真的像姐說的那樣,沒課的時候就偷偷地跟蹤偷窺了他。”
“你真的這麽做了?”我捧著奈奈的小臉,驚詫地問。
奈奈點了點頭,“隻是開始了幾天而已,偷偷地拍下他的照片,放在家裏可以收藏他的一舉一動,這樣一來,我就不會覺得太孤單了。”
“你這個傻丫頭,姐心疼你。”我再次擁抱她,“姐會幫你的,姐幫你把這隻木魚拿下,你可以的,肯定可以。”
“姐,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我還告訴你一個秘密,宮先生呢,他還是一張白紙,沒有交過女朋友。”
“他為什麽不交女朋友,不會是不喜歡女人吧?”
“這個嘛,找機會試探一下。”我壞壞地擠眉弄眼,惹得奈奈破涕為笑。
“對了,姐,宮先生還問了我關於妙姐的事情,他為什麽對妙姐感興趣?他不會是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女人吧?”
“不會的,他問了你什麽?你怎麽回答他?”
“我沒有回答他。不過妙姐的過去我也知道得很少,隻是聽說她老公曾經混得不錯,後來被人陷害惹了官司,然後就死在監獄裏了。”奈奈若有所思地嘀咕,“你想啊,出來混的人多少有些死對頭,一旦失勢,必定會招來橫禍,也就是因為這樣,妙姐現在還會被人暗中算計,好在妙姐有本事,又找了棵大樹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