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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章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

  教學樓五層是閑置的教室,與走廊護牆向外延伸的花壇里,每周僅有教職工護理一次的雜亂三角梅叢靜默對視著,共賞黑夜中雨的淋漓。

  這難得的情調,偶爾會被樓下學生的晚讀影響。更有甚者,譬如昨天,語文老師講題的聲音在「小蜜蜂」擴音器的幫助下,讓空蕩的走廊間久久縈繞著:

  「魯國之法,魯人為人臣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其金於府。子貢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孔子曰:『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

  唯獨今天有些不同,柔和的雨聲里,除了少數驚天霹靂,還夾雜著陣莫名奇妙的「噼啪聲」,規律單一而久久不絕。

  黑暗中,髮夾在三指間來回凹凸變形。

  不止眼睛適應環境,寧瀟湘全身融於昏暗中,神色淡然,靜觀著手中髮夾如地下通訊員手裡的電報機,規律地「噼啪」作響。

  她覺得自己的舉措遠優於初中,旁人根本挑不出指責的點。

  她也對教室里關於自己的不利流言四處散播,再度成為眾矢之的深信不疑。

  前後觀點是矛盾的,既然跟魏艾評的坦白無可厚非,那教室里的同學應該保持中立,雙方都不偏袒。

  可寧瀟湘始終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同學樸素的性格上,她就怕萬一,萬一有那麼些人和初中的一樣,跳出來多管閑事,帶動節奏。

  所以寧瀟湘待在這裡,苦想著萬全之策,去駁斥那些「萬一出現的」好事者。

  她在腦海里進行激烈而無休止的辯論,好比自己下一盤圍棋:永遠都知道對手的下一步怎麼走,自己拆自己的招,根本分不出勝負。

  快點想出辦法!我今天必須解決這事!百思不得其解下,寧瀟湘的焦慮轉化為指尖動力,髮夾遭受更加猛烈的摧殘。

  教室門忽然打開:「閉眼,我要開燈了。」

  下意識循著指示做,待適應了周圍的光明,寧瀟湘緩緩睜開眼——她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強光。

  余賢立在門邊,空手朝自己扇了扇,「你不熱么?」順手將風扇開關調到五檔。

  空中吊扇吱呀著盤旋起來,稍大的風勁撥開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的劉海,寧瀟湘才注意到思考間悶出了許多汗。

  「你回去罷,我在這思考一會。」髮夾收進校褲兜,焦慮發泄不出的亢奮反應在她臉上,滿是排斥,比在研究關鍵階段被打斷的科學家更憤怒。

  「一會是多久?」余賢戲謔地倚靠牆邊,雙臂交疊,「流言已經有4個版本了,流量明星都羨慕你這熱度。」

  冰冷之感從她的臉色蔓延到了語氣,獨自邁過這道坎的慾望愈發強烈,容不得他人插手:「我知道,這是我的事,你走。」

  怒火的幼苗正在滋長,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唐楞嚴一樣耐心對待好心當作驢肝肺。余賢的問話里同樣摻雜了情緒:「我只問一次,你和魏艾評為什麼曠掉晚自習,現在還不回去?」

  寧瀟湘沉悶許久的煩悶之氣被激發,正要回懟一句「關你什麼事,真煩!」耀眼的閃電突然劃破黑暗,電燈與風扇在餘威下猛然停止運作。

  燈滅到復明,間隔的一分鐘里,激烈的雷鳴過渡到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冷靜……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就算不想讓余賢干涉,至少也要說服他保持中立,而不是把他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寧瀟湘咬下嘴唇,刺痛沖淡心中的不平,為沒來由的衝動致歉一聲,陳述來龍去脈,最後補充一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回去吧,我自會解決。」

  「你私下和魏艾評坦白,沒錯吧?」余賢粗眉一挑,「那你猶豫什麼,隨便編個理由糊弄過去得了。要是魏艾評胡扯,你就當面跟他對質——多簡單。」

  「簡單,班上的人在你眼裡有多單純啊!」精緻小巧的鼻尖輕「哼」出聲,她輕蔑地笑著,難以置信如此天真的言語從余賢口中說出,「他們會相信真相就那麼簡單,呵,肯定是在背地裡嘀咕各種陰謀論,好豐富八卦時的資本。」

  「說你像流量明星,你還真當回事了!」余賢理解不了寧瀟湘的思路,規勸她不要小題大做——大家都是高中生,不是你的粉絲或黑子,至於為這件事上綱上線?高中生談戀愛失敗在現在是稀罕事么!

  再說了,你私下拒絕魏艾評,言語既沒傷他尊嚴,行事又保留其顏面,哪怕捅出去讓大夥知道,無非是八卦一陣,不痛不癢——又不是財大氣粗的經紀公司給污點藝人做公關,有誰會跳出來質疑?

  「不指指點點,把簡單的事擰成狗血複雜的,這幫庸人怎麼享受維護道德的成就感呢?」寧瀟湘陰陽怪氣地反問,顯然聽不進勸解。

  余賢卻揪住一個微妙的措辭不放:「庸人?」

  「不是庸人是什麼!」內心極度糾結壓抑下,與他人的交談愈久,情緒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儘管她極力抑制,聲音不可避免地在音調上產生偏差,一下尖銳,一下低沉,對傾聽者是一種折磨:

  「那些人在學校,要麼偷拿手機看毫無營養的短視頻,要麼侃著無意義的八卦,熱衷於低級樂趣。目光短淺如此,凈為蠅頭小利朝別人指手畫腳!

  甚至連小利都不考慮——好玩、看不順眼、閑著無聊——隨便一個理由都可以!

  轉班的那幾個你知道的,我和她們無冤無仇,但那又怎麼樣!她們還不是做出那些勾當——窮鬼就是見不得別人有錢!」寧瀟湘越說越氣,一步步逼近。

  余賢雙掌立在身前:「你冷靜些,那些只是個例,人和人不能一概而……」

  「我——很——冷——靜!」她攥緊拳頭,猛地一跺腳,怒目瞪著余賢,胸腔二度聚集的怨氣即將爆發,結果余賢突然豎過來一根手指,在寧瀟湘雙唇間作出噓聲姿勢,另一隻手用力按住她的肩。

  「聽著!」余賢的假聲壓低響度,語氣聽不出要商量的意味。和他人吵架,要麼嗓門比對方大,要麼禁言對方。現在寧瀟湘太激動了,有可能引來保安,他果斷採取另一種方法:

  「你在這裡沖我嚷嚷毫無意義,呆在這亂想更沒用,到教室去,到教室你才知道該怎麼做!

  放下你的傲慢,沒人像你想的那樣齷齪!正常人哪個不需要平常消遣?你有錢買『高雅』的消遣,別人沒那麼多錢,看短視頻聊八卦怎麼了。口口聲聲說窮人見不得別人有錢,你不也視別人為庸人嗎!

  你見過所有人都學轉班那幾個的霸凌嗎!張口就定性別人爭蠅頭小利,證據呢?那其他人做的好事,你是不知道,還是視而不見?

  電視劇那些編劇亂寫,富人都綜合素質高、道德操守強,窮人都目光短淺,你是不是接受了這種刻板印象?寧可接受外地打工仔偷廁所紙巾,也不願相信農民工怕弄髒地鐵座位而坐地板!

  寧瀟湘!只有為社會的貢獻才能評價一個人,而不是看他家境、怎麼消遣!」

  又是道驚雷,轟鳴過後,雨勢漸漸縮小。

  吵架,是感性的決鬥,不需要邏輯。

  一邊禁寧瀟湘的言,余賢將瞬間能聯想到的東西稍過一下腦子就添加進措辭里。

  即便他說得口乾舌燥,全然不記得自己扯了什麼,能否有力駁斥寧瀟湘,極快語速下的長篇大論已經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唬住了她。

  余賢鬆開手,寧瀟湘的目光仍有獃滯,還沒從嘴炮中回過神來。

  她習慣了溫文爾雅,運籌帷幄,想用理性和辯證的思維去跟上余賢的胡扯,反倒讓自己的腦細胞超負荷運轉,差點死機。

  她沉默著,手伸進口袋裡「噼啪」捏著髮夾思索。

  焦慮和挫敗心理下,大腦運轉效率極低,彷彿面臨著還有一分鐘交卷卻遲遲解不出來的數學題。

  髮夾的「噼啪」過了幾十來回,寧瀟湘視線從對視中移開,走到椅子旁,懶散地倚靠上去,微垂的眼瞼略有無奈:「你也只是說說罷了……」

  她著實不擅長快節奏的辯論,心中多麼不認同餘賢的觀點,口頭上的反對受挫敗的影響變得軟弱無力。

  「我以前可是切實經歷過……」寧瀟湘隔窗望著走廊上在雨中搖曳的三角梅,小聲嘀咕著便沒了下文。

  回憶痛苦,除了賣慘博取同情,對現狀有何幫助?

  她沉悶地想,髮夾於手指間止不住地「噼啪」。

  余賢捕捉到寧瀟湘的喪氣神情,注意不去觸碰她心中的痛楚,柔和地引導:「現在終究和以前不同。」

  她的目光將信將疑。

  劣質的木書籤經余賢的手,遞到寧瀟湘面前:「我妹妹打遊戲,在外面不善言辭,經常關在房間里對著沙雕短視頻哈哈大笑——不妨礙她對你的幫助懷著感激。」

  「順手為之,沒必要的。」

  「連接受他人善意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敢相信他人心中的善呢?」

  寧瀟湘朝他翻個白眼,這傢伙就喜歡把不相干的事情放在一起胡扯。

  但是……

  她又繞回了最開始的矛盾:和魏艾評的坦白無可厚非,就怕萬一,班裡的某些人帶節奏。

  就怕萬一……

  真的不會有人居心裹測么?

  寧瀟湘分不清是自作多情還是初中事件留下的陰影。

  窗外淅瀝的雨聲沒了動靜,烏雲散卻,三角梅在月光下恬靜祥和。

  余賢微笑著,目睹寧瀟湘顫抖的手接過木書籤。

  「回去吧。」

  ……

  忐忑不安地踱步進教室,第一眼便是在座位上學習的魏艾評,寧瀟湘咬緊牙關,視線所及,是同學投來的莫名目光。

  目光中含著驚恐、不安和排斥。

  莫非,那傢伙提前回到教室,添油加醋地抹黑,讓全班人都敵視我了?

  「都幹什麼呢,好好自習!」講台上坐班的老師呵斥一聲,同學紛紛收回目光。

  初中被全班敵視的記憶畫面走馬燈似地在眼前閃過,她僵在原地,呼吸節奏沉重而緩慢。

  余賢掃一眼班裡怪異的氣氛,正欲說些什麼,寧瀟湘嘴角僵硬地微翹,輕輕搖頭拒絕了。

  看來是暴雨前的寧靜,雖然沒做好萬全的準備,她已然是經歷過一次風雨的人了,在迫在眉睫的危機前能表現得風輕雲淡。

  要孤立就孤立,要吵架就吵架,反正我這次絕對沒錯,更不會認錯。

  寧瀟湘無視自習課上,由各個角落投過來的異樣目光。

  「瀟湘……」李唐下課後滿臉憂愁地過來。

  寧瀟湘不忍搭理她,任何企圖接觸被孤立者的人,免不了受到牽連,被集體一視同仁。

  李唐直接撲到她身上:「怎麼辦啊,魏艾評手受傷了,又得找人填補進排球隊……現在誰都不願意來啊!」

  「魏艾評的手?」寧瀟湘一臉驚訝。

  「可不是嘛,他說和你去特訓,回來路上摔了一跤,磕傷手了。」李唐說,「你也小心點,比魏艾評練得還晚。」

  「那大家看我的眼神怎麼那麼奇怪——」寧瀟湘湊近李唐耳旁悄聲問。

  李唐的眼裡懷著期望:「因為離校運會還有兩天,我催人報名是來不及了,所以和大家說,你點到誰,誰就上——」

  「……」

  魏艾評手上打著繃帶走過來,第一次正視寧瀟湘,而不是略微害羞地挪開:「寧瀟湘,有個女的托我給你這紙條,讓你自己看。」

  摺疊的紙條落在桌面上,他便自然地走了。

  最後一節晚自習,寧瀟湘忍不住打開:

  「抱歉,我的追求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擾,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但又不甘心輕易放棄,只好這般混日子地追求……說不上多開心,也談不上多傷感,直到你拒絕我,結束這奇怪又不怎麼舒服的日子。

  另外,謝謝你給我留了面子,要是我鼓起勇氣告白被拒絕,大概要沉悶很久,消磨更多的時光。

  還是要抱歉一聲,我覺得再留在排球隊的話,氣氛會很不舒服,所以自作主張地找理由退出了……

  抱歉,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希望你能找到你喜歡的人。」

  看來……是我想多了,寧瀟湘虛驚一場地靠在椅背。

  「嘖嘖嘖。」

  「余賢——」

  發覺偷瞄的余賢,她條件反射地挺起身子,紙條緊緊攥在手中,顧慮到在上晚自習,寧瀟湘朝同桌凌空一指,帶著威脅意味。

  先前與空氣鬥智斗勇的模樣有多尷尬,現在威脅眼神在嬌紅臉蛋上就有多色厲內荏。

  「不指指點點,把簡單的事擰成狗血複雜的,這幫庸人怎麼享受維護道德的成就感呢?」模仿著孤傲厭世的腔調,余賢可找到機會把剛才在空教室里受的悶氣給報復回去了。

  寧瀟湘想擺出冷淡外表來警告放肆的同桌,可莫名的緊張使她的努力在余賢看來是極其窘迫下的擠眉弄眼。

  料定她和唐楞嚴一樣超級理性,在自習課上會竭力剋制自身行為,余賢便無顧忌地繼續捉弄——難得見同桌這樣,怪可愛的,多欺負一下——

  「嘶!」

  人和人果然不能一概而論,寧瀟湘就能在極度憤怒下狠狠掐了余賢的腰間,在桌面下完美犯案,周圍無人察覺。

  PS:日常在高潮處卡文……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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