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你是大學生啊
南珠廣場的新體育館尚在施工,各式運送砂土的卡車,盡管有布料籠罩著,在新區的寬闊而空蕩的馬路上仍免不了灑落些許。餘上清幹咽了下口水,太陽傘骨架在肩上,疏絡一下酸痛的左手,又無奈地瞧了眼右手——潔白的皮膚上,出現規則不一的浮腫,看起來頗為可怕。
四處張望了下,發現路口旁的人行道停靠著共享單車,她欣喜地快步走去。再次用脖頸夾著太陽傘,左手操作著手機打開APP。
“快點啊。”汗水順著餘上清的臉頰流淌而下,手機界麵仍舊在加載中。上方的消息欄推送卻一直活躍著——
易X:海洋信息工程學院2015級講座通知……
XX空間:我院大學生創新創業優秀團隊……
還有知X,XXtalk等軟件推送,餘上清的手機儲存空間很小,光QQ和微信的聊天數據就占了存儲空間的大半,加上其他APP,空間存儲一直維持在95%。
舍友建議她換手機,被婉拒了——畢竟是上大學才新買的手機,怎麽能說換就換?隻能怪自己對手機性能了解甚少,第一台智能手機居然買了過時貨。
終於,共享單車的界麵加載出來了,餘上清欣喜地把手機攝像頭對準二維碼,卻得到一個訊息“親,此車故障,請換乘另一輛。”
“靚女,搭車某?”路口的摩托車司機,套著長袖夾克,腳揣涼鞋,拉起摩托車帽的擋風鏡問。
“不好意思,您說什麽?”餘上清藏起右手。
司機用普通話重複了一遍,又問餘上清去哪,“你是漓電(漓江電子科技大學南珠分校)的學生吧?我女兒也在那讀書,可以算你便宜些。”咧開一嘴牙。
餘上清執意搖頭,再微微向司機低頭致意:“謝謝,我去四醫院(南珠市第四人民醫院),不遠的。”
“四醫院?那兒有4公裏啊,你走過去?”司機勸說她,我不是坑你,靚女,從這裏走到四醫院,那掛號排隊得等好久哩,時間多金貴啊。
猶豫再三,餘上清還是答應了,跟司機討價還價一番。司機瞅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貌似和女兒的是同一款式,就是顏色有些暗淡,以及那個略感違和的praba商標,心一軟,索性便宜2塊錢。
……
醫生看一眼病例,又觀察餘上清右手的恢複情況。她伏在桌上往病曆本龍飛鳳舞地標注,然後在電腦上調出餘上清的數據,調整配方的同時,黑眼圈包裹著的雙眼眯成一條縫,對餘上清道:“恢複得不錯,再吊三天針,吃藥就好了。”
“醫生,單吃藥可以嗎?”餘上清小心地朝前探腦袋,瞟到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價格。
“可以是可以,但速度慢。”醫生用力砸吧砸吧眼,“你是漓電的學生,有醫保吧?”
“啊,有的!”餘上清這才想起開學初期,學校組織過買醫保。生病是稀罕事,她也不在意,交錢之後就忘了。
謝過醫生,她趕到繳費窗口前,排了一陣子隊,禮貌地問繳費員:“那個,我有醫保,能報銷吧?”
繳費員輸入餘上清的身份證號,回複說查詢不到賬戶。
“怎麽會?”餘上清焦急道,“我確實買過了啊,您再查查?”
年輕的繳費員很為難,她重複輸入了三次,結果均是一樣。直覺告訴她,要麽是醫保欠費,要麽是其他問題——這涉及到她的知識盲區。
鑒於餘上清身後還有許多代繳費的人,她歉意地表示:“抱歉,我不清楚。醫院門口有醫保的宣傳冊,或許能幫到你。你是大學生吧?應該能弄明白的。”
餘上清一臉迷惑地到繳費員所說的地方,那裏確實有醫保的宣傳冊,兩年前印的。她翻來覆去多次,腦海中幾乎把小冊子的內容烙印下來:醫保的繳費方法、報銷範圍和比例、異地住院的報銷方法……卻沒有醫保使用常見問題的提示。
她掃描宣傳冊附屬的二維碼,上麵顯示著“本係統維護中,預計在晚9點恢複,期間有意谘詢醫保/社保的市民,請移步所屬社保局……”餘上清無奈地長歎一聲,今天是周末。
打電話問母親,母親回應說以前醫保買了以後,沒生啥病,用得少,她也不熟悉,末了還安慰餘上清一句:“你是大學生吧?應該能弄明白的。媽就是個種地的,哪曉得那麽多?”
餘上清苦笑一聲,不知如何作答。在母親眼裏,大學生就是全知全能的——事實上,除了自己的專業,她的知識麵已經退化不少。
被逼無奈地,她給輔導員發了個QQ訊息——“老師,請問您在嗎?”附上微笑的小黃臉——然後坐在醫院大廳的公共座椅上,左手緊握著手機,盯著繳費窗口上的電子表,每隔半分鍾,她低頭查看老師的回複。
半小時過去了,餘上清頹然攤在座位上,反思著是不是自己的說話方式有問題,輔導員才忽視——舍友一直吐槽說,和她在網絡上聊天,不見麵還以為是中年大媽——她很努力去學習網絡用語了,但從小到高三,她僅用過一台小靈通,QQ上大學才注冊,習慣不是一個月就能養成的。
還有一個半小時,醫院就下班了。餘上清在繳費的隊伍外徘徊一陣,挑來挑去,引得旁人差點誤會扒手在挑選下手目標,個個把手機和提包攥得緊繃。許久,餘上清挪到隊伍最後麵,拍了下前麵的婦女,自我介紹了一番,小聲問:
“……請問您知道,怎樣才能讓醫保正常使用嗎?我在校醫院是可以報銷的,到了這裏卻不行。”她努力抬頭去看婦女。
“我哪知道?”婦女理直氣壯地說,又上下打量餘上清,嘴角一翹,鼻腔嘲弄似地哼出氣來,補上一句,“你是大學生吧?應該能弄明白的。”
赤裸裸的嘲笑徹底撕碎了餘上清的尊嚴,大學生怎麽了,聖人亦不見得萬事皆通啊!她憤憤地瞪了婦女一眼,幹脆地走回座位。可屁股一坐上冰涼的椅子,內心的不平在溫差下發生奇妙異變,餘上清由極端的氣憤墜落至極端的自卑。
嗬,大學生,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真沒用啊。
蜷縮著身子,餘上清肘部頂著腿,手掌頂著嘴,上下兩排牙相互角力著。經曆了內心的一陣批判,她逐漸接受現實了——花錢就花錢吧,誰讓自己生病了呢?
退縮的念頭同樣在腦海中滋生——買醫保是不是虧了?隻能在校醫院報銷,可是校醫院遇到稍微麻煩的病情,總是催學生到正規醫院。
手機鈴聲響起,傳來母親的聲音:“上清啊,你那醫保的事啊——我托你住南珠的四伯母幫忙……”母親普通話不好,要表達複雜的意思,就自動切換回壯話了,大意是七姑是城裏人,見識比她廣,應該能解決醫保的事。
餘上清又等了一會,四伯母沒見到,倒是有個眼熟的人,個子較高,體格精壯,穿著灰色休閑襯衫。她的記憶中有這個人的模糊容貌,然而不能確定他的名字,目光下意識地追上去。
襯衫男在醫院大廳巡視一遍,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中途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就毫不猶豫掛掉。直到他的目光與餘上清對上,雙方保持著沉默,半響,襯衫男走過來,和善笑道:“是上清姐嗎?”
餘上清藏好右手,目光更加疑惑了“我是餘上清,您是?”
“餘賢。”襯衫男鬆一口氣,坐在餘上清旁邊,打趣道,“多年不回尚林,也不知道堂姐你來南珠讀書了,還更漂亮了,我差點認不出你。”
“沒事。”餘上清的臉尷尬一紅,她連堂弟都沒認出來。
“家裏的醫保是我去辦的,所以,上清姐,你有醫保卡嗎?沒有,好的——醫保的回執單呢——沒帶,唔——學校通知購買醫保的文件,手機裏總有吧?——對,就是這個。”餘賢有條不紊地同餘上清確定情況,她隻需要根據實際簡單作答,事情很快就迎刃而解。
餘賢低頭看文件時,餘上清趁著空閑再打量一下這多年未見的堂弟,發現他比自己高多了。內心一段感慨,那個在曾經尚林縣對自己乖巧的小男孩,已經能成熟地幫她解決問題了。
“堂姐,你買的,是學生醫保,你看,這個文件裏寫著——定點醫保,隻在校醫室報銷;若想在其他地方報銷,得先辦轉院手續……”餘賢將手機送到餘上清麵前,在漫長的文件中指出一處細微。
“唉,我真笨,文件都看不仔細。”水落石出,餘上清扶額道。
“不,上清姐,那麽長的文件,一般人都不會仔細瞧的。”餘賢瞧得出堂姐的自責,“也隻有我這個經常受傷的,才會對醫保那麽關注罷了。你不了解,換個方法說,不就是用不上醫保,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嘛。”
餘上清被逗笑了:“你可真會說。”
之後餘賢代母親轉了一部分資金給餘上清,算是親戚間的資助。她打吊針期間,他陪在旁邊,有關南珠市的奇聞異事一個接著一個,餘上清初次感覺到吊針的時間並不漫長。
……
“到了。”餘上清鬆開堂弟的肩,餘賢的車速很穩,不像她舍友,騎上電動車就化身成南珠賽車手。
“小心些。”餘賢側身伸手扶著堂姐,又叮囑說,“上清姐,回去後,你可以拿醫生寫在病曆本的處方給校醫看,如果校醫室有藥,你就可以在校醫室報銷了。”
“知道了。”餘上清背著手,腦袋微微一側,笑道,“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
“哪裏,都是親戚,我電話給你了,有事聯係。”餘賢一聳肩,正要調轉車頭,手機鈴聲又響了,他拿起一看,果斷掛掉。
“騷擾電話嗎?”
餘賢點點頭:“上次快遞的單子沒撕毀就扔了,估計被人撿到了。”他同餘上清道別,揚長而去。
……
“上清,快交代,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剛進校門,舍友突然跳出來,糾纏著餘上清她今天有公共課,不然就陪著餘上清去打點滴了。
“開什麽玩笑,他才高一……”餘上清下意識道。
“才高一!餘上清,我國有一套完整的刑法……”
“不是!我是說,他是我堂弟!你瞎想什麽呢!”她慌忙道,用健康的左手驅趕嬉笑不止的舍友。看來今天真是太疲憊了,餘上清想,不然在回答舍友時,腦子怎麽一頓昏沉,答非所問呢?
對了,她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些。先添加餘賢的微信吧,手機聯係有時候也不太方便。餘上清打開微信,驚訝的發現,她好不容易才熟悉的軟件,居然更新了,並且換了一個新的UI界麵。她隻得從零開始,吃力地摸索,好不容易才找到通訊錄添加好友的選項。
“驗證申請……新版的界麵怎麽這麽奇怪,嗯,直接發送吧。”餘上清長歎一聲,她可能不適合生活在互聯網時代。
……
餘賢收到一則好友驗證信息,上麵沒有備注,連頭像都是默認的人頭剪影。“謔,騷擾手段還升級了?輪到機器人微信騷擾了。”他想都不想,直接拒絕申請。
PS:堂姐線原本是有的,但是和妹妹人設太相識,也不好契合其他劇情,於是就砍了,隻留下一條細綱,今天課少,幹脆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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