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演戲
劇組的人都到了現場的時候，發現製作人竟然沒有露麵，一個個眼帶深意地忽視一眼，心想著，昨晚那個幾乎把黑道領頭人弄得生不如死的帥哥恐怕此刻也不會給她空閑來管什麽電影了。
許導的臉色從一開始就陽光萬裏，也不知道是重了彩票還是什麽，連帶著對著曉芸這個主，他都笑得一臉親和地和她說戲：“你看劇本的時間遲，估計到現在很多內容還沒看完。我先和你說一下戲份，戲的背景是架空的，不存在真正的曆史上，朝代為——永祟。這個時期是人、仙、鬼怪共存的特殊時期，人類可以通過拜入名門仙派繼而修仙飛天。男主角從仙界下凡的第一天就救下了被洪水淹沒了家鄉的女主，也就是你，女主自知卑微，不敢高攀，隨著逃荒人員一起北上，啃過草皮，打過妓女，偷過鄉紳，後來因為行竊被偷，抓進大牢。因為三年一度的選秀，她被牢頭以五百兩銀子掉了包，替代一家女戶（所謂女戶就是家中沒有男子可以傳香火，隻能招贅）成了秀女混進皇宮。”
許導說到這喝了一口茶，繼續道：“進了皇宮，各路規矩都多，最不可思議的卻是，皇上欽定的皇貴妃常年不出現在人前，上至太皇太後，下至年輕皇子公主無人見過，簡直就像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女主無意中闖進了皇貴妃的私人花園，撞破一個機密——皇貴妃多年前便已入山修仙，尋求正道。在驚訝之餘，她退出花園時，竟踩到一個男人的腳，這便是皇宮的主人——永定皇。心腹太監建議殺人滅口，永定皇卻私下給她下了毒，要求她上山去找回皇貴妃。女主從此踏上了修仙之道。”
說到這，眼看片場其他的人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一開始的戲份早就定好是拍封槁在天界的畫麵，所以許導就把劇本丟給曉芸：“你自己多看看，早上沒你的戲份，下午的時候你把前幾幕的台詞都背好。”
說完就往攝影機那走去，吆喝著現場所有人員各就各位。
曉芸隻拍過一部電影，還是部現代都市片，和眼前的這種恢弘建築、古樸華美衣飾比起來，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裏。一時也顧不上再看什麽劇本，抬頭往攝像機前的那個身影看過去。
她原本就見過封槁，除了覺得這人渾身都想是彌漫著一種陰鬱俊美的感覺，其他倒沒什麽特殊印象。哪知道，換上戲服，他整個人簡直煥然一新。
就像是真的從天宮徐徐走來的仙人，瓊樓玉宇在他身後都成了單純擺設，那三百多層“晉天梯”上，廣袤無邊的藍色成了他背後的一景，風將他的衣袍凜冽吹開，散在那上麵的黑發絲絲飄搖，怎麽會是凡塵中人。
曉芸像是呆了一樣，看他徐步走下亭台樓閣，看他側臉遠眺萬裏雲海，看他睥睨滿眼俗世凡塵。
明明還沒有加上特效，她卻覺得，這個人隻要站在鏡頭前，世界就成了他的舞台。
“果然是影帝，渾身都是戲骨！”身後幾個跑龍套的小演員豔羨地驚歎著，盡管聲音已經放到最低，依舊被站在前麵的曉芸聽到耳裏。這一驚，倏然讓她回了神。
和拍第一部電影不一樣，那種代入感不可能再次發生在這樣場景宏達的場麵上，而且那個時候不管是導演、編劇、還是經紀人，一個個都把她當尊神像一樣地供奉，出了什麽問題，要麽切掉重演，那麽用特效彌補，可是看著眼前封槁這樣行雲流水的表情，曉芸忍不住皺了皺眉，壓抑著心底的煩躁，耐心地翻開劇本，一心一意地看了起來。
喬娜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嗬嗬一笑，雖然這部電影以仙俠為主，但是愛情仍然不是不變的旋律。電影中的女主角兒自從走上修仙之路之後就一路不順，首先拜入師門時由於天資有限，根本不能成為內門弟子，勉勉強強成了個外門弟子。須知，每年舉行的收徒儀式上，外門弟子少說也有八百來位，和有師父專門指導修行的那八個內門弟子不同，這些人以後最高的成就也不過就是個散仙。女主經過一年曲折，到底還是沒能晉升為內門弟子，苦悶之下突然毒發，哪知下山跑去驛站拿皇帝賜下的解藥時，竟然第二次遇見了男主。多年前的記憶重新喚起了她的愛，她這一次再也放不開，苦苦追尋男主的下落，竟得知他是天界尊貴的赦王，從此下定決心一定要成仙。不知為什麽，赦王經常下界看望她，偶爾也會指點一二她的修為。五年後，小有所成，在試煉大會上，打敗了競爭教派最得意的弟子，獲得了掌門的另眼以待。這時，她突然聽說皇宮暴亂，人民起義，妖魔橫行，掌門發出“清平令”，帶領門下重弟子趕往皇都。結果，讓所有人都詫異的是，這場動亂竟然是由天界引發，天界爭奪王位的四仙鬥得你死我活，累及凡塵。皇都內，皇宮中那赤金的龍椅上癱著的老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劃出人形的皇貴妃，抑鬱悲憤，原來，這位在仙界讓人尊崇至極的赦王竟是當年被皇帝親手扼殺的“大皇子”，亦是皇貴妃此生惟一的兒子。隻可惜，這個兒子不是皇帝的種，在皇貴妃被他強搶進宮之前，她曾是一位王妃，算來，這位皇族名義上的“大皇子”其實是皇帝的兄長郭襄王之子。所以，皇貴妃雖榮寵驚天，卻從未露過笑容，終於抑鬱而終。當年本該‘慘死’的大皇子卻早已在郭襄王餘部的保護下邁上修仙大道，一路直達仙界。成仙後，他經常會進皇宮看望生母，卻礙於天規不能露麵，皇貴妃死的當晚，他便站在一旁看著，血淚橫流，卻被一道驚雷止住腳步。天界的最後警告讓他再無出手的機會，隻能乘著皇貴妃未下葬的時候隔空去了屍首，葬到了郭襄王的墳前。隻是，他沒料到，因為屍首的離奇失蹤，皇帝竟以為皇貴妃得道成仙，假死脫身。“
喬娜惡趣味的挑挑眉，她在寫這部劇本的時候，不管地挑戰底線，簡直是恨不得多來幾桶狗血，隻不過奈何電影和電視劇不一樣，總共就兩個多小時的時候，發揮餘地有限，她也就寫到女主角發現赦王對她的親近竟然別有所圖，她奮鬥了那麽多年，換來的不過是這樣的無聲戲弄，心灰意冷，去發出家。然，最後一分鍾的時候，赦王在完成多年複仇心願後，竟沒有絲毫興奮解脫的感覺。這一手被他設計出來的人間霍亂終於驚動了四方諸神，他被奪去仙力，墮入地獄的最後一刻，最終默念的卻是山中花草間那精靈可愛的女子。
正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喬娜自認為自己還算是個軟心腸的，沒敢下什麽重手，到底還是讓那個癡情小女人在赦王的心頭刻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正在場景內拍攝的封槁除了偶爾被許導喊停，其餘時間大多是一次就過，效率高的驚人，更是讓其他演員一路心驚肉跳。
和演技高的人同台競技，有好的地方，也就有弊端。
誠然，他能很好地帶動氣氛，讓一般演員更快入戲，可如果兩者水平差得太多，那麽演技的拙劣就顯而易見。
幾個和封槁配戲的女演員，顧不上花癡，一個個拿出看家的本事，扮演好上屆的仙娥，滿身桃紅柳綠下，一個個正羞紅著臉，欲語還休。
”卡！“許導突然發聲，驚得所有人一呆。
”哎，哎，哎，我說，各位，你們是天界的仙女啊，再怎麽欽慕，再怎麽暗戀，尺度知道嗎？又不是青樓名妓，外表端著架子就可以了！我要的是氣質，質感懂不懂！這片子投資可是過億了，你們該不會以為我隨隨便便拍了就算過關了吧。要把演戲當玩一樣的，乘早給我滾蛋！“
真正進入狀態的許導可是從來不管別人麵子該放何處，特別是演員，直接關係到整部電影的水平，他在圈子裏要求嚴苛早就是出了名的，眼下開罵都還算好的，要是真上了火，幹出什麽事來誰也不敢打包票。
幾個年輕小演員被罵的眼睛通紅，但到底是珍惜著難得的機會，小心地陪著不是，表示再來一遍。
這一個場景，不過是赦王在仙界王殿出來，途經百花園，被那些宮娥們瞧見，各個芳心暗許的場景，明明簡單的很，結果四個宮娥的配合總是出問題，一會不是這個滿臉桃花太過，一會就是那個太過嬌羞，搞得副導演頻頻看向許導的臉色。結果，這一拍就花了整整一個小時。
原本早上還晴空萬裏的許導臉色頓時黑得讓人不敢直視，曉芸攥著手心，強忍著緊張，隻想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哪知道，怕什麽來什麽。
”曉芸，你先上，這群小女生一個個就像是沒見過男人一樣，戲要是這樣演下去，這交卷還要不要了？“許導辛辣的諷刺猶言在耳，雲溪原本在下午的戲份便提早安排在前。
化妝師手忙腳亂地幫她化好妝，周邊人還來不及詫異，她就被拉到攝影機前。她出場時，還應該是個十五六的孩子，一身粗布爛泥，顯然是逃避洪災時的打扮，和她這種滿頭灰土的樣子比起來，封槁的裝扮簡直是金光四溢。
”台詞很簡單，就三句話，記住了吧？“許導問了一下曉芸，心想，先這樣暖暖場吧，總不能男主角一個能搭戲的人都沒有，那這電影還拍什麽啊。
”啊？恩。“曉芸一緊張，連話回得都有些不自然。
”a！“許導也沒聽清楚，反正大手一揮，就宣布開始。
攝影機朝著她的方向拍過來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低頭，轉而像是忽然記起自己現在正在演戲，慌慌張張地朝著麵前的封槁叫了一句：”你是誰？“
”卡！“許導氣急地從椅子上跳下來。
就算他不這樣反應，全場都已經笑得七零八落了。
明明是第一次女主見到赦王的情景，而且還是被對方給救了，完全陷入了英雄救美的夢幻中，羞澀愛戀還來不及，這急急忙忙像是恨不得逃開的樣子是為哪般啊，親。
”你劇本到底是怎麽看的？“許導拿著手裏的劇本直接往曉芸麵前抖了抖，上麵明明寫的是”愛慕的問：‘你，你是誰？’你不要告訴我，你連字都不認識，什麽叫‘愛慕’也不知道！“
曉芸隻覺得全身的鮮血都往臉上湧來，她從來沒被人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麵罵過”不識字“這樣話，簡直是比剛剛那群”宮娥“批得還要慘。
果然，她速度地發現幾道不以為然的眼色飄了過來，一時間羞憤得恨不得掩麵逃走。
”許導，曉芸還是個新人，什麽都不懂，一下子給嚇到了是常有的事，我當初剛進圈子的時候也什麽都不知道，第一次演戲的時候還把番茄汁當成了真血，出了不少笑話。您讓她再想想，估計很快就能進入狀態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是封槁幫曉芸講話。
大家的目光不免朝他看去，卻見他神態自然，眼神自若，一副光明正大，關心後輩的樣子，再一想他幹幹淨淨，毫無緋聞的背景，忍不住一讚，到底是好修養。能在這個圈子裏熬出來的，都是爺了。
許導也發現全場的氣氛不知不覺都沉重了不少，想來，一開始就這種快節奏，讓很多演員都吃不消，忍不住皺眉，輕哼了一句：”休息十分鍾！“
曉芸感激地看了一眼封槁，立即走到旁邊反複看著劇本上的這一段。
”女主看到赦王，衣衫襤褸的同鄉們突然在她的視線裏漸漸遠去，她隻覺得這輩子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