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尋回
詹司令打出電話的那一刻,老管家望著他,若有所思。
這個時候,連他都不知道詹溫藍的具體行蹤,還能問誰?
電話很快被接通,詹司令一直頗為焦急的語氣不自覺地和緩了幾分:“老友,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眼下,似乎隻有你有可能知道溫藍在哪了。”
說話間,頗有些狼狽。
作為父親,連自己兒子的行蹤都要去求助於別人,說來,這在他而言,實在有些慚愧。
老院長遠遠地看著教學樓下人來人往的學生們,一個個臉上朝氣而陽光,身形活潑,性格爽直,這是普通二十來歲的人該有的模樣,可他最中意的那個學生,他視為最有才華的故友之子,如今,卻是那般絕望而無助。
在他看著詹溫藍成長的十年時光裏,無論再大的風浪,再危險的境地,他一直自豪這個少年堅忍不拔地平靜渡過一切困難。可原來,最大的困境,其實卻冥冥之中在這裏等著他。
倦怠地歎了口氣,他何嚐聽不出詹司令口氣裏的急躁和心酸。可,這個時候,即便招到了溫藍又有什麽意義?
“我不……”他剛想說不知道,卻被詹司令的一句話堵了回去。
“冷家的人都已經被放出來了,他不是一直擔心冷雲溪的下落嗎?再怎麽樣,至少他得知道這個消息吧。”
老院長一愣,心中不知是歎息而是悲傷,沉默了良久,輕輕道:“去他在哈佛的公寓找找看吧。”
他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這麽一個地方了。
詹司令忽然一靜,有一種難以壓抑的悲涼漸漸從心底泛開。
那裏,是溫藍與冷雲溪相處最平靜也是最快活的時光。
若是,他真的在那,他又要如何告訴他,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如今不僅安然回來,如今更是拿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刃,慢條斯理地準備在他們頭上割下去!
“怎麽說?問到少爺的行蹤了嗎?”望著詹司令呆滯的表情,老管家情不自禁地走過去。眼下一丁點功夫都耽擱不得,若還是找不到少爺,就真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年的心血付諸東流了。
詹司令抹了一把臉,忽然站起來,“走。”
也不讓秘書、保安人員跟著,直接和老管家搭乘專機,立馬飛向美國。
哈佛周邊,此時正是學生下課吃飯的時間。詹司令和老管家找到詹溫藍的公寓時,站在門外,使勁地按著門鈴。
良久,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處公寓是很久以前詹溫藍就已經私下夠得的,詹司令也不怕裏麵有其他無關人等,見門鈴沒有作用,直接開始死命地敲門:“溫藍,給我出來!”
堂堂一個男人,為了個女人這樣神思不屬,這還是他當初那個冷靜自持的兒子嗎!
“砰砰砰”——
門板都被他敲了許久,可一直沒有人應答。
老管家在一邊看得眼睛酸脹得沒辦法,上前拉開詹司令,對著門內,靜靜道:“少爺,老夫人很擔心你。這段時間,你一直沒有和我們聯係,我們都急得受不了。冷小姐,冷小姐現在都已經回國了,你難道還要呆在這,一聲不吭嗎?”
那麽大年紀的人,淚如雨下,即便此處是高檔公寓,但人來人往,亦有不少人開始注目這邊。
有一個華裔女學生從旁走過,神色怪異地看著他們,見他們說的都是她的母語,忍不住停下來,聽了一會。
直到聽到那句“冷小姐”,整個忽然一動,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風一般地衝到詹司令他們麵前。
“你們剛剛說的那個冷小姐,是不是wang?”在哈佛的華人圈子裏,詹溫藍和wang這一對簡直是明星情侶,在他們離開哈佛前,她曾有幸在一個華人學生派對上見過他們。
“wang?”老管家詫異地看著這個女學生。沒聽說冷雲溪的別名姓“王”啊?
“對了,她中文名不叫這個。我想想,我想想。”女學生有點激動地按著太陽穴,腦子動得飛快:“對了,叫冷雲溪,我記得,有人這麽叫過她。”
“對,對,你認識冷雲溪?”老管家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是前段時間,詹學長特地回來,拜托大家,如果有冷雲溪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女學生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兩個男人,“難道你們不知道?”
詹司令一聽溫藍竟然真的回到哈佛,心下一定,趕緊道:“我是他父親,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女學生懵懵懂懂地搖了搖頭,華人圈子裏一直傳詹溫藍的出生不同尋常,如果這人真的是他父親,她還是有點畏懼的。
“就沒有點其他的線索?”詹司令心急如焚,都這個時候了,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難道就這麽斷了?
女學生支支吾吾地看著他們,良久,用手指了指對麵的那棟公寓。
“那是冷雲溪曾經住過的公寓,前段時間聽說被別人買下來了,要不然,你們去那邊問問看?或許,詹學長有去那裏問過冷雲溪的消息。”她們這群平日裏極少和wang打交道的人,詹溫藍都來詢問過,沒可能會放過那個買下wang曾經居住公寓的人。
詹司令忽然見到一點希望,趕緊點頭,拉著老管家就朝對麵走去。
兩棟公寓其實離的很近,二樓的窗戶打開,估計都能把對方的房間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沒走幾步路就到了。
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了,更讓人無法忽視的是,越來越多的人投來驚異的眼光。
詹司令自當上軍區首長以來,還從未被這麽多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過,可眼下,顧不了這麽多了,眼見整棟公寓燈都關著在,幾乎有些茫然地一直按著門鈴。
當門從裏麵被人打開的那一刻,他幾乎是震驚地望著眼前那個人,忽然,全身失了力氣。
“少爺?”老管家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沉默而冰冷的人,幾乎渾身一抖,差點暈了過去。
到底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怎麽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這滿臉的胡子幾乎都把下巴遮得看不出原來那個清俊的樣子,就像是墮落的賭徒,整個人都是具空空的行屍走肉。
“你們來了。”詹溫藍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莫無表情地轉身又重新回了屋子。
詹司令咬緊牙根,大步往前一邁,眼看一把就要把詹溫藍抓住,卻被他忽然伸手一揮,拍開。
“啪”——
那聲音清脆得有些刺骨。
被驚嚇到了老管家一下子回了神,整個人都有些神思不屬。
外麵人打探的眼光越來越多,他拉著詹司令進了屋,趕緊將門鎖上。
直到這一刻,他才打量起這棟公寓。
一看就是女生的住處,四處牆壁的顏色都比較青春活潑,以少爺那喜好深色黑白的性格,竟然住在這裏,他簡直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性出了問題。
詹司令被剛見到自己兒子邋遢而空洞的模樣激得失去了理智,眼下使勁做了幾次深呼吸,才緩緩地放鬆下來。
“你把冷雲溪的公寓買下來,就一直住在這?”他幾乎有一種恐怖的預感,他的兒子變了。當初,在冷家放下“證據”都毫不動搖的兒子,絕對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詹溫藍穿著件黑色的襯衣,露出了半截雙臂。長時間呆在房間沒有出門,不僅臉上,就連那胳膊都已經帶出一種病態的白色。
臉色白得更是怕人,如果不是看到他還能行走,說話,簡直讓人懷疑他身上是那種即將走向死亡的老人才擁有的暮色死氣。
隻三個月不見,他瘦得驚人,原來強健的身體,竟然現在穿著那襯衣,鎖骨的地方都塌陷下去,更別提,他那很久都沒有修理過的胡須,當初玉樹蘭芝的公子,眼下就像是個流浪漢。
可最兩人覺得觸目驚心的是,詹溫藍眼底裏一絲光都沒有,仿佛看到什麽都一種表情,那裏麵空的像是一座墳。
“溫藍,你別嚇我。”詹司令顫抖地走到他麵前,輕輕地扶著他那細細的手腕,滿眼的酸澀,胸腔內幾乎被一種複雜到悲憤的心情所充斥。
怎麽會?
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兒子,從來冷靜自持的溫藍怎麽會變成這個模樣?
“她已經回去了。溫藍,冷雲溪都已經回到北京了。你還要在這傻傻的等多久!你這是在罰自己,還是在罰我?”他忽然抱住詹溫藍,沉聲喊道。
懷裏的這具身體一直僵著,仿佛是一具毫無溫度的木偶。
隻是,當詹司令提到“冷雲溪已經回到北京”的那一刹那,忽然爆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度!
“她沒事?”他怔怔地望著父親,生平第一次,用一種小心翼翼地神情驚喜雀躍地望著他。
詹司令點頭,使勁地點頭,甚至從懷裏拿出手機,將那些照片翻出來給他看:“看,昨天冷家的人就都放出來了。他們都好得很,冷雲溪更沒有任何問題。溫藍,你看,你愛的冷雲溪,活生生地就在北京。”
詹溫藍幾乎是貪婪地一下子搶過手機,雙目火熱地盯著那些照片。
他反複地,來來回回地看著那些照片,照片信息上赫然顯示的是昨天晚上拍攝的,真的,這一次,再不是幻想,不是他每晚做夢會出現又突然始終的那個幻影。
是活生生的冷雲溪,是她!
“回去,我要回去!”
他忽然上樓,將護照取出,整個人都瘋魔了一樣,直接穿著那破破舊舊的黑色襯衫就要離開。
“少爺,你別急。我有話要和你說。”老管家見他一見冷雲溪,什麽東西都不管不顧了,趕緊手忙腳亂地將他拉回來。
“冷小姐是回去了,但,她眼下,大約並不想見你。”雖然有些語氣模糊,不過,老管家到底把話給一下子說完了:“現在,你手底下持股的公司都被送上法庭了。不管怎麽說,冷小姐都已經回了北京,想什麽時候見都有機會,可如果你再不處理公司的事情,再過幾天,事情就再也控製不住了。”目前,老婦人請了專家團隊和金牌顧問,好歹沒讓事情白熱化,但也隻能拖著時間,盡量等到他把少爺請回去。時間眼下是最奢侈的東西,一分一秒都浪費不得,萬一有人在開庭前就直接將事情捅到報紙上,即便最後能夠順利解決,公司和x的聲譽也絕對挽回不了了。
詹溫藍看著他,表情很平靜。
老管家見他這幅樣子,深怕他一直呆在這公寓裏,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趕緊將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老夫人的身體不好,現在也是勉強在撐著,少爺,無論如何,你得挺過這一關啊。”
詹溫藍忽然握緊雙手,突然用力將身前的襯衫一扯。
黑色的紐扣一下子掉了大半在地上,他看著這熟悉的公寓,每一處,每一處,都有她曾經的身影。可現在,隻有他,隻有他一個人。
空洞的不僅是他的身體,更是他的靈魂。
他忽然轉身,上樓,走進浴室。
打開淋浴,整個人站了進去。
黑色的頭發被水珠衝洗著,渾身站在那水柱下,像是被溫水煮著的青蛙。
沉甸甸的雙眸裏,漸漸地多了一分身材。
忽然,他拿起毛巾,整個人走出浴室。
“先回北京。倫敦的事情,我回頭再處理。”再次出現在大廳,換上了幹淨衣服,已經將胡須刮得幹幹淨淨的詹溫藍對著詹司令和老管家,冷靜地落下這句話後,就直接走出了公寓。
老管家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的背影,眼中滿是辛辣的酸味。
少爺已經連理智都沒有了,現在,腦子裏隻有那個女人了,是不是?
連他當初拚搏了那麽久的基業都不在乎了,是不是代表,隻要能重新讓冷小姐回頭,就算讓他手裏的公司立刻破產,他的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老婦人千辛萬苦培養了這麽多年,結果,少爺竟然變成了這樣?
老管家悲傷而寂寥地佝僂著身體,第一次,有一種不可負擔的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