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上人物
“張先生,是在和我開玩笑?”他的名聲在這個圈子裏是頂有名的,身邊不停更換的玩物更是名氣遠播,讓她住到他家去?雲溪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漠的眼睛裏,慢慢地撩起一道冰冷的弧度。這還真是一個極好極好的提議!她輕輕靠在背後的椅子上,臉頰微微一側,露出半麵側臉,窗外的燈火闌珊,應在她的臉上,竟有種奪人心魄的驚心。
其餘旁觀的人,頓時忍不住心頭一陣亂跳,隻覺得,夾在張先生和蕭然之間的女人一下子氣勢渾然一變。如果說剛剛是隻慵懶的波斯貓,眼下,卻像是隻眯著雙眼,慢慢從草叢中立起的金錢豹。
那樣一雙眼……
實在讓人不敢直視。
“冷小姐和我認識也有不少時間了,覺得我是那種無聊開玩笑的人嗎?”張先生輕輕閉了閉眼,嗬嗬一笑。隻是,那笑裏,仿若藏著把冰火交織的利刃,讓人完全摸不清他心思所想。
如果今天來之前,他還隻是存了讓冷雲溪好好見識見識這個圈子裏的陰暗麵的心態,如今,望著她身邊的蕭然,卻是完全換了想法。
有些事情,他慢慢地將雙手交錯在胸前,要一點一點發掘才有意思。至少,他現在覺得,這個冷家最受寵的小姐,年紀幾乎可以做他孫女的人,越來越讓他有一種想要細細研究的衝動。
“張先生也算是業內的資深人士了,有些話說出來之前還請記得慎重。你和雲溪最多也就合作過兩部電影,真正算起來,並不是什麽熟人。再說,雲溪自己有地方,何必去別人家借住。”蕭然慢慢地拿起桌上的那壺茶,右手輕輕一斜,茶水劃出一道飽滿圓潤的弧度,徐徐地落入張先生的茶杯裏。
兩人視線一交,冰冷刺骨,嚇得坐在下座的一圈人,忍不住往後躲了躲。
“蕭先生,”望著對方明顯帶著警告的眼神,張先生絲毫沒有生氣,相反,倒是露出一副莫名的表情:“你似乎有點越俎代庖了。我和冷小姐有些公事要交流,請她到我家裏做客,於情於理都很正常。倒是我沒記錯的話,你並不是冷小姐的誰,憑什麽在這裏替她說話?”
張先生麵帶嘲笑地望他一眼,名不正言不順。如果說是當初的詹溫藍在這,好歹是冷雲溪的正牌男友,避免瓜田李下,他說這話還真有點過了,可蕭然,看冷雲溪目前這架勢,他用什麽身份在這發表意見?
蕭然的手狠狠一握,那深邃極致的五官越發顯得沉默幽冷。他直直地盯著張先生好整以暇的臉,那張俊逸的臉漸漸被一種危險冰峰覆蓋,如皚皚大雪下即將爆發的火山,讓人幾乎呼吸都忍不住顫栗。
“蕭,蕭總,”坐在最近處的一位老總忍不住開始打岔,想要緩和氣氛。“張先生和冷小姐的祖父是故交,長輩照顧後輩,你不要誤會。”
雖然不知道張先生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提出這麽奇怪的要求,但,如果他要是真的對冷雲溪有那方麵曖昧的想法,壓根不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再說,冷雲溪要是真的不想,誰還能強迫得了她不成?
至今為止,張先生身邊雖然女伴寵物不斷,可還真沒有一個是被迫的。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蕭然這樣的人物,竟然連這一點都看不透?
還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蕭然豁然站起來,冷笑一聲,照顧後輩?
這位張先生要是有這麽好的心,他就把蕭氏的股票送給人當球踢。
先是當著冷雲溪的麵剁掉別人的手指,然後邀請她去他家裏做客,然後呢?是不是到了後天,他就可以直接在大小雜誌報刊上,看到各色“新聞”?
“剛剛如果我沒有聽錯,各位老總可都保證,選秀的事情,不過是炒作,很快就能過去。既然公司沒什麽問題,不知道張先生和雲溪有什麽事情需要單獨‘交流’的?”蕭然自上而下地看著他,看似漫不經心,可每一句話都占盡機鋒。他不去提他和雲溪之間的關係,因為他現在的確算不得她任何人。可這並不代表,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她的主意。
哪怕對方是張先生!
張先生望著蕭然瀕臨爆發的表情,越發覺得有意思。
為了個女人,蕭然竟然會失控?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冷小姐一直不說話,不知道你心裏是什麽意思?”張先生回頭,朝著雲溪微微點頭,甚至有種性意盎然的笑意。當事人都沒有明確表態了,倒是旁人在這差點和他拍桌子,這事他還是頭回碰上。
透明的指甲被燈光映出一道淺淺的肉色,雲溪望著張先生,見他雖然臉孔朝著自己,眼神卻暗暗地留意蕭然的一舉一動,忽然,一個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
“叮咚——”沉重的木質落地鍾,在室內輕輕一響,餘音震得房間內一陣回聲。尷尬的氣氛開始不受控製地蔓延,有幾個人已經坐立難安,恨不得一頭衝出這間房間。
“這次選秀雖然在香港影響不錯,但其實這類形式並不是第一次出現,雖然王羅鮃做了不該做的事,但這也不失為一次機會。或許,借此,我們倒是可以另辟蹊徑,讓選秀再上一個台階。”張先生見她依舊不表態,繼續拋下條件。
“張先生已經有想法了?”已經模糊間猜到些今晚這出好戲的緣由,雲溪的神色越發顯得放鬆,甚至右腳輕輕一翹,半邊身子都舒適地換了個姿勢。
“有沒有想法,還要看冷小姐怎麽選擇了?”張先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以一種和他年紀極為不符的動作展示他的好心情。他不否認,他就是要利誘冷雲溪,哪怕要花費心力無數,他也覺得這筆買賣極為劃算。
蕭然已經不再去看張先生了。這個人,他眼中的寒意如染上血色,沁著殺機。直到此刻,他已經完全確定,他邀請雲溪去他的地方居住,與其說是試探雲溪,倒不如說是試探他的反應!
可他又憑什麽認為,他一定要順著他的心意,一直落於下風?
在這個世上,以前從未有,如今也不過隻有冷雲溪這麽一個人讓他改變初衷。
他走到雲溪麵前,緩緩伸出右手,如最古老的儀式一般,優雅而從容:“雲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張先生臉色一沉,嘴邊的話已經到了舌尖,可轉眸一看,卻又重新恢複了平靜,笑嗬嗬地捧著茶杯,啜了一口。茶香繚繞,他看著冷雲溪坐在椅子上,神情平淡,就連姿勢都毫無變化,全然一副視蕭然的紳士禮儀為無物的樣子,簡而言之,就是“不為所動”。
今天難道是出鬼了?
幾個老總神情詭異地忽視一眼。
冷雲溪這是腦子壞了還是怎麽的?
順著蕭然的階梯下台,直接走人,張先生就算是真的記恨也會記在蕭然的頭上,她這樣子,倒反倒是要順著張先生的意思住到他家去?
蕭然眸色深深地看著她,看她安然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要隨他離開的意思,不知為什麽,隻覺得,那種無力的感覺又重新攫住他。
“蕭先生和我似乎並不同路,哪能麻煩你這麽晚還要送我回去?”她笑意淺淺地看著他伸出來的那隻手,如同在看一件擺設。
蕭然望著她那淺淺的笑,苦澀的放下手。似乎記性越來越差,又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他又忘了,她早不是從前那個笪筱夏。他,憑什麽再去主導她的想法?
“冷小姐果然沒讓我失望。”仿佛看著蕭然這幅苦澀的樣子,張先生就無比快意一般,他笑笑地整了整衣服上莫須有的折痕,拿出手機,準備讓人開車過來接“貴客”,卻沒想,手機剛從懷裏掏出,一隻手卻是壓在了屏幕上,讓他無法撥號。
“張先生恐怕是誤會了,我在香港既然買了房子,自然不可能到別處去借住。這麽晚了,我也該回去了。”雲溪輕輕放開張先生的手機,自己拿出手機,隨意地撥了個鍵,似乎隻響了一聲,對方還沒有接聽,她便已經掛斷了電話。
“冷小姐已經約了人?”張先生看她這動作,心裏懷疑,在她來這裏參加這場聚餐前,估計就已經安排好了後路。怕是接她的人,就在附近,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
約了人嗎?
雲溪看著屏幕上剛剛一閃而過的那個名字,不露聲色地將碎發撩開。
她倒是沒打過招呼,不過,剛剛電話一震動,估計以那個男人的精明,怕是立馬就會出現在這。
畢竟,在香港鬧市區,擁有那樣一幢大廈,並奢華到打通整層作為落腳處的人,如果連她的行蹤都掌握不了,那才是活見鬼了。
冷雲溪的不回答,讓其他人紛紛揣測,她今晚是不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僵持的場麵。那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司機,還是她那位出麵幫她打理公司事務的堂兄?
可真當那個可能和她“預約”的人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現在,自己剛剛的想法有多貧瘠無力。
不過是一分鍾,自蕭然進門後就一直敞開的大門口處,慢慢地浮現出一個身影。
一步一步,自那深幽暗淡的走廊徐步走來,如隱約在空中散出的薄涼氣息都被一絲絲抽離。
他的腳步分明沒有一點聲音,踩在那柔軟的走廊地毯上,卻仿佛帶著看不清的光,讓人忍不住想要湊近點、再湊近點。
一切浮華在他的身後似乎都成了點綴,便是那璀璨無邊的燈火,都成了裝飾。
如果說,一個人的容貌到了極致,能奪人呼吸,那一個人擁有近乎風光霽月的氣勢和驚豔奪目的外貌,該是怎樣的驚魂?
不是徒有虛表的裝腔作勢,更不是流於表麵的奢華粉飾,在座的所有人都分明看到那個漫步走來的男人,渾身透出謎一樣的複雜和神秘。
這樣的人,隻要出現過一次,任何人都能記住一輩子。
問題是,這樣極致的人,為什麽,他們以前,竟然從未見過?
在香港這個彈丸之地,隻要是個長了眼睛的人,特別是娛樂圈發達至此的地方,長相如此驚豔的人物,竟然會無人知曉?
當嶠子墨走到雲溪的身邊,與蕭然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在座的老總們,分明看到,剛剛一直好整以暇的張先生右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幾乎瞬間滑落。
“張先生,”低沉卻充滿著高貴情愫的語調一如他的外表,讓人忍不住一愣,卻見他輕輕地將雲溪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隨意地搭在手邊。那動作極為自然,如同早已實踐了千百遍,自然到如同喝水呼吸一般。他微微側頭,看著麵色越發驚疑的張先生,極為平易敬人地露出一個清冷的笑:“幸會。”
怎麽會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張先生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這個人,幾乎懷疑,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影是夢一樣。可如果不是夢,這個人,這個在圈內幾乎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隻聞其名的人物,怎麽會出現在香港?又怎麽會站在冷雲溪的身邊,對他露出這樣的笑?
“嶠子墨?”他下意識地呢喃著,整個人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灌了一整瓶烈酒,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難得,張先生知道我的名字。”嶠子墨毫不詫異地點了點頭,似乎對於張先生這種如夢似幻的表情很平常,早已司空見慣。
“不過,雖說是第一次見麵,我不得不說,張先生讓我覺得有點眼熟?”嶠子墨的這一句話話裏,明顯帶著一分調侃,打破整室寂靜。
他墨色的眼睛在張先生身上微微一掃,張先生不知不覺背部開始僵硬。
“是,是嗎?”張先生看了看臉色難看的蕭然,又望了望雲溪,那種最希望的可能,終於以一種極為直白的方式展現在他麵前。
“不知道嶠先生來這是為了什麽?”他蒼白地望著這個問題,腦子裏卻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
“我來接雲溪回家。”一句話,道明來意,毫無轉圜餘地。
回家?是回冷雲溪的家,還是回他的家?
這還重要嗎?
他歎息地望了蕭然一眼,眼中的憐憫一閃而逝。隨即看向嶠子墨,輕輕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留你們了。”
嶠子墨勾了勾唇,沒有回應。卻是目光一閃,麵對蕭然,望著他陰鬱的臉色,微微頷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至於,其他的老總,就像是空氣一樣,壓根連他一個眼色都沒有得到。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傲慢到極致的人。
可,望著張先生那張震驚到失神的麵孔,在座的老總們忽然心底升出一種無邊的疑惑。
這個人,到底是誰?竟然能讓見慣各色人物的張先生驚慌失色?
在一眾驚奇詫異的目光下,雲溪慢慢站了起來,沒有和嶠子墨對視一眼,卻以一種極為默契的姿勢,從他身邊轉身。
她沒有回頭,蕭然悲涼的目光和張先生莫名幽深的表情都被她置於腦後,隨意地擺了擺手,語調平淡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選秀的事情,還請諸位多多關照。”
嶠子墨仿佛是早已料到她會是這幅模樣,更是連個招呼都省了,直接走在她的右側,明明兩人身形差別那麽大,可步調卻是驚人的一致。
走廊上的燈光印出兩人的背影,似乎以一種莫名交錯的姿勢,在地上不時連接到一起。
立在原地的蕭然隻覺得,那背影,刺目至極……。
上了嶠子墨的車,司機極為懂事地將車內擋板升起,隔絕了後車廂的一切聲音。
雲溪坐在車座上,靜靜地看了嶠子墨一眼。“你認識張先生?”看樣子應該是第一次見麵,可為什麽會說對方眼熟?
嶠子墨放鬆地靠在奢華的全皮車座上,高深莫測地看她一眼:“認識?”
怎樣才算是認識?
對於他從出生開始,一路的風風雨雨,還是,從出生前的身世家史?又或者是他赴港之前的所作所為?
在每個人想法中,認識,還真的各有不同。
他懶懶地以手撐額,“或許。”
不過,如果說到張先生的另一個身份,或許,冷雲溪應該比他更認識。
隻不過,眼下,她似乎還不知道。
到底要不要點醒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