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有意無意
三姨娘果然是個有心人,但,此番找她,到底是何事?
雖說是盟友,可也隻是盟友呀。
薑湯中到底是有些刺鼻的味道,衝進楚琉素的鼻息間,她眉梢微動,輕輕吹去熱氣兒,小心的把一整碗都喝了下去。
冬欞立馬接過碗來歡喜道,"小姐好爽利!如今喝了藥這體內的寒氣當是驅散的幹幹淨淨!"
楚琉素不禁一笑,"你這丫頭,淨學了些貧嘴的話。"
張媽媽立即端來木底小蝶,上麵放著幾顆盈亮的蜜餞,笑著道,"小姐,快吃一顆去去藥味,省的嘴中發苦。"
木碟端在楚琉素跟前,她卻是看的入了神,前世自己喝藥後總覺得嘴中苦得厲害,吵著鬧著也要吃顆蜜餞,隻覺得隻有這樣才會心滿意足。
到如今,她倒是沒了這些小女兒家的嬌氣,也忘卻了從何時起她生病不再去吃顆糖,不再吵著鬧著。
心念電轉,卻鬼使神差的拿了一顆含在嘴裏,詢問道,"這是誰吩咐的?"
張媽媽前世不在她身畔,這習慣,她定然是不知曉的。
張媽媽端起木碟,笑道,"是冬欞丫頭。"
楚琉素眨了眨眼,靠在迎枕上歇著。不再說話了。可嘴邊端是藏不住的暖意。
似乎都照亮了整個屋內,大約過了兩刻鍾,張媽媽攜著飯菜端進了屋內,叫醒了楚琉素,道是這樣睡下到半夜總是會餓。
楚琉素用完晚飯,倒是沒再睡下。這小憩片刻,便覺得精神頭好了些,早前的時候她覺得心口絞痛,便服下了暮苒送予她的丹藥,她自是隨身攜帶。
雨也不再下,楚琉素從隨身物品中找出了最厚的披風,穿在了身上,她這身子自知一日不如一日,能多調養便多調養著罷。
畢竟,她又不是貓,端是不相信她會有第三條命。
這無聲的黑夜中,楚琉素自個舉著燈籠漫步在院子中,張媽媽和冬欞想要一起跟著,卻被她回絕了。
照理說,今夜宮中大擺筵席,按照原本的計劃是露天舉行,結果因為地麵積水過多,而改為在別苑中舉行。
此刻,正是無人時,楚琉素以身子不適為由婉轉拒絕了前來請人的女官,女官見她虛弱的躺在**榻上,也深知女孩子身子嬌弱,這是去不得地。萬一無心中把病情感染給權高位重之人,論是誰也擔當不起。
如果靜下心來,倒也不難聽見前方一片歡聲笑語,定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穿過回廊,旁側還有微亮的燭火,她無聲走著,彼時便停住了腳,叩了叩東閣三姨娘院子中的門,便安心等著。
半晌,開門的是三姨娘,楚琉素進屋坐下後,便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三姨娘找我何事?"
三姨娘不急著回答,倒是先給楚琉素倒了杯茶,她坐了下來,似乎感慨著道,"這時光啊,當真是一去不複返,記得七小姐回府也有好些時候了。"
楚琉素看著桌上香氣騰升的茶湯,淡淡道,"一個年頭也不到,算不上好些時候。"
三姨娘似乎在想些什麽,半晌才道,"說的也是,倒也看得出七小姐的手段,不到一個年頭的時間便把大夫人給弄得永遠出不了院子一步。"
楚琉素眼波流轉,輕笑了一下,"三姨娘在說些什麽,琉素不明白,我隻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大夫人落到今天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
"她在後宅作惡數十年,總歸是惡有惡報。"三姨娘飲了口茶,垂下頭,眼神定格在茶杯上漂浮起的白沫,道,"到如今七小姐都不問問我為何和你聯手麽?"
楚琉素靜靜坐著,她長長的睫毛在一雙明眸下投去淡淡的陰影,因身子不舒坦,她的臉色比往常都稍微白了些,隻聽她淺淺道,"原因還能有幾,左不過是你恨大夫人,或者想給自己兒子爭取一席之地罷了。"
聞言,三姨娘忽的咯咯嬌笑起來,她自顧搖著頭,感歎道,"我真是問的傻。但,七小姐所說的一席之地可不是這般簡單,想要……奪得爵位,不單單是信口開河,端是需要手段和智謀。不然,想要跟嫡出長子搶奪,怕是還沒行動,便已失敗。"
三姨娘此話不假,雖說本朝諸多公卿之家也有庶子繼位一說,但那些多是長子逝世或是病入膏肓型的,也有,但少,庶子承爵到底是不合禮法。除非庶子改繼到嫡母名下,從而成為嫡子進而世襲爵位。
不過,大夫人生有長子,這改繼之事是決然不可能。除非楚靖宇行事作為真的讓外人唾罵不已。不然,盡管他再紈絝,再不濟,這爵位最後還是要落入他手中。
但世上,天災**,除非楚靖宇'意外死亡'!
"三姨娘對我說這些好像並無用處,我可以權當你是發泄,或是與人拉呱。"楚琉素心緒百轉,麵上卻依舊淡定。
"七小姐果然是聰明人。"三姨娘手中一直攥著茶杯,忽的話鋒一轉,正色瞧著她,"那七小姐願不願幫著我?"
"不願。"
連思考都沒思考便否定回絕。
這種既吃力又不討好之事,她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如果我用一個秘密跟你呢?"三姨娘放出籌碼。
"依舊不願。"沒有為何。許是這一世不願在被人掌控在手心。
"七小姐果然有性子!"三姨娘不但不惱怒,反倒讚賞地道,"不管七小姐願不願意,我隻希望你這件事決然不能告予別人。"
"不會。"她除非閑的。
"就憑前幾次聯盟之誼我也會告訴七小姐這個秘密。"三姨娘飲了口茶,美目流轉,壓低了聲音道,"聽說七小姐前些時日去沾雨寺祭拜夫人靈牌之時,發覺靈牌失蹤了對麽?"
楚琉素心念電轉,卻化作淡淡一聲,"三姨娘如何知曉的?"
三姨娘莞爾微笑,"我聽說的。"
說話間,楚琉素了然,誰還沒有個眼線呢。三姨娘這樣說,倒也不差。
"七小姐可知,夫人這靈牌中藏有一樣東西。"
楚琉素沒作聲,深深思慮著這話的意思。
三姨娘見此接著道,"具體是什麽我倒不知,總歸記憶中是一味藥,而且還是生長在北宋與南宋邊境的一種藥。聽說這藥五十年一開花,五十年一結果,到二十年前恰巧是瓜熟蒂落之時,而那時夫人還是雲戟將軍時,正巧去到邊境打仗。"
"這對我算不得秘密,因為對我無用。"楚琉素心下疑惑這所謂的秘密到底有何用處,可化作嘴邊卻是另外一番話。
三姨娘搖頭,一副你聽我講完的意思,"所以,盜取靈牌之人定是對著靈牌中的東西感興趣,但總的來說,這是對夫人的不敬。七小姐若是有心,一定要給夫人找回牌位。"
這話有意思,楚琉素不禁一笑,疑問道,"照三姨娘這意思,莫不是家母生前與你交好?"因為三姨娘稱秦菀乃夫人,要知道秦菀可是已經下了堂,端是稱不得夫人了。
一句話問的三姨娘啞口無言。
本身氣氛就極為微妙的屋子裏,此刻更加詭異。
良久,三姨娘才鄭重道,"是,我跟夫人的關係極好。"
還有這樣一層關係麽?楚琉素對這些竟絲毫不知。她問,"方便告訴我好到何種程度麽?"
三姨娘微怔,卻是正色的搖頭,"此時不方便告訴七小姐,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自當如實相告。"
楚琉素半信半疑,並沒有全數當真。
倆人交談的時間極長,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宴席時,楚琉素才提著燈籠返回了西閣。
翌日,清早。
楚琉素半夢半醒中便聽見外頭傳來的話——
"我家小姐這身子骨還沒調順過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家小姐今日就不去了。"張媽媽說著就把荷包塞進女官手中。
女官不著痕跡的收回來,卻還是道,"媽媽,我念在您以前跟我一起做事,這才通融了昨兒晚上姑娘沒去一事,今日是皇家狩獵,端是不得不去,更何況,來這東郊別苑算下來就五日左右,要是讓上頭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的呀!"
這意思張媽媽明白得很,今日去的不是攝政王便是皇上,當是不得不去的。
張媽媽左右思忖,她昨晚見楚琉素睡得熟,定是累著了,這今日一去,還要受塵土飛揚,馬蹄嘶叫之苦,這哪裏受得了!打定心思,張媽媽還欲說些什麽,卻聽見屋內楚琉素傳來的聲音,"張媽媽,進來伺候我洗漱,今日是一定要去的。"
張媽媽應了一聲,就算是她不想,也定是要去的了。這便臉上堆積上笑容,又塞給女官一個荷包,"麻煩你了,讓我們小姐晚些去!"
女官笑著接過來,歡喜道,"晚些倒無事,就是在皇上等人去之前到了便好。"
"你放心。"
冬欞伺候楚琉素穿好衣裳,張媽媽負責挽好發,梳妝打扮。楚琉素看著鏡中的自己,臉頰顴骨清瘦,沒有一點肉,加之昨晚睡得並不好,這麵色更是差的厲害。
她給自己上了層脂粉,淡淡描了唇,還稍顯人氣。
一番裝扮下來,她在外又披上了披風,這才出了院子。
這皇家馬場在別苑北處,離著女眷住所有些甚遠,楚琉素剛剛出了院子,便見著前方有個挺立的身影,如鬆柏樹一樣的挺拔,負手而立,這一刻,他恰巧回過眸來,見著楚琉素停在西閣門口,正衝她眉語目笑。
好像昨天那場雨沒下,好像昨日那些話不曾講過,好像昨天那被風吹壞的羅傘不曾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