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南柯一夢
宋肖守在**前,燭火下掩映著他多日未曾合眼的麵容,滄桑已極,都生出了胡渣子。琉素的病情好歹控製得到,不至於生出皺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細細密密胡渣子,看的她一怔一怔的,有些想笑。
不由想開口笑話他:“皇叔,你怎麽這樣老了?”她心中甜蜜,隻覺得那幾日裏困得厲害,具體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見宋肖一副老成的樣子,倒也起了小女兒家的心思。宋肖倒也沒有同她玩樂,隻是輕撫她的頭,說道:“你昏睡好幾日,我又被政務纏得膩煩,不如帶你出宮玩玩可好?”
琉素渾身乏力,不由得說道:“你先上來,我好好瞧瞧你。”宋肖難得聽話,踢了鞋子,擺手示意暮苒等人下去,暮苒凝了眼琉素,卻是略帶歉意。琉素隻顧看宋肖,倒也未看見暮苒來了。宋肖側躺下,手撐頭,含笑看著她,琉素說:“是不是著急了?”
宋肖但笑不語,隻是一直看她,過了良久,他才說:“我們的孩子,很好。”琉素微微一怔,目光一閃,仿佛都聽不見自己是如何發出聲音的,“好就好……”
璀璨紗燈下,他的麵容極是柔和,也未畫慣有的細長眼線,少了絲魅態,多了絲慵懶,他握住她的手,很輕地說:“怎麽樣?我剛才說的帶你出宮玩玩可好?”
琉素細想,卻蹙眉:“好是好,可是南帝那邊,皇宮再起內亂,可就不好了。”宋肖一走,絕對掀起內亂,早就蠢蠢欲動的各路人馬,一定不會錯失良機。宋肖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說:“就是出去一天,我再帶你去吃湯圓可好?”
琉素說:“這都快夏天了,那老婆婆還做嗎?”宋肖見她這樣,總覺得心中喜孜孜的,手指覆著她的眉,她的眼,說道:“我說做就做。”琉素蒼白麵色也生了喜色,“出去一日,總歸無事的,我也好久沒出去玩了。”
宋肖為她蓋好錦衾,曼聲道:“那明日一早,我們就出去。這個時節花兒都開了,我帶你去山上看花。”琉素心中高興,隻覺初醒的喜悅已經被疲憊感所湮沒,漸漸闔上眼,卻忍不住嘟囔:“那你明日叫我……”
一語未了,便沉沉睡去,原來不是累的,而是宋肖點了她的睡穴。她的耳垂飽滿似玉的觸感叫他愛不釋手,他有些貪戀她的味道,抱著她的身軀也不知為何,竟開始微微發抖。他不知道是何滋味,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可他不該叫她一同卷進這個漩渦的,他說過要保護她的。
大夢初醒過後,不過是冷汗一場。
“阿素……對不起呢。”
是宋肖嗎?
也許是夢魘。
翌日初晨,晨曦薄霧,於**間便生了白茫茫的大片,籠罩於天地間,便有了幾分縹緲的感覺,不過東升的旭日卻是穿刺雲層,透過薄霧射了過來,於清晨最清冽的一抹空氣,舒適的叫人發昏。琉素醒來覺得比昨夜好了些,但總是透著一股乏力,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舒坦,宋肖卻是不再,她摸了摸旁側**榻,湛涼湛涼的,似乎走了好長時間。
這才想起來,昨夜好像做了噩夢,半夢半醒之間,他就已經不再。她撐起身,喚了一聲:“南清。”卻不見南清來,來的竟是一個未見過的宮女,她不由得皺眉:“南清去了哪?”宮女坦然一笑:“南清累病了,由奴婢先伺候姑娘可好?”琉素也沒什麽不好的,就是奇怪自己病倒了,南清莫不成也病倒了?
由宮女梳了頭,收拾妥當後,她不由得心情極好。這些時日她好像也瘦了些,銅鏡中,忽然映出一人麵容。琉素忍不住笑道:“你還成鬼了不成?來去無聲啊?”宋肖從未見過她這樣,隻覺得比往日裏變了許多,變得叫人更加想要疼愛她了,扶著她的肩,傾身在耳畔說道:“你這丫頭,昨兒還打趣我。著實該罰!”
琉素笑著縮縮脖子,這一病,似乎都改了性子,變得比從前溫和柔順許多,半推半依著宋肖,目光一轉,笑道:“你何時起來的?怎麽從昨兒夜裏就見不著你了?”宋肖攬著她的腰身,為她正了正發髻上斜插的琳琅玳瑁翠簪,說道:“你昨夜醒來,我自然是要先來看你的,可是政務還未忙完,自然也要在看完你之後,回去處理。省的那些老臣整日裏說你不好,又說我沉迷於美色。”
琉素也從未見過如此好說話的宋肖,突然感覺就像是喝了蜜似得,灌滿心口,甜得發膩,卻依舊甘願這樣甜下去,她羞怯的笑笑,就聽宋肖說:“暮苒說你身子還未好全,加之早前受過傷,這次是需要好好調養著才行。”琉素怔住,壓根沒聽明白宋肖在說什麽,隻聽見‘暮苒’‘身子’幾個字,生怕宋肖有後話,畢竟她可沒懷孕。
也不知曉暮苒可看出來了?她那樣叫人折服的醫術,不會看不出來吧?可若是宋肖知曉了,昨夜再說他們孩子很好時,就應該說出來了,且不會說這個自討難受才對。她覷了眼宋肖,但見他依舊笑著,似乎未發覺她的失態,便想快逃離,推了推他肩膀,說:“快走吧,還要賞花兒呢。”
倆人因為是偷偷出宮,不得叫人發現,省的說三道四,所以說的便衣,很是普通的兩套衣裳,像是平常人家的夫妻似得,而且手牽手,很是恩愛。琉素這是第一次與宋肖乘車馬,有些小激動,又有些開心,卻還有些不安。
自己也不知道在不安些什麽,好似是宋肖從來都是暴脾氣,突然變得好說話了她還有些不適應。一路都伴隨著踏踏的馬蹄聲,琉素看向京都,越看越覺得好看,既繁榮又富麗,可這些極美的風景,卻不及身畔那人半分眉眼。這樣想,又看了眼宋肖,宋肖挑眉斜睨她,問:“嗯?”
陽光灑落於帷幔之中,餘著一縷清冽,他的氣息也在逐漸變馥鬱,氣息也漸次加重,琉素羞紅了臉,軟嚅道:“快放我起來,這是在外頭!”宋肖卻禁錮著她,不叫她動彈分毫,笑著說:“這天下是我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在外頭又如何?我就是站在城門上吻你,又有誰敢說半分碎語?”
琉素不禁更是驚愕,宋肖這廝何時變得如此厚臉皮?這樣露骨的話都敢道出口,這下子,琉素更是羞赧,可羞歸羞,口中卻說:“不要臉!快容我起來!”宋肖說:“就不。”琉素怒嗔他一眼,卻是並無半分威懾,三分嬌嗔,三分柔媚,三分羞澀,還有一分虛弱,宋肖就算在想鬧她,也經不得她剛剛病愈,便攬她入懷,安撫道:“好了,是我不要臉,你罰我可好?”
“誰要罰你了!”
宋肖的笑聲衝散在篤篤而踏的馬車聲中,於**融軟,草木扶疏,青蔥翠綠間,更勝暖意。他們此去是沾雨寺不遠處的一座山脈,抵達之時,已經是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卻更掩映兩側茵茵翠綠莽莽一片的草木崢嶸,於桃李盛開,春暖花開的好時候,綠了芭蕉,紅了櫻桃,**漸漸把人暖。
倆人下了馬車,漫步在重重階梯之間,無邊無垠的天際逐次展露出朵朵白雲,大片大片的浮在空中,天間映著光芒,他倆一步步走著,影子漸漸顯露出來,兩道斜長的身影,映襯於台階上,被陽光拉的老長。種植於兩側的斜飛草木迎風而動,沙沙的響著,這一刻中有著難得的寂靜。隻是手牽手,步履輕盈,亦步亦趨,感受萬籟俱靜,萬物舒展之態。
碧綠山脈漸漸露了頭,嶄露頭角,隻是一點便已見勢頭,懸崖浮空,山峰聳立,崢嶸繁茂,青蔥莽莽,於大片之間,露出嶄新的空氣,烈陽大開大合之間,雲騰縈繞,環於群山跌宕洶湧澎湃之間,生出雲縹緲綢繆朦朧之感。越往上走,越見視線開展,映入眼簾的青色重重疊疊,仿佛是雲海翻滾,巨浪一波翻過一波,一浪高於一浪,翠山鍾靈毓秀,山河壯麗疊嶂,端是個叫人心胸開闊的好地方。
他倆的手,緊緊相握,再也不曾分開。立在高峰之上,琉素回首,堪堪一笑:“這裏真美。”宋肖回望她,“哪裏有你美?”說著,攬她入懷,其實是怕她累了,又犯頭暈目眩之症,琉素心中甜蜜蕩漾,說道:“宋肖……”卻終究沒能道出口。
他其實明白她想說什麽,這樣閑雲野鶴、與世隔絕的生活,她其實是願意的,隻是現在時機不對,他無法回答。便道:“再等等,我們就走。”
立於江山之上,隱於山脈之間,享小橋流水之樂趣,無異於人間一大幸事。可能有對方的陪伴,更是一大幸事。他們有幸在迷惘中找回自己,於痛苦中浮出水麵,得之幸之。
宋肖的聲音也似乎是從遠處飄蕩而來,綿綿常常,似若虛無,琉素側目看他,竟有些被陽光模糊了視線。
“近日來政局有變,你去我的封地幽州小住可好?”
琉素以為他是怕牽扯到自己,沒有多想,便應下:“我等你。”
等你回來,或者你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