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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人心難測

  兩日後,攝政王大婚,一切如常照舊舉辦。人來人往熱絡不斷,群臣同自己家眷對於前幾日一事還心有餘悸,就連邁進攝政王府邸門檻時,都要提袍小心翼翼邁過去,似乎生怕驚動了何,惹禍上身。


  這日子格外的安靜,就連說話都壓低了聲音,耳語言談。不知為什麽那日沒有前來的南帝,今兒也來了,麵色還算如常,是不是同旁側的宗政鐸交談幾句,後者則是頷首恭敬回話,倆人似乎是沒瞧見北宋眾多官宦,自顧自說這話。這樣的場麵,本是大婚應當喜慶些,可卻有一種別樣尷尬。


  暮苒還是張羅著下人殷勤的招待客人,亦看不出又何情緒。自上次琉素昏倒在府邸前,驚呆的不止是眾人,所有人仿佛受到了潑天驚嚇,呆呆的立在原地,又掉落酒杯的,有嚇得躲在自家夫君身後的,總而言之見到琉素吐血後受到驚嚇的比比皆是。


  所以這次都很安靜。安靜的如果不是處處張揚著紅色,總會教人以為這是一場吊喪,他們都是前來吊唁的客人。還不見主人,重客坐在席上低聲兒兒,頗有幾分不自在。


  直到府邸外響起衝天的禮炮聲,還有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眾人才如重釋放的舒了口氣,相互看著笑一下,頗有幾分苦盡甘來的味道。


  這場婚事主人不像主人,客人也不像客人,倒像是一場早已策劃好的戲劇,隻要搬上台麵,演給看官看便好。一切太過於井而有序,反倒失了喜氣,多了些繁冗禮節。當主人公現身正廳時,所有人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宋肖的表情過分僵硬,像是一尊玉雕,麵無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反倒是他身畔的王如是,似乎有些喜悅,給南帝拜堂時,也都是細聲細語,自有女兒家婉轉動人的軟聲在其中。


  攝政王是不拜的,兩個平起平坐的人,那當是拜不得的。喜宴也沒鬧,各吃著各的,不知是不是氣氛過於壓抑,已經有大臣打了頭,道是工作未忙完,先回府去了。當然了,有人領頭,那自然就像是井井有序的退場一樣,魚貫而出。


  到了晚間的時候,宋肖照理說應當去掀蓋頭,喝合巹酒,可王如是在新房中一直等待到天色漸老也不見有人來的跡象,她不禁火燒心頭,再一次一把掀了蓋頭,向門外喚了聲:“小環,進來。”小環是她的陪嫁,按照南宋的禮儀來說,那便是以後能爬上宋肖**榻的女子。小環一見,不由驚訝:“公主,您怎麽又自己掀了蓋頭?這可是不合理數的,應當等攝政王親自為您……”一語未了,就被王如是冷冷一聲:“夠了,”給打斷。


  小環訥訥一笑:“公主……並不是奴婢說您,皇上都說您應該收斂下性子,這裏可不再是南宋,而是北宋……您就算不為旁人想,總該為您自己想想前程……如果您要是這樣下去,隻會……”王如是一把把蓋頭扔去小環腳下,冷笑了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這些年隱藏的如此深,怎麽到了北宋就收不住了?”王如是覺得可笑:“當年要不是你同國師在父皇麵前告我的狀,我能因為國師的事在冷宮中禁足兩年?你當真以為我是傻子不成?竟然都看不出你是父皇安插在我身旁的人?”


  小環也不惱怒,拾起喜帕,淡淡笑道:“公主既然知曉,那我在裝下去,也就不好玩了。沒錯,我是皇上安插在你身邊的人。”小環頓了頓,看見王如是一臉冷笑的表情,她倒也笑了:“公主莫不是在想怎麽處置奴婢?您可省省心吧,我既然能這些年都安然無事的在您身邊兒,您想要動我,是不是要再三掂量?您如今是牆下人,要順從夫君。可您看,您的夫君壓根就不把您放在心上,我也不瞞您,喜宴早就散了,您的夫君也早就走了!”


  王如是氣急,反倒笑了:“那也輪不到你個賤婢在這大放厥詞!我不管你出身何處,如今你伺候我,我勸你還是守好本分。畢竟在外你還是我的奴婢,凡是還輪不到你說了算!”


  小環笑著走去王如是跟前,垂眸看她,挑眉笑:“我是您的奴婢,這本就是不可置否的事實。可您也別忘了,在北宋不再有人護著您。”王如是仿佛聽見極是可笑之事,“可同樣的,在北宋,我父皇也不可能在護著你!”


  小環不可否認的點頭:“我伺候您這些年,您什麽性子奴婢最是清楚。既然您不肯居於人下,那便看看您未來新媳婦兒過門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吧。”說罷,把喜帕放在王如是手中,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卻又轉身,笑道:“你們琅琊王氏權傾南宋這些年,也是時候該收手了。”


  王如是騰地站起身,喜帕掉落於地,被她一腳踩在地上,可她連看都未看,瞪圓眼睛,寒聲道:“好你個賤婢!你說,這些是不是你一手策劃?”小環嗤笑一聲:“奴婢可沒這樣大的本事。”再不停留,轉身走出。


  王如是氣得渾身發抖,她不由想起在南宋時父皇那含笑別有深意的眼神。琅琊王氏確實是權傾朝野,也著實是有些一手遮天,所以為了掣肘皇帝不起疑心,她才奉命嫁來北宋。可她卻忘了,和親公主的下場……不外乎就是楚琉素說的死。既然小環是父皇的人,那麽小環會不會趁機讓她死在北宋?在嫁禍給攝政王亦或北宋?


  她不敢再去想……且現在已入漩渦,處處是陷阱,如何明哲保身才是最主要的。宋肖對她的態度不看也知,對於一個從未見過麵就要娶得妻子,就算是聖人也不可能恭敬相待,更何況是宋肖這樣盛名在外、陰鷙喜怒不定的男人了。


  她仿佛失盡力氣,也不顧修養一屁股坐在踏**上,雖是鏤空,卻因嫁衣繁瑣也試不著咯的上,眉頭狠狠蹙著,冥思該如何想方應對。她睜開眼,瞟向窗外,但見夜色飄飄,清風徐來,在風中,滿天星辰似乎都在流動光華,她忽然覺得這樣涼爽又清冽的夜空,真的像極了他的眼睛。


  這麽多年了,她想起他還是不由自主的酸澀,今日之後,她也算是真正嫁人了,堂堂正正的被冠上攝政王妃的名號。往後中漫無天日的日子,就要一天數一天的過下去了。她不知道他來沒來,細細想去,他也許是不能來的吧?他是國師,又是瞞天踱步來的北宋,是斷不能拋頭露麵的。她苦笑下,明知道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卻還是偏向於自己心中所想。


  這大抵是錯的。呼出口氣,這才第一日,以後還有的等呢。


  宋肖哪裏也沒去,就是在書房窩著。他今夜有些疲憊,分外累,於**老去的夜裏,清風漸暖,風自來,月色灑在雕花窗欞泛著銀白的窗紙上,掩映下一地銀輝。許是夜風有些軟暖,映在他深杳眸中的銀輝,也跟著風漸漸柔軟,朦朧間籠罩一層如遠山薄霧般沁心微涼的水汽。窗外千萬夜色受盡他的眼底,瞬間驚豔這方天地。他終於忍不住喚了聲:“暮苒。”


  暮苒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推門而進,但見他蜷縮在**沿邊兒,沒來由的心中一顫,恭敬揖禮:“主公。”宋肖動了下,順長的發絲滑落於胸前,更是添了幾絲魅惑與妖氣,他半闔眼,卻依舊能叫人窺見那深邃暗沉的眸子,似乎有璀璨光華流轉其中,平生三分清豔。暮苒鳳眸微動,卻快速斂下眉眼,再不敢窺伺半分,這樣的眼神,她最熟悉不過了。


  宋肖手中攥著錦衾,月光掩於了大半,他似乎笑了笑,“怎麽不敢看我?可是想起以前了?”暮苒站於黑暗裏,看不見任何情緒,正糾結著該如何答話,宋肖又道:“你怕什麽?怕我,還是怕納蘭青……你的青爺知曉?”


  “主公說笑了,一切都是暮苒自願。”她聲色平穩,沒有半分不情願的味道,偏偏宋肖就在這其中聽出了別樣的味道,他說:“我身邊每個人都喜歡口是心非,你也不例外。納蘭青下毒於你家,你又何嚐不是同你父親一起給吏部尚書下的毒。他被蒙在鼓中這些年,還自以為隻是對不起你。”


  暮苒垂著眸,很想反駁,最終也沒反口,隻是笑道:“主公想說什麽?暮苒這些年為您的病盡心盡力,也算是報了您的救命之恩。到如今您的餘毒清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您還想要如何?”宋肖直起身子,盤膝坐於**上,錦衾因順滑而掉落於地,一如他垂落的發,他說:“你過來。”


  暮苒嗤笑了聲,三兩步走去,垂眸看著宋肖,宋肖卻緩緩抬手,暮苒竟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宋肖說:“你不過是演戲,卻把納蘭青騙的團團轉,我也不過是演戲,卻把楚琉素騙的稀裏糊塗,你說,我們是不是最合適的人?”


  暮苒反握宋肖的手,鳳眸一挑,說:“這些年來,我從未看清過您,就如此刻。您說您身邊兒的人都喜歡口是心非,可您畢竟也是這樣。”宋肖手中使力,攔住暮苒的腰,打橫抱在懷中,在她雪白的脖頸間輕輕一嗅,蔓出邪笑,“你也陪了我許多年了。”暮苒媚笑莞爾,伸手勾住宋肖的脖子,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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