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金口玉言峙嶽侯
殿,乃大煌皇之中等級最高的建築,而交泰殿更是內廷的中心——後三宮之一。
裴君合雖然隻是個從九品的義陽城副巡檢,從未進攻皇城,但隨著熱氣球不斷下墜,俯瞰著地麵上那一棟棟巍峨的宮殿,他也知道自己這是要砸到後宮了,不禁暗暗叫苦。
千萬不要砸到那些房子上,更不要砸到人呐……
奈何,他是根本無力改變熱氣球的下墜方位,隻得暗暗祈禱著。
可是,當熱氣球緩緩墜到了與交泰殿前的台階等高時,他便看到了一大幫人正站在台階上望著他,其中一人身著黃袍,格外耀眼。
完了!
那是皇帝陛下……
裴君合頓時雙腿一軟,冷汗唰唰地就下來了。
“咚!”
正在此時,一聲脆響,熱氣球穩穩地墜在了殿前的廣場上,距離台階不過丈餘。
裴君合連滾帶爬地翻出了吊籃,“噗通”一聲衝著台階就跪了下去,頭顱低伏,五體投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
但,出乎裴君合的意料,皇帝陛下的聲音裏並沒有絲毫怒氣,反倒透著一些和善,“愛卿現任何職?”
“啟奏陛下,”
裴君合可不敢真地站起來,隻是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低伏的頭顱,“微臣裴君合,現任義陽城副巡檢!”
“副巡檢?”
小皇帝微微一皺眉,“愛卿既能造出這飛天之物,朕又怎能讓愛卿屈居一個從九品的副巡檢?即日起,愛卿……”
“啟奏陛下!”
跪在台階下的裴君合卻是心頭一跳,連忙又拜伏在地,“此物並非微臣所造,而是峙嶽商號的東家造出來的!”
能升官,他自然求之不得,可是,聽陛下的話這其中分明有些誤會啊。
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如果真讓小皇帝把後麵的話說出來,然後又發現這熱氣球不是自己所造,到時候,隻怕把身家性命搭進去都不夠啊!
“唔……”
小皇帝不禁微微一愣,旋即一副恍然神色,“難怪這氣球上寫著‘峙嶽’兩字,原來是峙嶽商號的東家進獻的啊!不錯!不錯……這商號的東家倒是心思聰慧之人,也識得大體!”
說著,小皇帝話鋒一轉,“不過,朕也不能讓愛卿白白辛苦這一趟,這樣吧,愛卿官升三級、賞金百兩,隨行兵丁各有封賞!”
“謝主隆恩!”
裴君合心中一喜,連忙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
小皇帝大袖一揮,緩步朝台階下走來,“給朕仔細講講,這熱氣球到底是如何飛天的?”
魏忠賢和王體乾知道小皇帝最喜這些稀奇玩意兒,隻得連忙帶著一眾太監、禁衛跟了下去。
裴君合能討來這個差事,自然是做足了功課的,一番講解聽得小皇帝津津有味,頗有些躍躍欲試的跡象了。
“陛下,”
魏忠賢自然知道小皇帝的脾性,連忙滿臉堆笑地開了口,“今日正值臘八,不如也讓百官開開眼?”
“對!”
王體乾連忙附和一聲,卻緊緊地盯著裴君合,“裴君合,你說這熱氣球的燃料很難製取,而且已經所剩不多,是否還能飛上一回?”
“回公公的話,”
雖然不認得王體乾,但能陪在皇帝身邊的太監豈能簡單了,裴君合連忙躬身一禮,“如果不飛得太高,應該沒有問題的!”
“嗯……”
王體乾緩緩地點了點頭,扭頭望向了小皇帝,“陛下……”
“好吧!”
小皇帝輕輕地擺了擺手,“等到宴席上再飛!”
夜幕初臨,太和門外燈火通明,鼓樂齊鳴,小皇帝帶著皇後及諸位娘娘登臨門樓,接受百官朝拜。
當今天子未及束發之年便登臨大寶,如今也不過十八歲,但後宮卻很充盈,正宮皇後、四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一個都不少。
這倒不是小皇帝貪色,隻因皇子關係著王朝的未來,關係著大煌的江山社稷,為皇室添丁進口也是皇帝的責任,即便小皇帝不急,一眾朝臣也會替他急的。
一番繁瑣的禮節之後,門樓上鍾鼓齊鳴,按照舊例,此時臘八宴就正式開始了,可是,在鍾鼓聲中,突然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那是……孔明燈嗎?也沒見過這麽大的孔明燈啊!”
“怎麽會是孔明燈?你見過誰會孔明燈下吊那麽大個框子?而且,裏麵分明還站這個人……”
“飛起來了,它飛起來了……可是,要帶著那框子和人一起飛?”
隨即,那私語聲慢慢化作了驚呼。
“都高過宮牆了,框子裏的人還在……”
正對太和門的金水橋橋頭燈火通明,裴君合按照小皇帝的旨意在百官眼前乘著熱氣球緩緩地升了空,不過,今夜吊籃的四角各掛了一串碩大的紅燈籠。
熱氣球越飛越高,直到離地百餘丈高才緩緩地停了下來,仰頭望去隻能隱約看到那四串大紅燈籠了……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石碣村外西山下,一場盛大的臘八宴也已漸入高潮。
今夜的西山食堂內外燈火通明,四十多桌宴席齊開,肉香酒醇,三百來號工人齊聚,人聲鼎沸。
按照李嶽的意思,這次酒宴是按照每人兩斤豬肉、三斤酒的標準準備的,不可謂不豐盛。
不過,李嶽卻沒有參與進來,而是在李家老宅的客廳裏自斟自飲,不過,今夜的李嶽好似沒什麽胃口,草草地吃了些酒菜便放下筷子,起身朝門外去了,站在門外怔怔地望著黑沉沉的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少爺,”
紅袖收拾完碗筷,輕輕地走到了李嶽身邊,柔聲地勸著,“外麵冷,咱進屋吧。”
“紅袖,”
李嶽卻沒有動,隻是輕輕地扭過頭望著紅袖,神色有些疲憊,“不知怎的,今天我這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心神不寧……不知道是不是要出事呢?”
“呃……”
紅袖不禁一怔,旋即甜甜一笑,“紅袖也不知道呢,不過,紅袖相信,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少爺也能解決好。”
“你這小丫頭,”
看著紅袖那張巧笑倩兮的小臉,李嶽也展顏一笑,捉住了紅袖的小手,“走,睡覺去!”
“啊……”
紅袖俏臉一紅,連忙垂下了頭,聲若蚊蠅,“一……起嗎?”
小丫頭未經人事,卻不代表她什麽都不知道,在得知她和李嶽已經在一張床上睡了不止一次卻什麽都沒有發生之後,吳嬸可是給了她不少指點。
“那個……”
看到紅袖嬌羞的模樣,李嶽止不住心頭一虛,卻依舊一咬牙,“一起。”
今天本來應該是個開心的日子,可是,一大早,他便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神不寧。
所以,今夜他想摟著這個能讓自己拋開一切煩憂的小姑娘一起睡。
摟著紅袖軟綿綿暖融融的身子,李嶽心中在屋一絲煩憂,和紅袖說著話,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喔喔喔……喔喔喔……”
一覺醒來已是雄雞唱曉,李嶽睜開眼,低頭望了望縮在自己懷裏睡得正香的紅袖,眼神溫柔。
管他娘的有什麽破事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子這輩子就是要守著這石碣村、守著紅袖富足快樂地過一輩子!
“少爺!”
突然,阿虎略顯興奮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三老爺回來了!”
“哦,”
李嶽頓時精神一振。
一大早就有好事啊!
大致也是在這個時候,皇城太和殿裏的早朝也已接近尾聲。
今天早朝,繼位已經三年多卻很少主持朝會的小皇帝也沒有缺席。
“眾卿,”
奏對完畢,眾臣就等著侍立在禦階上的太監宣布散朝了,禦座上的小皇帝卻輕輕地開了口,“你們以為昨夜那熱氣球如何?”
眾臣微微一愣,盡皆沉吟不語。
都是在官場摸爬滾打的老油子了,自然知道小皇帝為何要問這話。
無外乎論功行賞而已!
隻是,這功是那什麽峙嶽商號東家的,賞自然也是他的,與自己何幹?沒必要去湊那個趣嘛!
“高邦佐,”
見狀,小皇帝微微一皺眉,望向了工部尚書高邦佐,“你們工部能工巧匠無數,能造出此等神妙之物嗎?”
“臣……”
高邦佐連忙躬身一禮,神色卻有些窘迫,“臣……無能!”
“唔……”
小皇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如此看來,那峙嶽商號的東家李嶽能造出此物來確屬難能可貴了?”
說著,不待高邦佐回話,小皇帝便聲音一揚,“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聞言,侍立於禦階上的太監連忙展開了手中的聖旨,扯開嗓子宣讀起來,“義陽府諸生李嶽李峙淵心思靈巧,格物有道,又兼公忠體國,能識大體,實屬難得之才,特進工部營散司郎中,封峙嶽侯……”
“嘩……”
聖旨還未讀完,殿下群臣便已嘩然。
工部郎中也就從五品,但這封侯……
“陛下,”
一個年約四旬、麵容清瘦的文臣當先搶出班列,持笏一拜,神色激動,“李嶽進獻熱氣球有功,特進工部郎中並無不妥,可是,若因此便封侯卻有些不妥!”
眼見此人出班勸諫,其餘大臣頓時便安靜了下來,不少人已經恢複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樣了。
“有何不妥?”
小皇帝神色一沉,“若你不服氣,大可以也給朕進獻一個如熱氣球那般的寶貝來,朕照樣給你封侯!”
“並非微臣不服,”
聞言,那文臣脖子一梗振振有詞,“陛下此舉於製不合、於禮不合!”
“哦?”
聞言,小皇帝突然笑了,“你叫什麽名字?現任何職?”
“微臣苛銳……”
那文臣微微一怔,連忙躬身一禮,“現任左僉都禦史。”
“很好!”
小皇帝笑意更甚,“你知道蔡侯紙的故事嗎?”
“呃……”
苛銳突然神色一滯,“微臣自然……是知道的,可是……”
“放肆!”
不待苛銳說完,小皇帝便已勃然大怒,“既然知道,還敢妄言朕此舉於製不合於禮不合?看來你的書還沒有讀透啊!”
說著,小皇帝怒意更甚,“給朕滾出京城,到安順州學去好好督導安順學子治書,自己也好好讀一讀書!”
說罷,小皇帝起身便走,隻留下了滿殿神色驚愕的大臣們。
陛下這……這就把一個左僉都禦史給貶了?
隻可憐苛銳怔立殿中,滿臉羞愧。
想不到堂堂進士出身的他,今日卻被傳聞耽於玩樂不思朝政的小皇帝駁得啞口無言。
同樣神色難堪的還有文臣班列第一位的當朝首輔夏知遠。
直到今日,他才發現這個小皇帝好像並不簡單!
不!
一定是錯覺!
肯定有人走漏了風聲……
隻是,可惜了苛銳這柄利刃!
就這樣,小皇帝給李嶽封了侯,還順帶收拾了最近蹦躂得起勁的苛銳。
這一切,遠在千裏之外的李嶽自然還不知道,否則,他一定能明白自己昨日為何會心神不寧了。
此時,他已經收拾妥當出了門,正滿懷期待地朝李三吾家趕去。
既然李三吾回來了,事情肯定已經有了眉目,即便他還沒有把那些礦物找齊,也應該找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