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何處歸程

  新帝踐祚一年，外定蠻夷，內平騷亂。


  瑞雪兆豐年，今年的初雪早早灑落，加之封後的旨意降下，百姓俱是歡欣鼓舞，撫掌稱快。


  薑旭心急，甚至於等不到顧長冬生產，便下了令，要求趕早做出大典的儀仗出來。


  人人都說，顧長冬時來運轉，在顧家倒台之後，尚能得此恩寵，是因了腹中孩兒之故。


  可偏偏，這個孩子，又是惹得人人紛紛猜測來處。


  無人肯信這是天子血脈。


  轉眼大典將至，雖則時間趕了些，然而送來的一應物什，卻是精致得無可挑剔。


  鳳袍腰身改了，卻不覺臃腫，反而帶著些許大方姿態，衣服顏色鮮而不妖，用了金絲繡線描勒出的彩鳳栩栩如生，尤是那一雙眼，最為炯炯有神。


  一手搭在那柔滑蜀錦上，顧長冬微微一笑：“好看。”


  她扶著高隆小腹，麵露乏色，旋即招來竹芳，倒在了軟塌上小憩。


  夢境極不安穩。


  顧長冬難得做夢，薑旭幾乎日日陪著她，連帶著將她許多的念頭趕走。


  自曉得了自己的身世後，顧長冬頭一次，做起了一個設想。


  倘或她是個男兒身，或許這後來種種也不複存在了。


  ——連黃土青山都阻擋不了你，顧長冬，你怎麽就這麽賤，賤得讓人生厭。


  ——要怪，就怪你自己，輪回台前，投錯了胎。


  ——那孩子，眼睛可真好看，就跟這塊玉兒似的，亮晶晶的。


  ——顧長冬，你既害死了這一個，那便賠給朕一個。


  她的孩子！


  顧長冬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冷汗涔涔。


  雙手即刻被人握住，顧長冬駭得尖叫出聲，在看清來人之後，心髒驟停。


  從薑旭掌中抽回手，自然地撫上小腹，她猛呼出幾口氣，顯然嚇得不輕。


  “怎麽了？可是魘著了？”薑旭眼中閃過幾縷窘迫，卻還是拍著她的背，柔聲問道。


  顧長冬不答，隻是望著他，身子卻止不住地顫栗起來。


  她怎麽忘了，最想要她孩子性命的人，就是薑旭。


  可歎她還懷抱一絲希冀，盼他能護著自己。


  顧長冬一下撲到他懷裏，不發一言，薑旭無奈，隻得親了親她的發旋，手下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阿旭，”她說，“我想去瞧瞧義父。”


  顧長冬明顯感到薑旭身軀一僵，她咬了下唇，繼續開口：“他對我有恩。”


  “你記不記得，當日，我初登玉嬌樓中台柱，義父將我買下，而後，你便出現了?”


  他奪了她的清白，最後卻反而以此來汙蔑她與顧準清白，將她當作書嬈替身，足足瞞了她三年。


  薑旭低低一笑：“我記得。”


  那時的她，尚是青澀年華，見了陌生男子闖入閨闥，卻又十分勇敢。


  薑旭還記得自己誤飲下合歡春酒，將她攏在懷中時，分明恨不能即刻殺了他，卻又咬牙強忍。


  他當時許諾：“孤定當給你無上尊榮。”


  本以為，他隻須給她一個名分便足矣，可後來，他竟將一顆心付了出去。


  薑旭應下了她，提早吩咐了孫國安，將顧準的墳塋重新修葺了一番。


  顧長冬一夜未眠，垂著眼瞼，倚靠在薑旭懷中，隻是覺得恍惚夢中。


  他或許就是覺得，她神誌錯亂了，什麽也記不清，所以胡亂敷衍。


  可她分明，記得清楚明白。


  夜長晝短，可終究，夜盡天明。


  趁著薑旭早朝時候，顧長冬帶著竹芳，踏上了出宮的馬車。


  途中，顧長冬吸了口氣，問道：“姑姑，東西，帶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