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垢不淨
不知為何,我的汗毛在這一刹那全豎了起來。
他起身把門打開,邀兩人進來。
陶四和董昕看見我後,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眉頭全皺了起來。
“傻站著做什麽?進。”阿臨就站在他們身後,雖然他靠在門上,但身高還是比他們高出太多。
陶四看我一眼,第一時間望向了飯桌。
飯桌上連一盤子花生米都沒有。
我想他和董昕這會兒已經明白過來今天阿臨喊他們過來,並沒有什麽好事。但似乎他們還在賭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吃虧的我並不敢道出事情原委。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董昕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回頭瞧了眼阿臨,十分鎮定地說:“我和陶四可都還沒吃飯,你大老遠把我們喊過來,該不會就為了和我們開個玩笑?臨哥,我記得你可不是這麽閑的人。”
陶四在一邊大氣不敢喘一下,垂在兩側的手時不時去捏一下褲子,露出仿佛等待宣判的恐懼。
阿臨垂個了頭,兀自默了會兒,他嘴角輕輕地向上翹起,淡淡地說:“冰箱裏什麽都有,也不知道你們到底什麽時候到,幹脆等人來了再折騰。”
陶四就像找到了借口似乎的,忙舉起一隻手說:“我去做飯。”
阿臨笑笑,應句:“好。”
我盯著阿臨,隻覺越發的毛骨悚然。這比他直接發飆發狠,把這倆人罵個狗血淋頭,或是暴打一頓還要可怕。
他是那樣的不動聲色,忍耐力堪稱驚人。
沒多久,廚房裏就響起了鍋碗瓢盆的聲音。
而董昕和阿臨也坐在了沙發上,阿臨伸出一條手臂,懶洋洋地掛在我的肩膀上。
我斜過眼去瞧他,阿臨也恰好在盯著我。他像頭溫柔的野獸,陰測測的瞳仁有暗光浮動。他看著我,卻在對董昕說:“你和程乙舒也見過幾回了,我要和她結婚的消息應該也聽說了,你覺得我這個準老婆怎麽樣?”
我真的很想留住這一刻,把他的憐惜徹底定格。
隻是這氣氛極快就被董昕點煙的聲音打破。
我轉過頭去,看向坐在三十度角那個位置上的董昕。
她疊著腿,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在暖黃的燈光下她臉頰兩側的小雀斑早就消失無蹤了,粉底配上大紅唇,怎麽看都透著種飽經風霜的大氣。
董昕冷然地笑了幾聲,裏頭包裹著嘲諷的意味:“臨哥也真是說笑了,我董昕就是一風塵女子。在三教九流的圈子裏,哪有功夫研究女人?像我這種青春不在又沒有家世背景的人,隻有多研究男人才能混口飯吃。我眼裏的女人除了雞還是雞。問我,還不是白問。”
白煙從董昕的紅唇裏溢出,她的臉變得十分模糊。
淹沒在煙氣裏的語聲不由讓我心頭一震,她似乎在用近乎玩笑的方式在訴說自己的無奈與淒涼。
等我回過神來,董昕一雙勾人的眼睛正死死瞧著阿臨,寡薄又不太願意透露的愛意也許隻有互為對立方的女性才能瞧得出來。
我有些驚到了,難不成這個在夜場混跡的老手是真的愛著商臨嗎?
肩膀忽然被男人的手指輕輕撓了幾下。
阿臨的落手相當輕,似乎是習慣性的小動作,很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董昕,何必說得那麽慘兮兮?你的日子過的也沒那麽爛,我給你的錢足夠全款買棟房子。如果你不想在那邊混,你知道我不會逼你。”阿臨陰柔說著,速度很慢,可力度卻是不小。
董昕卻掩嘴大笑了出來:“臨哥,我整個人都是你的。隻要是為了你的事,別說在夜場應付幾個衣冠禽獸,就是叫我去死我也願意。你明明都知道。”
我有些坐不住了,這個女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始終都把我當成空氣。竟然坦蕩蕩地在我麵前和阿臨調起情來。
我正想開口,阿臨卻搶先一步,他笑著對董昕說:“董昕,我以為你和那些癡心妄想的女人不一樣。怎麽現在說起話來這麽沒分寸了?誰教的?”
商臨的眼神很平靜,從陶四和董昕進門開始,他就不曾有一瞬間控製不好自己的脾氣。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眼下更弄不清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麽。
董昕盯了會商臨,微笑地搖頭打趣:“臨哥,變了的人是你。認識你這麽久,從來沒想過你這麽冷血的人會有想要成家的念頭。現在為什麽會這樣?”
阿臨沒說話,但他的手指卻從我肩膀移到了脖子處坦蕩蕩印著的吻痕上輕輕撫摸了幾把。
我發覺董昕的眉目間露出一瞬間的驚慌,但也隻有片刻就疏散,回歸了她萬事萬物都鎮定以對的樣子。
廚房裏的菜入鍋,發出很大的聲音,呲呲滋滋響著。
香氣纏繞,個把小時後陶四就炒了幾個菜端出來。
我回頭一瞧,也不知道是菜的熱氣熏的,還是陶四仍舊沉浸在惶惶不安中,整張臉就和剛割下來的豬腰子那麽紅。
他腰間係著圍兜,臉上堆著討好的笑,要不是我親身經曆,實在很難想象陶四今天擋著門時的猙獰。
“菜好了。”陶四大喇喇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
阿臨坐在沙發上,抬手解開了襯衫手腕上的兩粒紐扣,不慌不忙地把袖管往上卷。
董昕誇句:“臨哥,你穿襯衫的樣子很迷人。”
阿臨卷袖子地動作一停,抬頭陰柔地挑起一側嘴角說:“是嗎?”
董昕說:“看上去更有魅力了。”
我毫不猶豫地向董昕翻個大白眼,厭惡地恨不得直接跑過去掐死了。
“別聊了,都餓了吧,趕緊吃飯。”陶四在飯桌那頭吆喝著。
阿臨說:“去,拿幾瓶好酒來。”
“好咧。”陶四忙解下圍裙。
我們三人則往飯桌那走。
很短的一截路而已,阿臨牽著我的手,他仿佛在從一舉一動中暗示今天的兩位‘客人’,他是很在乎我的。
我對陶四董昕記了很深的仇,可阿臨那樣不動聲色,我不想成為攪局的那顆老鼠屎,所有的情緒也隻能強忍著,靜靜看著未知的一切。
三人坐下後,沒多久陶四就取來了幾瓶酒打開,他給阿臨倒酒,阿臨一下用手捂住杯口,陰測測地說:“你們喝,我胃疼。”
陶四臉上既討好又生硬的笑陡然僵住,他輕咳一聲後識相地往杯子裏倒酒,液體平到杯口時,陶四放下酒瓶,二話不說就拿起了酒杯。
很少的一部分在陶四拿起時晃蕩到了他手上,但其餘的全部被陶四一口悶進了喉嚨裏。
因為是高度酒,陶四大抵受不了這一瞬間的辛辣,粗魯地‘哈’了一聲。
喝完這杯,陶四剛想坐下,阿臨淡淡地說:“給董昕也滿上,她酒量不錯。”
相比陶四,董昕的敏銳就顯得直白多了。
她笑笑,把杯子反著一合,手指在杯底輕輕敲擊了幾下說:“臨哥,今天的事你已經知道了是嗎?你要打要罵都來點直接的吧,你這樣讓我和陶四和猴子一樣被耍,心裏就真痛快了?”
陶四的麵部表情整個變了,我想他心思即便早就懷疑,但還是抱著僥幸心理,不願意往最壞的地方想。
我第一時間看向阿臨,他還是那副沒所謂的樣子,隻是垂個頭,兀自挑唇笑道:“我知道什麽了?倒是說來聽聽?”
沒人敢說話了。
仿佛這一瞬間的氣氛比外頭濃烈的夜色還要不可預測。
我像極了一個啞巴,連自己都不知道明明很想上去直接撕了他倆,怎麽眼下就變得這麽心平氣和了。後來心中有了答案,原因特別簡單,因為他在這,我相信他會給我一個最好的交代。
就這麽安靜了足足有十分鍾的時間,阿臨突然說:“陶四,我虧欠過你沒?”
陶四一邊搖頭一邊擺手:“沒,沒,絕對沒有。”
阿臨點了下頭,眼鋒又滑到董昕臉上:“你呢?我虧待過沒?”
董昕的眉頭終是皺了起來,連我這個靜靜旁觀的人都深感阿臨這會的恐怖,我想這會他倆心裏就跟被放了一把火似的燃燒起來,絕對不會好受。
董昕將頭瞥到一邊,似乎有點不太敢看阿臨的眼睛,答了句:“臨哥沒虧待過我。”
就在董昕語聲落下的瞬間,阿臨嗖得站了起來。
他挽起衣袖的手臂上青筋就和筷子一樣粗,渾身的力氣就跟要從血管裏麵爆出來一樣!
就在刹那間,整張桌子連菜帶酒全給阿臨掀翻了。
陶四和董昕沒有防備,竟被沉重的紅木桌邊壓在地上。
阿臨家的飯桌我是清楚的,因為太沉重,平時我就連移動一下都挺吃力。
陶四和董昕被桌子壓著後,兩人因為沒有可以施力的點,沒有推動桌子。
董昕在地上痛苦地叫著:“臨哥,我感覺腸子都要給碾斷了。你……”
我震撼得無以複加,隻見阿臨慢悠悠的走過去,一皮鞋黏在董昕的嘴巴上,他低著頭,所有的客氣和虛偽都被掃盡,他呲牙罵道:“都知道沒虧待過你們,那你們吃我的飯,花我的錢,現在居然還吭我的女人!”
董昕在地上嗚嗚地發出聲音,粘貼的假睫毛被鞋邊帶到一下,直接給撕掉了一隻,像個鬼。
旁邊的陶四疼痛得麵目猙獰,可他到底是個男人,屁話不敢飆半句。
阿臨的腳抬離了董昕的臉,很隨意地蹲了下來,盯著陶四說:“今天起,咱們到此為止。”
陶四難受地脖子一硬,狠狠凶道:“臨哥,就為個女人?我和董昕那麽做還不是想著你好?我們是吃你的飯,拿你的錢,可要是沒為你想,我犯得著?董昕犯得著?”
商臨很深沉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一腳就踢開了桌子,殘酷地對他們說:“什麽時候兩條狗也能替主人做決定了?你們他媽算個什麽東西!”
陶四扶著董昕從地上爬起來,牙齒咬得咯咯響,怒指著阿臨說:“好!好!我們是狗!我們全他媽是狗!算我看錯你了,姓商的,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到止為止就到此為止,我陶四今天就跟你打賭,你早晚毀在這娘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