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相對占有
沒多久房門被敲響。
“進來。”我懨懨地說。
門把被很快扭開。
阿臨穿著一件深藍色的T恤站在門口:“我送你去警局。”
“嗯,等我一下。”我下床,開始套拖鞋,洗漱,梳頭。
等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他還站在門口。
他的站姿相當鬆垮,後背緊貼著門框,雙手盤在胸前,右腿伸得很長,直抵另一側的門框。
“走吧。”我說。
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了許久。
昨晚我們談完話後,我沒有掉下一滴淚水,所以眼睛絲毫沒有腫脹的痕跡。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充滿著震驚和懺悔。
我想他一定會覺得對不起我,又或許可惜的成分更多。
他活了三十八年,又和曾遇見過像我一樣可以不顧一切的女人。
夫妻本是銅鈴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雖然是一句挺不好的話,卻是現實社會中最常見的狀態。在大都市,在充滿誘惑和腐朽的新時代,男女間的情感本就已經和紙一樣薄,離婚的概率更是逐步上升。他有吸引女人的外形和氣質,但卻不是每個優秀的男人都能遇到一份特別真摯的情感。
我絲毫不懷疑,在我離開他的未來幾年,幾十年,他每當想起我,一定是覺得自己充滿著幸運,更甚至因為我的出現,讓他晦澀無度的歲月裏平添了一絲彩色。
這輩子我和他在一起過,沒有白活。
他得到過我一心一意的愛情,也沒有白活。
我有我的執念,而他有他的立場。
我不願我們的愛情淩駕在任何本該幸福的生命至上,他卻更喜歡直接明了的結果與走向。
以至於我們是如此契合,又是如此不相配著。
車子到達出事區域的警局,我解下安全帶,看了眼副駕駛位的男人。
他降下車窗,習慣性的抽起一根煙。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吃早飯的關係,聞到了煙味,一陣惡心竟然瞬間從胃部上湧。
難道我的身體在知道和他從此陌路後連他喜歡的卷煙味也開始排斥起來了嗎?
“把煙掐了。”我捂住嘴,很是難受地說著。
阿臨看我一眼,不問緣由,隻是照做。
煙蒂從他手指間飛出,落在了我目光所及之處的地麵。
“你怎麽了?臉色很不好。”他皺起眉頭。
我胃裏惡心的說不出來話,捂著嘴,額頭上冷汗直冒。
他急壞了,非要拉我去醫院看看。
我擺著手,就這麽過了幾分鍾,惡心的感覺下去後,我說:“沒事。”
阿臨拉開了車門,下車後對我說:“你等我一下,現在還早,我去旁邊買點早飯,吃完了再進去。”
我剛想說不用,他卻已經跑遠。
我在車裏坐了大約十分鍾,阿臨從遠處匆匆跑來,手裏拎著印有連鎖早餐logo的塑料袋。
他鑽進車裏,從袋子裏拿出兩碗皮蛋粥和兩根小油條。
每人一份,我們在車裏吃著一模一樣的早餐,安安靜靜的吃完。
垃圾被他塞回了垃圾袋裏,他下車時,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我和他一起進了警局,一路上有不少上了年紀的警員看見他都客客氣氣,給他派煙,或者是拉著他寒暄幾句,有人更是尊敬地喊他一聲:臨哥。
人前,他是許多公安係統都曉得的大英雄。
人後,他的手上也多多少少染過不少獻血。
從門口到辦公處原本隻是二三十米的路程,我們硬是走了很久。
一處木色的門前,阿臨敲了幾下後得到裏頭回應便推了進去。
阿臨介紹了幾句後我就被帶去做筆錄。
問話的人經驗相當老道,除去不能說的部分,我實話實說了大半。簡單概括一下就是,我是趙飛的親妹妹,意外偷聽到孫建國才是當年最大的拐賣頭子,當年趙飛沒有供出他,不是因為義氣,而是想在自己出獄後有個可以投靠的人。但趙飛出獄後,孫建國就想要滅口,後來……
“好的,情況我都記錄下來了。”給我做筆錄的警員把筆套好後在手裏轉了一圈說:“可以啊姑娘,膽子比一票老爺們都大。要是群眾多幾個像你這樣熱心腸的人,很多事就不會發生了。這不,前幾天,監控拍到有個小孩當街被搶,沒有一個路人衝上去救孩子。都隻是看看就走了,急得孩子她媽穿著高跟鞋就上去段那搶孩子的。好在現在市區的監控設備還算完善,又有便衣的巡邏車正好開過,當場把人給製服了。要不然啊,後果不敢想。”
那人連連歎氣,把做筆錄的本子和錄音筆整理了一下後就起身說:“走吧,你先回家,手機得保持24小時暢通,等有事兒了再過來。”
我嗖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問:“昨晚有個叫孫霆均的,他還在這嗎?”
那人說:“哦,還在。這家夥聚眾鬥毆,他爹的事也不知道他知不知情,等一切調查清楚了,輕點他也得送去看守所蹲個半月,重點判刑都有可能。”
我一時好奇,脫口而出:“我是趙飛的妹妹,為什麽你們不懷疑我也知情?或者有過包庇我哥的事?”
那人笑了:“臨哥的女人,不可能。所有罪犯裏,臨哥最討厭的就是拐賣犯,你要也參與了,他能和你好?”
我頓時啞口無言,隻能話鋒一轉說:“孫霆均的心絕對不壞。據我所知他爸爸的事他根本不清楚,也是昨晚趙飛和他說了之後他才知道,對他的打擊也很大。”
“這我知道。聽說啊,他小時候也被拐了。叫我看啊,這就是報應,等調查全部落實了,證實孫建國確實是當年的拐賣頭子,那他兒子被拐就要報應。就是可憐了小孩,能活著都算運氣好的。”那人歎幾口氣說:“走,帶你去瞧他。他單獨被關了一屋,就在這一排。”
我跟隨著警員的腳步到了走廊最盡頭的一處地方。
他和鐵闌珊裏抽煙值班的人打了個招呼後,門就開了。
我走進去,屋子裏一共有兩處關押嫌疑人的地方。
孫霆均在右側,左側空著。
他坐在床不像床地板不像地板的木板上,一條腿駕著,一條腿掛著,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頹的。
“有人來看你了。”一警員吆喝道,然後在我要求下,看守的警員去外麵走廊上和帶我來的那人抽煙去了,把這塊地方留給了我和孫霆均。
似乎出了很久神的孫霆均才木納的仰起頭。
才一個晚上而已,我就覺得他的臉瘦了整整一圈。
胡渣也密密麻麻開始滋生。
他眼中空洞的就像個深淵,還帶著憎恨。
孫霆均看見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笑,且是那種諷刺至極的笑。緊跟著咬字極其重的話就從他喉嚨裏冒出來:“你來幹什麽?老子現在被關在這,你來看我是想當馬後炮?”
我想自己是清楚他此時心情的。
昨晚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絕不比開槍射死路鋒那晚來得好一些。
我看見他就知道他很不好,極其不好。
朝前走兩步,我問他:“沈芳來過嗎?”
孫霆均的嘴角扯起斜擰的笑,他站起來,走到了欄杆前,雙手握住它,近乎咆哮道:“我是她老公,你說她會不會來?程乙舒!老子當初真的是瞎了眼。昨晚我前腳被帶進來,後腳沈芳就來了。她在這裏陪了我整整一夜!我趕她走她都不走。今早我讓她去睡一覺,她沒辦法才聽我的話。這麽好的女人一直都在我身邊。可老子總是看不見,我的眼裏隻有你,一直就隻有你程乙舒!我操你媽!你又是怎麽對我的?”
麵對孫霆均的憤怒,我不想辯駁什麽。
因為孫建國也被逮了,他的產業必然遭受到徹查。雖說因為公司還有其他的大小股東在,不至於被充公,但沒了孫建國的孫家就是一顆被蟲子給蛀空的大樹。不僅如此,得知孫建國是拐賣頭子的孫霆均,他的心裏該有多傷。昨晚我被霍佑伸帶走,拋下他不管不顧他又有多傷?
這些都不應該是孫霆均該去承受的。
他真的太可憐了。
看見他這副樣子,我的心會隱隱作痛。
“對不起。”最後我隻能低下頭,說了全天底下最無用的一句話。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鞋,不是因為懦弱到像個犯錯的孩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而是不忍去看他的眼睛。
曾經我在孫霆均漆黑的瞳仁裏隻能看見變態。
現在我在孫霆均漆黑的瞳仁裏隻能看見委屈和對生活帶給他的所有不平而產生的憤恨!
“程乙舒,你過來。”過了好一會,孫霆均調勻了呼吸對我說。
我慢慢抬起頭,驚覺他的臉色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難看。
朝前又走兩步,孫霆均的手從裏頭伸了出來,一把抓緊我說:“你告訴我,昨晚你走掉是不是因為警察在下麵?你知道趙飛沒時間把我怎麽樣才走的是不是?他媽的,不管我問什麽,這邊的警察什麽都不告訴我!老子要瘋了!”
聽見這句話,我內心簡直就跟被沸水在煮一樣。
怎麽會有這麽傻的男人,明明那麽生氣,還在為我找借口。
我咬住嘴唇沒有回答,這時候手機又響了,我點開短信恍惚間看見是霍佑伸發給我的,內容應該和先前那條一樣:小舒,下午來送阿逸嗎?
恰在這時,孫霆均搶走了我的手機,看見霍佑伸的短信後,他好不容易平靜的臉上又瞬間陰沉了下來。
“程乙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