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初春暖陽, 枝頭綻櫻。
本就在江南一帶的西城也開始進入了姹紫嫣紅的氛圍裏。
一隻蝴蝶從街邊綠化帶的月季花上飛起, 鵝黃色的翅膀翩翩扇動著，越過前方一排排的店鋪麵門。
一家牌匾上刻著漁香人家的中等飯店裏, 不時有客人進入。
飯店做了一麵玻璃櫥窗, 人走在外麵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櫥窗後麵擺著的一排排透明水箱, 各類品種的河魚蝦蟹在一格格的水箱裏遊動。
櫥窗外, 一隻灰白虎斑的胖狸花懶洋洋趴在墊子上，貓咪被魚館老板喂得極肥，盤成一團趴在那裏遠遠看去不像個貓，更像是一根注了水的肥海參圈在那裏。
此時，這隻肥海參的眼睛先是緊緊盯著逐漸飛遠的蝴蝶, 下一秒又被櫥窗後有人撈魚的水花聲給引了過去。
隻見一根撈魚的網兜在一格黑魚的水箱裏不斷攪動，裏麵的魚左右躲避但還是沒辦法逃過, 裏頭一條最大最精神的黑魚很快被撈了出來。
“就吃這條了！”飯店裏撈出這條魚的客人對旁邊的店老板道, 被撈中的黑魚很有活力, 在網中撲騰不休，不時晃出大量水珠。
“好咧！”老板嫻熟地將網中的魚放到稱重器上，“客人你眼光真好，這可是店裏目前最好的一條黑魚了！……一共二斤三兩，客人是想怎麽吃？烤了還是做酸菜魚？”
“魚分兩半，兩種都做吧。”撈魚的客人征詢了一下旁邊的同伴，給了這麽個回複。
“好的, 馬上就來！幾位先找個位置坐下啊, 我把魚送後麵弄去。”老板立刻應聲, 並招呼旁邊待命的員工引著客人去就座，自己拿著魚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嘴裏大聲吆喝，“10號桌，一份烤魚一份酸菜魚！”
就在大門附近入座的食客們聽著老板大力的吆喝聲，一個個皆是心情極好，一邊聊著天一邊等著上菜。
“這家館子味道不錯的，廚子魚做得超好！”
“對對，我上個月就來吃過一次烤魚，味道真是絕了！”
“這次又點了個酸菜魚，不知道好不好吃。”
食客們的聲音傳到大門外，趴在外頭的胖狸花抖了抖耳朵，從墊子上站了起來，熟門熟路鑽進店，在服務員的腳跟裏穿行到後麵的廚房。
隔著門牆的後廚裏，抱著之前那條黑魚的老板一把將魚扔進了一個水箱裏，然後從另一個同樣裝著魚的水箱裏撈出一條差不多重但明顯半死不活的黑魚遞給了廚師：“用這條做。”
兩個水箱，一個裝著有精神的魚，另一個裝著快要歇菜的蔫魚，結合老板之前的舉動已然說明了一切。
負責殺魚刮鱗的廚工完全沒有異議，接過那條蔫魚就去了洗魚區刷刷就開工，顯然習以為常。
坐在廚房門口角落的胖狸花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先是非常遺憾地看了一眼裝有新鮮活魚的水箱，隨後邁著肥碩的貓步走向了殺魚工。
“喵嗚——”胖子總會有一副和外表相反的美麗嗓音，這隻胖狸花也不例外，拉長了嗓音朝著殺魚工撒嬌時，喵喵聲真是絕了。
而負責殺魚的廚工聽到喵叫時臉上也是立刻露出笑容：“又來混吃的啦，等一下哦丸子，弄好就給你。”
幾分鍾後，胖狸花丸子就收獲了魚腮魚下水等貓咪最愛的腥味食物若幹，吃得是頭也不抬。
主人是這家魚館的老板，每天時不時就開小灶，丸子長這麽胖根本毫不意外。
等胖狸花慢悠悠享受完這頓美食，快速運轉的後廚早把那條偷梁換柱的魚做成了美味的兩盤菜端著送出去了，丸子踩著貓步離開廚房時，那邊10號桌的兩個客人吃得是一臉開心，完全沒意識到廚房裏的秘密。
一個小時不到，吃飯喝足的他們摸著肚子心滿意足地走出大門。
“嘿，老板養的貓在門口送我們呢。”
“果然是魚飯館裏的貓，養得真胖。”
兩人說說笑笑離開，隻有靠在大門邊的丸子目送他們的背影又舔了舔嘴。
嗬，愚蠢的人類，又被它的主人騙了。
不多時，它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直接轉頭，就見後廚裏走出一個拎著水桶的廚工，他提著水桶往之前裝黑魚的水箱裏傾倒，好幾條黑魚從裏麵混進了水箱裏，補充了之前空蕩的水箱，已經吃飽走開的食客們都沒發現自己先前點的那些魚又重回了原來的位置。
丸子無趣地打了一個大大哈欠，主人這一套它都已經看膩了，就是遺憾總不能吃到那條最大的黑魚，從那頭黑魚過來的第一天，丸子就盯上它了，但雪都化了花都開了，它還是沒吃到。
就在這時，店門前方的空停車位開來了一輛藍色的轎車，緩緩停定之後，從裏麵下來了一男一女。
“漁香人家？”林蘭枊頭看麵前的飯店的門楣，轉頭看旁邊的程風陽，“是這裏嗎？”
“對，就是這家。”將車鑰匙收進口袋，程風陽笑著點頭，“雖然我也是第一次來，但這裏是我公司的吃貨同事們一致力薦的，說裏頭的烤魚是一絕，嚐過就不會失望的。”
“那麽多設計師都這麽說，那我肯定要試試了。”林蘭回道，“說好了，這次你請客我買單，進店後我就等你安排啦。”
“那肯定的呀！”對方一拍胸膛用力保證，“後麵都交給我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店門前進，即將進大門時，林蘭看到了櫥窗前麵的胖狸花，因為它長得太胖，不由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這隻狸花貓看著胖，對人的視線倒是挺敏銳，也是立刻仰頭看過來，一人一貓視線相交之際，胖狸花還衝林蘭喵了一聲。
林蘭腳步不禁一頓。
“怎麽了？”旁邊的程風陽見狀問了一句，今天終於又把心上人單獨約出來，小青年心底正開心得不行，臉上看似不經意，實際上那是時時關注著身旁人的一舉一動。
“沒什麽。”林蘭搖搖頭，“我們進去吧。”
她總不能跟程風陽說，剛剛那小胖貓說了一句“又有兩個愚蠢的人類要上我主人當了”這種話吧。
上當？上什麽當？
這家店的老板賣假魚還是搞別的欺詐客戶行為？
林蘭心裏警惕起來，麵上卻是跟著程風陽一起進了店，迎麵就看到掛著殷勤笑容的店老板，程風陽已經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撈魚網。
“吃烤魚還是選黑魚味道最好。”青年拿著撈網一邊衝林蘭笑，一邊走到了裝有黑魚的水箱，“等著啊蘭蘭，我給你挑個最好的那條！”
撈網在水箱裏又是一番攪動，不多時那條被上批客人挑中的大黑魚又一次落網，大黑魚短時間裏被折騰了幾次，掙紮的力道都比上回小了點。
“客人好眼力啊，這可是店裏目前最好的一條黑魚了！”老板在此時送上彩虹屁，伸手接過程風陽遞來的魚，熟練地放到了旁邊的秤上。
給魚上秤時，林蘭看到了之前在外麵的胖貓已經進了店，就坐在水箱旁邊，眼睛直勾勾盯著網兜裏的大黑魚，嘴裏發出一聲叫喚。
“喵——”（你們肯定吃不到這條魚的，就像我一樣，隻能在水裏看到它。）
胖狸花隻是隨口感慨自我呢喃，可是落在林蘭耳朵裏那是信息量十分豐富了，幾乎是幾秒之間，林蘭就弄明白胖貓的話意味著哪種飯店貓膩。
“一共二斤三兩，客人是想怎麽吃？烤了還是做酸菜魚？”已經上完秤的店老板熱情詢問客人之後想要怎麽吃。
林蘭趕緊上前一步：“程風陽……”
她剛開口，前麵正和老板交涉的青年伸手一抬：“先不忙。”
在老板怔愣不解之際，程風陽伸手將秤上的魚抓下來，然後高高舉起狠狠往地上一摔。
魚被摔不動了，周圍的人也懵著不動了。
但摔魚的人動作卻沒停，他將魚從地上拿起，又再摔了一次。
“好了，這下沒問題了。”徹底確定把魚摔死的程風陽在前台處抽了兩張紙巾給自己擦手，抬頭對已經目瞪口呆的店老板道，“全部做成烤魚，再來一份皮蛋豆腐和一瓶啤酒。我們就坐……8號桌那裏好了。”
一回神，青年已經把什麽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店老板拎著已經死透的黑魚，努力揚起略帶僵硬的笑臉：“烤魚和皮蛋豆腐是嗎，馬上安排！”大概是不想再看見程風陽這張臉，他趕緊拎著魚就往廚房急吼吼鑽，“8號桌，烤魚和皮蛋豆腐！”
老板走得急，都沒注意到胖狸花後腳歡快地跟著一並鑽了進去。
（吃大魚，吃大魚！新鮮的大魚！）
林蘭：“……”怎麽辦，突然好想笑。
不，她要忍住。
一直到坐上了餐桌，給拿來餐具的服務員走開，林蘭還是沒憋住笑意，哧哧低笑起來。
程風陽見她突然笑了頓時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這樣幹的，實在是被現在飯店的貓膩弄怕了，隻能這樣。”
“什麽？”原本以為程風陽是發現了這家店暗中換魚的事，結果聽語氣似乎沒有，林蘭不由愣住，“原來你還不確定啊？”
“我也是第一次來，哪裏能確定什麽呀。”程風陽也沒隱瞞，直接道，“會有這個習慣還是去年夏天和兄弟們一起在另一家魚館吃飯時意外遇到的。開始我們都不知道魚館店裏會有暗中換魚的貓膩，但那天我們離開回家，半路上有人發現自己東西落在店裏，折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店員把我們先前挑好的魚重放回水箱。那魚就是我親自挑的，我當然有印象，一眼就看出來了。”
碰到這樣的事，幾個男人當然不可能當沒發生過，立時衝進去找店老板理論了，雖然後頭店裏為了息事寧人退了他們飯錢，程風陽幾個還是被這事弄得鬱悶得不行。
“打那以後，每到魚館裏的吃飯我都會這麽幹。”程風陽說到這裏，那是一臉嚴肅一本正經，“最多就是臉皮厚點被人翻白眼，也好過不明不白吃虧。”
林蘭聽到後頭已經笑到不行，這可真是生活智慧呀，可真是長見識了。
不多時，烤魚就送上來了，隻見長方形的烤盤裏剖成兩半的黑魚鋪得滿滿，魚肉混合著醬汁的鮮香氣息直鑽鼻孔，聞著就十指大動。
程設計師甚至挑剔地觀測了一下魚身的長度，末了煞有介事點頭：“這個長度沒錯，是我挑的那條。”這才拿起筷子開吃。
林蘭再度笑開。
“對了，蘭蘭，我先前跟你提過的，說要給你介紹生意的事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