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妖後
雪下了,又停了。
天氣總是這樣,冷的不像話。
有時候還會下雨。
熙國往年,冬日也最多穿兩件衣裳。
裏頭一條貼身的袍子,外頭一件厚絨布的披風。
尤其是殷家做的袍子披風,花色極其漂亮,裏外兩件搭配一套,走路都帶著風,男子穿著極其俊美。
女子的衣裙則複雜一些,但是總歸是華麗而鮮豔。
戰後的熙國,災後的熙國,還是一片繁華。
至少熙城還是如此。
熙城平坦,地處河流交匯處,土地肥沃。
城內生意人十分熱鬧,最近生意做的最好的首要是糧食。
糧食越來越貴了,開始是幾倍,然後是十倍,現在已經不知道飆升到哪裏去了。
其次是厚衣裳。
今冬太冷,往年不太暢銷的厚棉衣,今年賣的極好。
即使看著朝開春走了,天也沒有熱起來。
除了衣服變厚,最近熙城的氣氛變的古怪起來。
熙皇消失,已經不是秘密。
熙國百姓知道,申國百姓也知道,荊國百姓也知道。
與此同時,民間又有新的傳說,說如今的熙國皇後是真正的妖後。
她沉聖湖而不死,在盜匪窩長大,她長大的地方人頭骨堆成了山,她原是真正的熙國大公主,當年為何會被沉聖湖,而是因為當年申皇就算出她是禍害之源,卻不想如今還活著,她活著,她身邊的人都要死,就像當初她和皇上成婚第一日,太上皇就駕崩了,如今皇上也下落不明,太後隱於皇陵,妖後在,熙國亡……這樣的口號一開始隻是零星的聽人說幾句,後來就越說越順口。
說的人也越來越多,似乎有空這樣罵一句,年景就會好一些。
這是民間的傳說。
於朝堂上,自然不可能拿這些流言說事。
於是隻好拿一些別的事情。
對於尋找皇上的事情,除了皇後,其他人大概都不抱期望了,已經接受了這事。
眼下的事情,就成了,皇位空虛,該怎麽辦?
總的來說,大家接受一樣的教育,雖然平日爭權奪利,但是謀朝篡位卻是沒有的。
哪怕殷君在權勢巔峰之時,身邊有幕僚慫恿,他也沒有想到要做這一步。
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篡位之後呢?你篡了別人,就會有新的別人來篡你的位置。
總是這樣,天下就亂了。
生靈塗炭。
當然殷君不是一個憂國憂民的人,他本質上是一個商人,更講究利益得失。
他看到了謀朝篡位並不是利益最大的方式,所以他從來沒有想。
可是如今,局麵忽然就成了這樣。
太容易,皇上消失,禍害妖後,這樣的消息擺在了陽光下,就像是一隻閃爍著光芒,散發著香甜的碩果擺在地上,等著人彎腰去撿起來一樣。
是的,就等著有人來撿了。
隻是此刻,那碩果果園外頭,有惡犬盯著。
於高層來說,大概就是這樣一個狀況。
聽說皇後這幾日,還時常和她的幾個兄長見麵,也去了皇陵見了太後。
不過時間都並不長。
皇後應該很有能力,這是朝臣都認可的事情,因為後宮有很多女子,皇上消失了,可是這段時間,後宮安安靜靜,沒有發生什麽大事,沒有聽說有人杖斃,也沒有聽說有人投井消失,等等。
而朝堂上,似乎也沒有變化,除了皇上的龍椅空置,一切都照常運行。
正因為一切沒有變,所以就有了理由。
後宮不得幹政,皇後如何能下命令,霍亂朝綱。
雖然以前眾人也知道一些,可是那時候,畢竟有皇上在前頭遮掩。
現在皇上消失了啊……
於是,這一日化雪的早朝,注定會發生一些什麽。
然而眾人都沒有想到,之後的事情會變成那樣……
事情來臨的時候,前幾日,眾人還會同情勸說一下,節哀什麽的。
你可以哀傷,但是不能真的隻是哀傷,因為一切還要繼續。
早朝開始,皇後神佑穿著鳳袍,形單影隻的走上朝堂,落座。
她的衣領沒有平日整齊,衣服邊角有一跟線,俏皮的翹起來,若是以前,會有一個男子努力的撫平,那男子的注意力,隻是在那翹起來的一跟線頭上,跟著她,絮絮叨叨。
現在沒有了。
她神情平靜,容貌美麗,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朝臣們開始說話,聲音從小到大,皇後似乎有時候有些走神。
讓那些說的慷慨激昂的臣子們,有點挫敗,發火都對不準方向。
“國不可一日無君……”
“牝雞司晨,乃國之禍源……”
“熙國後繼無人,乃亡國之相……”
幾個老臣引經據典,說的頭頭是道。
而殷君老成持重,偶爾點頭配合。
神佑靜坐著,看這些人表演。
他們和當年白骨村大會裏的村民有點像,也有點不像。
村民有村民的狡猾,是小狡猾,為了達成目的,也會拐彎抹角,迂回一下,然而這種迂回總是淺顯可笑,讓人一眼就能看穿目的。
掩飾了一陣,然後自己都笑了,直白的說出想要的。
然後為了想要的東西,吵的不可開交。
很是熱鬧。
眼前這些人大概也是如此。
神佑那時候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兩隻腳丫搖搖晃晃,頭上的小揪揪也是如同花朵一般搖搖晃晃。
現在,她的雙腳結實的踩在地上,頭發也梳的十分整齊,鳳冠上有珠簾,可以搖晃。
所有人都發言了。
目光落在了殷君身上。
大概此刻還算是朝堂第一人的殷君,該發表總結程詞了。
而接下來的朝堂,將會有一些改變。
眾人都知道,有些人期待,有些人恐懼,有些人無所謂。
殷克州這段時間,思考的時候有點多。
弟弟的死,讓他很傷心。
他們兄弟如父子,感情很好。
他也很憤怒。
他向來以足智多謀著稱,蠻荒外圍那場圍殺他失敗了。
因為沒有預料到和荊軍有血海深仇的蠻荒居然會放著荊軍平安從蠻荒穿過。
他本來想撿一支疲憊之師,卻不想遇上的是一支急劇需要發泄悲傷,如迫切想回巢受傷猛獸一般的荊軍。
所以他慘敗了,損失慘重。
這次慘敗讓他行事有點畏畏縮縮,可是年景不好,總是要爭要奪,不進則退。
這一次,他又敗了。
世事像一張大網,朝他們蓋過來,不知道如何掙脫。
給熙皇背後射箭的不是殷克州下的命令,因為於他目前來說,熙國穩定是更好的。
可是已經造成這樣的結果,也許就是太後昭的陰謀詭計,可是就算知道是陰謀,熙國朝堂這些人還是露出了猙獰的麵貌。
他們顧不上打門外的狼,而是在門內互相爭奪麵前的肉,先吃到嘴裏再說,為此要打殘彼此,肯定要這樣的……
“申國大軍虎視眈眈,而荊軍也重新集結起來了,如今外敵眈眈,如同群狼圍守,而我國不可一日無君,群龍無首,內不安,何以對外,社稷為重,皇位不可空懸。”殷克州逐字逐句的發表了他的意見。
朝中權勢最重的殷君,終於開口了。
那些臣子們一臉興奮,終於有動作了,有變化了。
熙國安穩太久,或許換個人當家,會變的更好。
這一刻,他們興奮無比,他們沒有去戰場上,沒有看到戰爭時候,揮刀會死人的。
沒有看到戰爭的時候,別人的妻女死去的慘狀,往往衣不蔽體,裸屍橫陳。
戰爭來臨的時候,沒有禮儀,沒有廉恥。
終究,平靜了許久的皇後開口了。
皇後的脾氣不是很好,這是朝臣們都意識到的,據說皇上還有點懼內,後宮這麽多女子,如今一個被寵幸的都沒有。
“皇上禦駕親征,他消失了,戰爭結束了嗎?”坐在朝堂最上方的女子問道。
朝臣愣住了,也有機敏的臣子反應過來,現在說的是皇位的事情,不是說戰爭,皇後這是轉移話題,正想辯駁的時候,一隻漂亮的花瓶砸了下來。
落在了臣子們中間,那花瓶碎了,碎瓷片亂飛。
臣子們眼角抽抽,都避了一下,生怕被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