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傳聞。
大公主神佑出生後,烏雲退散,陽光破雲而出。
如同天下的光束都匯聚到一點。
落在了申國皇宮裏。
原本申國應該是盛世降臨,實現大興。
卻不想那時候昭妃,耍了陰謀詭計,生生把大公主的運勢轉移到小公主身上。
在那一日,陽光似乎生生改道。
落到了小公主伊仁身上。
而昭妃由此變成了小昭後。
皇後藍曦被逼瘋軟禁,大公主被沉於聖湖。
後被蠻荒放牧少年阿鹿所救。
天下動亂,這些塵封的消息,被人翻開。
已經是曆史舊聞。
不過此刻,大公主神佑,熙國皇後神佑,胸前戴著太後昭給李伊仁的兵符。
大將田離統領大軍,也是用的這半塊兵符。
往事如煙,恩恩怨怨,似乎都消散。
雲層破開,陽光落下。
此情此景,卻依舊如同神跡一般。
陽光就是剛好落下那一縷,落在了那女子身上。
田離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都覺得猶如褻瀆了一般,微微後退了半步。
然後站穩。
“不知皇後前來何事?”
田離開口問道。
神佑站在那,和哥哥鹿尋並肩。
在對方的箭陣射擊的範圍內,似乎隻要稍微有不適,就會被射成刺蝟。
神佑隻是看著落到自己跟前的陽光,並沒有看對麵的箭陣。
陽光下,她的頭發格外的黑亮,皮膚也格外的白。
她的手受傷了。
還纏著白色的布。
手指很修長。
因為受傷和勞累,她比平日都顯得柔弱許多。
可是她身上的鎧甲筆挺,整個人站姿更加挺拔,也顯得更加纖細脆弱。
隻是多看一眼。
田離就有點不舍,因為他回信。
用的是血。
他根本不指望她來。
他隻想殺她。
大丈夫,大男兒,沒有兒女情長。
紅粉是骷髏。
權利就在腳下。
他要去爭去搶去奪去拿回來。
不管來的是誰,都阻止不了他。
可是他不敢想象,世間女子是長這樣的。
清冽如冰,熾烈如火,完美無瑕。
他忍不住又開口道:“半塊兵符,也隻能免一人不死,我帶著大軍前來,是不會後退的。”
他開口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實際顯示了他的不自信。
如果真自信,就做,不用說。
一旦開口說,隻是在不斷的加強自己的信心。
神佑定定的看著他。
“你有數萬大軍,我隻有三人行,你要殺我,隻管動手,不需要說,若是不想殺我,我想坐下,喝杯茶。”
數萬大軍前,神佑聲音不大不小,不嬌柔,也不沙啞。
幹幹淨淨。
討一杯水喝。
桌子果真鋪開。
陽光還是照在她身上。
她筆直的坐下。
鹿尋也坐下。
她讓沈明珠她們準備了泡茶的東西。
她當真在大軍麵前,來喝茶的。
鹿尋沒有開口,如同一個小廝一般,開始煮茶。
神佑摘下了脖子上掛著的半塊兵符,放到了桌子上,推到了田離麵前。
“這是我妹妹李伊仁給我的,她給我的時候,說她又懷孕了。亂世的嬰兒,總是有更多不幸,或許不應該來這個世上,不過我還是希望那個孩子能平穩的出生,每一個生命,都有機會來世,我來,想和你喝一杯茶,還想和你談一談退兵的事情。”
田離坐下了。
他看著不溫不火煮茶的書生,他知道這個書生是誰。
當初申學宮評價,天下可以再出一聖人,就是鹿尋。
眼前這個被評為可為聖人之人,就在麵前煮茶,沒有言語。
田離原本很防備他,他聽說了,那些很會說話的人,能把你原本的思想改變,說幾句話就輕易改變大局。
所以看到鹿尋,他一直很謹慎。
生怕他開口說話。
可是眼前,他就如同那個坐著的車夫一樣,隻是安靜的泡茶,倒茶。
兩軍交陣,茶煙冒氣,有香氣。
田離輕輕一聞,就覺得這仿佛是世間最香的茶。
他平日是不耐煩喝茶的,還沒有到這個份上。
從剛剛吃飽的泥腿子到現在的大將軍,他的行為舉止還沒有來得及改變,也沒有來得及享樂。
不過這一刻,他的手捏起小小的杯子的時候,把這口茶喝掉。
對麵的女子也很幹脆,動作如同他一樣。
這小杯子的茶很燙,很香。
喝完茶,杯子裏還有餘香。
杯子還是很燙。
味道清清的,有些微澀。
一杯熱茶似乎很快流到了心中,連心都有點發熱,發甜。
“田將軍攻打完熙城之後呢?是打算自立為皇嗎?”
正在莫名其妙的沉迷於這杯茶的感覺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問話,讓他陡然清醒。
這話問的幾乎直擊人心。
就像是打開他的心房,問的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是的。
他就是想當皇。
他都走到這一步了,原本也不可能,為何不能再進一步。
千史留名。
名垂千史。
為何不行?
“你當不成皇,一天都不成,因為你沒有一顆勇敢進取的心,麵對虐殺了太後昭的大帝之國的大皇子,你第一時間是逃,你一退再退,退的足夠遠,你不敢為提拔你的主子報仇,你逃的遠遠的,打著完成她遺命的幌子,進攻熙國,你想漁翁得利,你也想當皇帝,可是你不夠格,自古三皇五帝,哪一個人不是當世人傑,他們的後輩也許並沒有那麽出色,可是他們有足夠出色的前輩,你沒有,你隻有你自己,地痞出生,幸得賞識,你想要翻身,你終究做錯了一件事,申國被占的第一時間,你應該帶兵前去,打回去,你沒有,你回信嘲笑葉首輔,說他忘恩負義,可是你才是真正忘恩負義,他心機狡詐,卻是孤身一人,你有數萬大軍,你卻隻顧著逃。”
女子聲音很好聽。
不嬌柔。
依舊平靜清脆。
聲音朗朗,大軍都能聽到。
田離自然也能聽到。
他沒有麵紅耳赤,顯然被罵的經驗,他很豐富,作為一個地痞出生的人,被罵被吐唾沫,很正常的經曆,他能眉頭都不皺一下。
就如現在。
他甚至臉上還露出了笑容。
“隨你怎麽說,我不會退兵,我會殺光熙國上下不服我的人,然後我為皇,數萬大軍,都是王侯將相,升官發財,有何不可。”
鹿尋又給兩人倒上了茶水。
這是第三道,最好喝的一道。
茶香香氣最濃,味道也正好衝開。
到了第四道就有微微的苦澀了。
神佑拿起杯子,喝了這杯茶。
摔下了杯子。
田離正端著茶杯,沒有喝,正要喝。
聽到清脆的甩杯子的聲音,還有點愕然。
卻見,自己脖子下,有一把明亮的刀。
很明亮。
陽光下,亮的有些刺目。
他身邊,還有一股子淡雅的香氣。
是女子的香氣,很純淨。
“我從來都沒有想說服你,就像你想殺我一樣,我也隻是想殺你。”神佑開口道。
她的刀深深的抵在田離的脖子上,她的手又開始滲血。
她扯下了田離身上的半塊兵符。
“我不是來送兵符的,我是來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