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次末世 二十二 墜落的飛鳥
安廣廈和瑪依努爾陷入了苦戰。
瑪依努爾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的一瞬間失去了意識,好像身上的骨頭都要碎了,隻是幾分鍾之後,她從疼痛中睜開眼睛,抽搐著想要起身。
她的視野模糊起來,泛著血色,喉嚨裏血湧上來讓她不停地咳嗽,隻是每次咳嗽又讓她疼得眼前發黑。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狙擊手沒有再給她補上致命的一槍,而是用通訊器指揮人去抓瑪依努爾。
三個壯漢接到命令也沒有猶豫,兩個反叛者成員持槍戒備著沒有動,另一個卻扔了槍從安廣廈眼前大大方方地離開,直接把後背露給他。
剛剛對峙了這麽久,他也摸清了這車裏的小孩——不過是個小雞崽子,還沒見過血,連人都不敢殺。
安廣廈緊緊咬著下唇,心裏亂成一團。他原本就瘦削的麵龐染上了血色,本來對著敵人腳踝手腕的瞄準不自覺移到致命點,卻遲遲扣不下扳機。
扣下扳機不需要多大的力氣,可能5N嗎?還是多少?但是隻需要這麽點力氣,就可以輕易殺死一個人,這件事情是肯定的。
安廣廈咬緊牙,手指僵硬。
可敵人永遠不會錯過他的天真,他們隻會趁這機會予以痛擊。
瑪依努爾的通訊器壞了與他失去聯係,狹隘的目鏡束縛了他的視野,剛剛包圍他的槍響也讓他無暇顧及其他,於是他錯過了那隻鳥兒的墜落,聽不到她瀕死的哀鳴。
在安廣廈失神的片刻,那人便走到了瑪依努爾麵前。
瑪依努爾腦袋一陣陣地發昏,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手臂撐在地上幾次又脫力地摔回去。耽擱了沒多會,便有一個反叛者成員拿槍指著她吼道:“別動!”
那人正因為身為異能者卻被安廣廈打傷了手而惱羞成怒,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粗魯地揪著瑪依努爾的衣領把她拎起來。
他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掐住16歲女孩的脖子舉起她,像舉起了什麽了不起的戰利品,臉上是興奮的潮紅,任女孩因為呼吸困難而抽搐著無力地掙紮。
男人吼道:“小子滾出來!還想要你小女朋友的命就滾出來!”
他的聲音在樹林裏回蕩,凶神惡煞的臉,像是把全世界的惡意都聚集起來一般。
瑪依努爾在他手裏甚至無力掙紮,像一具破碎的玩偶,本來嶄新的防護服血跡斑斑,力氣就從那些傷口裏悄悄流出。
周圍依舊一片死寂,安廣廈的世界寂靜無聲,他整個人僵在溫暖的車廂裏,如同冰封。
瑪依努爾那短促的微弱的呼吸似乎就在他耳邊,咳嗽、呻吟、喉頭的抽搐,一聲一聲,足以摧毀他所有的理智。
雖然聽不見那男人在喊些什麽,目鏡裏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洋洋得意的、扭曲的、醜惡的臉,令人犯嘔。
安廣廈第一次如此急迫地渴求一個人的死亡。
他張了張嘴,手指不停攥緊又鬆開。他想找人商量,可出了安全區一直陪在身邊,指引著他的夥伴此時正掙紮在生死關頭上。
開槍吧,開槍吧。
快要崩潰的理智四麵八方回響著同一個聲音。
讓他們去死。
好半晌,安廣廈的手指沿著扳機的形狀描了描,最後輕聲問道:“連隊,這就是人類嗎?”
那麽多人,像他哥哥一樣,為了保護同胞,為了人類的未來,獻出了生命。而活下來的人類,卻是這幅令人惡心的嘴臉嗎?
不光哥哥,現在連瑪依努爾也要從他身邊搶走嗎?
仇恨纏繞上他的心髒,安廣廈的聲音卻無比平穩,“這就是我們要保護的人類嗎?”
這就是人類嗎?這也是人類嗎?
簡直和獸化人一模一樣。
不過是吃人的東西。
那一瞬間,安廣廈聽見了從心底傳來的,信仰破碎的聲音。
九月份午後四點的風,從來不會讓人覺得悶熱。它像一隻溫柔的手撫摸過大地,輕觸人的臉龐。
魏雲有時候覺得這世界真是太殘酷了,不管你我遇到了什麽,這世界上的其他生命依然顯得無比悠閑。可他也覺得這世界就該這麽殘酷,因為不管其他生命遭遇了什麽,也從不類我們相幹。
兩清。
他垂頭看著身前這個新出爐的小土堆,繁茂的樹枝立在墳前,距離長成參天大樹約莫還得有段日子。老魏沉默著蹲下身,把樹枝上多餘的枝椏拗斷,又薅走了大半葉子。
他能為她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通信器響了起來,老魏之前拜托了安全區裏可靠的熟人把女兒帶到雲山幸存者基地匯合,他本以為是熟人的聯係,沒想到是雲山基地的負責人張遠山打過來的。
帶著半分疑惑,聯絡接通之後張遠山炮彈似的發問,“你們到哪裏了?情況怎麽樣?連上校還好嗎?”
老魏麵色一緊,“我沒跟他們在一起,發生什麽了?”
“你們沒在一起?”張遠山大驚,“連上校說送給雲山的武器半路被人截了,讓我們趕緊帶人過去,結果半個小時之前我就聯係不上他們了。這,這怎麽辦?他們不會已經……”
魏雲心髒猛的一揪,接著又歎著氣搖了搖頭。
果然虧心事做不得,報應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算了,就當是還他的。
“……你把連隊發給你的位置坐標發給我,我現在就過去。”魏雲攥緊了拳頭。
他掛了聯絡,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小土堆,接著大步跨出去不再猶豫。
有些事情,不是腦袋驅使著去做的,因為你知道,這件事非做不可。
魏雲步伐匆匆離去後,這一片土地再次恢複了平靜,有小鳥飛下來落在樹枝上歇腳。隻是突然間,它感覺到腳下的枝椏微微地震動,左右看了看又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本來形狀完整的土包翻湧著,有什麽正掙紮著要脫離土地的束縛,迫不及待地重返光明。
在魏雲離開三分鍾後,一隻骨肉勻稱、完好無損的手突然從土堆裏伸了出來。
“連隊,這就是人類嗎?”
“這就是我們要保護的人類嗎?”
安廣廈的質問回蕩在耳邊,已經顧及不到兩個孩子的連安聽得心如刀割,他出不了聲,以防引來不知會從哪裏鑽出來的文海一。
隻是就算可以說話,他也給不出答案。
世道如此。
破空聲隱隱響起,連安警覺地往右邊一個翻滾,文海一的肉藤就已經深深插入他身旁的土地中,命懸一線。
連安喘著粗氣,冷汗不停地從額頭溢出,雖然止痛針停止了痛感,卻阻止不了身體的自然反應。
有些不妙,雖然他在這裏攔住了文海一,但瑪依努爾和安廣廈依然麵對著四個人的聯手,尤其是其中一個可能還是水準高超的狙擊手。
瑪依努爾還好,但是安廣廈的作戰經驗是毀滅性的空白,尤其是對人戰帶來的心理壓力非同一般,他能不能開槍還要另說。
隻是從他剛才的話來看,兩個孩子大概已經要撐不下去了。
連安咬牙,下一秒他眼睛瞪得像是著了火,“我不知道你和你妹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我也理解不了你的仇恨,可我沒時間在這聽你瞎比比。”
“老子比你可愛一萬倍的女兒還在那邊受人欺負!誰有空管你要死要活!”
連安揚起手,一顆手雷在兩人中間猛然炸開。他扭過身,靠著機械骨骼的強度擋下爆炸,又調整角度借著氣浪向著瑪依努爾的方向撲出十幾米。
機械骨骼的噴氣背包功率調到最大,連安風馳電掣地趕往兩個孩子身邊,在隊伍通信中大聲吼著:“跑!”
連安的大嗓門幾乎要震碎他的耳朵,可安廣廈不聽他的,直接打開車門,麵色平靜地從軍用車上下來。
堅不可摧的堡壘自動打開了缺口,連安把手裏的狙擊槍往地上一扔,高舉著雙手走近反叛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