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朝聞道
深夜的皇庭。
一聲侍女的尖叫，打破了這份沉寂。
聞訊的昆巴納大帝，立馬丟下了手頭的公務，快步跑向皇后的寢宮。
屋內，菲娜皇後手握銀盞，驅退了所有人，面色漆黑，無力的單手承載桌案之上。
當看到昆巴納奪門而入的時候，菲娜看向他，猶如昔日那個少女，情意綿綿，卻隱約含著一抹幽怨。
她服毒了，穿腸爛肚的毒藥，讓她走向了生命終焉。
昆巴納眼神複雜，似乎早有預料，可當真的看到這一幕後，仍舊心如刀絞。
他合上了宮門，讓一切人等不準靠近，包括他和菲娜的兒子，帝國皇子在內。
他走上前去，挽著菲娜的腰，道：「何苦呢菲娜，你本應還有大好的繁華，整個帝國，都是我獻給你的禮物。」
到了這個時候，責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了。
菲娜皇后靠在昆巴納的胸前，口中溢出烏黑的鮮血，道：「我也想問你，昆巴納，我的摯愛，何苦呢，為何寥寥數年，你也不願意等待，你的靈魂已經被愛特居里奪走，失去了你的繁華，將毫無意義，因為，你才是我的繁華本身啊。」
昆巴納不知如何回答，萬千情緒，化為了一句嘆息，「對不起。」
菲娜勉力的搖搖頭，道：「不用如此，和你在一起，早就耗盡了我這一生所有的運氣和愛意，能死在你懷中，我倍感幸福，本有的哀怨，此刻盡融化於你的溫度當中。
昆巴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昆巴納沉默良久，還是不願欺騙自己的愛人，真情實意道：「僅在真理之下。」
早已預料到這個答案，菲娜捧著他的臉，道：「你還是不願意向我撒謊，我曾欣慰於你的這個品質，但是，你知道的，這也是我魂斷的媒觸。」
昆巴納：「我只是不願欺騙你，我的……摯愛。」
菲娜輕笑道：「無妨，理智如你，為了遵守與愛特居里的約定，從小教導孩子遵循真理，既然我在真理之下，那麼孩子呢？是否只是你延續真理教會的工具？」
昆巴納搖頭，道：「不，孩子僅在你之下，他是我們愛的結晶，若說工具，帝國才是。」
菲娜無奈笑道：「你勵精圖治，透支生命構建的繁華帝國，原來只是一件工具嗎，既然帝國都如此，那你的生命呢？與我、孩子、帝國相比，在什麼地位？」
昆巴納將頭枕在菲娜的髮絲之上，輕聲道：「和上述三者相比，我的生命，不值一提。」
說著，昆巴納奪過菲娜手中的銀盞，將裡面的穿腸毒藥，一飲而盡。
「菲娜，願我與你一起承擔痛苦，願我們在另一個世界，永久團聚。」
然而菲娜皇后，沒有回答他了。
昆巴納忍著痛苦，低頭為摯愛合上了眼睛，將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情意綿綿的為她理好鬚髮和衣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柔聲道：「等我，不會太久的。」
昆巴納抬起頭，烏黑血液自七竅溢出，穿腸的痛苦，卻磨滅不了他眸中的光芒。
高舉雙手，道：「愛特居里，吾主，我已經按照約定，為您獻上了我的一切，帝國，真理教會，都是兌現給您的諾言，現在，請您回應我，饋贈我，告知我，曾經那渺小的心愿。」
光華綻放。
仙音靡靡。
唐川沒有失約，終在昆巴納逝去的前一瞬，以愛特居里的形象降臨。
昆巴納迴光返照的熱忱，停留在愛特居里那亘古不變的絕美面容之上，「吾主，請兌現您的承諾。」
神靈懸浮於空中，身形似虛似幻，看了一眼綻放最後狂熱的昆巴納，還有床上死於安詳的菲娜，道：
「昆巴納，吾最傑出的使徒，你實則可以選擇改變心意，換一個願望，讓我幫你達成。」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只要你改變心意，不要放棄知曉答案，我可以復活菲娜，消除你體內的致命毒藥，你，還是可以作為帝國皇帝，頤養天年，安然終老。
然而昆巴納的目光，卻從未有絲毫動搖，再次道：「吾主，請兌現您的承諾！」
「唉……」
唐川嘆息一聲，沒有再多的言語，直接將準備好的，這個世界的元素周期表，注入了昆巴納的腦海。
並且讓他以同樣半全能的狀態，去認知那些構成世界的元素物質。
昆巴納還沒回過神來，便瞬間視野拉遠，以上帝視角，觀看著這顆星球，再次拉遠，作為首個觀測到恆星系的人類，再次拉遠，星河，星域，整個啟源宇宙……
昆巴納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這，就是宇宙的真實面貌嗎？
太浩瀚了。
蒼黃大陸的人類，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
太美妙了。
星河煥發出的絢爛色彩，是他見過的最美景象。
人類原來是這樣誕生的。
星球原來是這樣運轉的。
還有其他正在孕育生命的星球，未來，將遍布這一片片星空。
這是直擊靈魂的美感，讓昆巴納久久為之陶醉。
一朝得見真理，靈魂都像是在升華，渺小的我，所作出的渺小功績，原來，真切卑微如此……
真理與秩序，原來真的存乎於所有物質，所有星球，所有星海之間……
昆巴納感到自己的靈魂在消逝，即將走向滅亡。
他回過神來，看到了卧榻之上安睡的菲娜，以及仙袂飄飄，存乎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的愛特居里。
「吾主，還有最後一個答案，請您一同告知，既然物質終將走向覆滅，陷入新的輪迴，一切皆歸於虛無，終將無意義之名，那麼，人類，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愛特居里搖頭道：「人類存在的意義，對神靈來說，實則皆無意義，所謂的意義，也不過是你們界定的而已，所以，我不能準確的告知你，因為即便是不同的神靈，也會給出不同的答案。」
昆巴納卻不願接受這個回答，道：「那麼，愛特居里，吾永生信仰的真理之神，亘古得見宇宙擴張與人類發展，我想您心中，也有一個答案了吧？告訴我，這個答案是什麼，哪怕和其他神靈不同，但我，願意始終堅信您的真理！」
愛特居里沉默一陣，道：「快樂，人類存在的意義，是追求屬於自己的快樂，不是放縱，不是慾望，不是單純的享樂，而是最真摯的快樂本身。」
昆巴納不解，問道：「快樂？可快樂，總是一閃即逝的，快樂本身，也不過是人類基因與神經反映出來的感觸……」
愛特居里道：「昆巴納，回答我，剛才知曉了物質的真實構成，見識到了星空的運行規則，你，快樂嗎？」
昆巴納回過神來，道：「快樂！這是我的最終追求！我感到無以言喻的快樂！我知道了吾主，得見人生追求，找到獨屬於自己的信仰，就是最真實的快樂，哪怕是一杯清茶，哪怕是一碗愛人捧上的熱湯，這，就是人類存在的意義嗎？
可是……
很多人仍會被物質世界所影響，選擇自我滅亡，那他們的意義呢？」
愛特居里淡淡道：「若塵世在其眼中只剩苦難，睜眼的每一秒都是痛苦，那麼終結痛苦，何嘗不是一種快樂呢。
不過你說的也不算錯，他們，沒找到自己最真實的快樂，他們的意義最終，就是沒有意義。
但是卻不能抹除，他們或有的著作、發明、理想等，給人類文明，所帶來的意義，至少那個時候，意義存在著。
回頭看看你打下的這個帝國吧，所有的秩序、規則、人造產物，都是你們存在的證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意義本身。」
昆巴納呢喃著聽不清的話語，眸中閃爍著思考的光芒。
良久。
他的意識回歸了自己的身軀。
掙扎著起身，他對愛特居里行叩拜禮，道：「恕昆巴納，不能再追隨吾主了。」
唐川點點頭，道：「無妨，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神靈的聲音，洪流般席捲大陸：「吾乃智慧與秩序的化身，真理之神，愛特居里！賜吾之使徒昆巴納，箴言有三。
死於理想。
神之聖徒。
人類先驅。
願蒼黃大陸，明日依舊，爾等承平於吾之榮光之下，歲月更迭不變，凡人們……繁榮下去，吾在前路等著你們。」
愛特居里的身形消散。
她威嚴的聲音還在耳畔。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
死於理想是真切的。
神之使徒，人類先驅……可有可無。
昆巴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上了床榻，安心的枕在了菲娜的耳畔，低聲道：「菲娜，對不起，我後悔了，但是讓我再選一次，仍是如此……對不起。
願我的亡魂，化為你的養料，願以我的萬劫不復，換取你的繁華來世。
我始終沒有問愛特居里，是否有來世，我不敢，原諒我的怯懦。
我來了。」
一代智者，人類最偉大的先驅，神之聖徒昆巴納，溘然長逝。
死於理想，也死於怯懦。
三位神之使徒皆亡，新的歷史篇章翻開。
不過這次少了一位偉大存在引領，得靠人類自己，在篇章之上，留下零散的筆墨，彙集成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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