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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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澤走出沈府大門,跨上馬,正要回家,突然感到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


  他四下張望,隻見坊外街衢中人來車往,並未看到有什麽可疑之人,心道大約是錯覺,便騎著馬走了。


  賈七和賈八兩兄弟從路旁一棵大青槐背後探出頭來。


  入宮便入宮吧,至少沈家是再不能讓她出半分力了。


  沈宜秋走出青槐院,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長出了一口氣。


  她隻能外強中幹地瞪著她,一遍一遍咬牙切齒地說著“你很好”,卻拿不出什麽實際的手段治她,最後隻能叫她抄百遍女戒,草草打發她出了院子,來個眼不見為淨。


  還真是打不得罰不得,隻能好吃好喝供著她。


  沈老夫人差點背過氣去,宮裏旨意雖未下來,但她今日入宮,張皇後已將話挑明,若是孫女有個三長兩短,整個沈家都難辭其咎。


  她頓了頓又道:“孫女得祖母撫育成人,祖母要打要殺,孫女不敢有半分怨言。”


  沈宜秋道:“祖母若能說服帝後收回成命,對孫女不啻於再造。”


  沈老夫人氣急反笑,指著孫女鼻子道:“你很好!你以為嫁入東宮便白日飛升了麽?沒有沈氏依仗,你什麽也不是!別忘了,你還沒嫁過去!”


  沈宜秋下拜,以額觸地:“孫女不孝,還請祖母保重身體。”


  上輩子二伯下獄,沈老夫人也未見有個好歹,可見祖母的心是扛得住風浪的。


  一旁伺候的海棠趕緊過來替她拍胸撫背,也顧不得尊卑,對沈宜秋道:“七娘子!老夫人素有心疾,你怎可如此激怒她!”


  一時急怒攻心,揪住衣襟大口喘著粗氣。


  沈老夫人難以置信,隻疑心自己年老耳背,半晌才回過味來,重重一拍案幾:“你……你!孽障!”


  沈宜秋一笑,淡淡道:“祖母教誨,孫女不敢稍違,不過大伯庸碌無識,二伯貪鄙無厭,若身居顯位,蠹政害民,是害人害己,孫女能為有限,自顧且不暇,恕難從命。”


  沈老夫人見她沉默不語,隻當她在悉心聽教,又道:“你兩位伯父才幹過人,可惜抱經濟之器而有誌無時,不能為社稷效力,如明珠蒙塵,如今太子監國,吏製清明,唯才是舉,你當舉薦賢明,不必因親緣而有所避忌。”


  可做了那麽多,到頭來卻隻得到祖母一句“無用”。


  後來二伯在刺史任上貪贓枉法,被禦史彈劾,丟官卸職,身陷囹圄,她為了救二伯一命脫簪待罪,自請廢後,在紫宸殿前跪了一日,換來尉遲越一生中唯一一次破例,保下二伯一條性命。


  上輩子沈老夫人也有一番差不多的叮囑,沈宜秋當作了金科玉律,然而伯父叔父們打著她的旗號大肆斂財時,卻沒想過什麽一損俱損。


  沈老夫人又道:“你身為沈氏女,與我沈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切不可忘本。你伯父叔父仕途坎坷,你當盡力幫扶。”


  若是往常,沈宜秋心裏再不以為然,嘴上也能敷衍幾句,可今日她連敷衍的心情都沒有了。


  沈老夫人滿意地頷首:“很好,寵辱不驚,方是我沈家女兒。待你入了宮,也需謹言慎行,侍奉聖人、皇後和太子殿下,悉心撫育皇嗣,切不可得意忘形。”


  沈宜秋點點頭:“孫女知曉。”


  沈老夫人又道:“宮裏放了消息出來,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上輩子她被張皇後選中,祖母也是這般喜不自勝,她看在眼裏,卻還自欺欺人,道是祖母疼愛自己才為自己高興。


  沈宜秋絲毫不覺意外,淡淡地看了眼祖母,隻見她每條皺紋中都盛滿了笑意,不覺心裏起膩。


  沈老夫人從宮中回來,立即將孫女叫到青槐院,將寧家退婚的消息告訴了她,末了道:“幸而兩家議親之事旁人並不知曉,也算全了兩家的體麵。寧家主動退回庚帖,雖有些失禮,倒也省卻了許多難堪。”


  三日後,寧家來人退還了沈宜秋的庚帖,翌日,沈老夫人便被皇後宣召入宮說話。


  他們戰戰兢兢地留心著,小娘子卻一切如常,照舊悠閑度日,沒事畫畫花鳥,擺擺棋子,與他們說笑也與往日一般無二,甚至連胃口都回來了一些。


  素娥心裏藏不住事,將前院的事悄悄告訴了湘娥,兩人不知究竟出了什麽事,也不敢叫旁人知曉,隻能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沈宜秋,仿佛她是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雖然明知送不出去,也算是有始有終。


  沈宜秋一覺睡到黃昏,起來若無其事地將那條編了一半的長命縷編好,然後找了個盒子收了起來。


  ***

  上輩子她既然能對他一往情深,這輩子自然也可以,他這輩子再待她好上一些,她一定十分感佩,對他越發死心塌地。


  他心裏舒坦了不少,轉念一想,也不必計較這些,隻消早些將沈氏娶過門,有幾重宮牆攔著,那些魑魅魍魎、狂蜂浪蝶橫豎無計可施。


  過猶不及,太長大便不雅相了,如他這般才是恰到好處,一分不多半分不少,正合式。


  尉遲越估算了一下,這麽說比他還要高兩寸來許,眉頭一皺,隨即又是一鬆。


  賈八抬手比劃:“約莫比仆還高上半個頭。”


  尉遲越涼涼道:“多長大?”他自己便生得十分高挑頎長,比一般男子高了不少。


  賈八眼見兄長沒討著好,便如實道:“回稟殿下,那邵公子豐神俊朗,相貌堂堂,眉目與太子妃有六七成相似,實是一表人才……尤其是身形魁偉長大,在眾人間便如鶴立雞群。”


  尉遲越眼風掃向賈八:“你說。”


  賈七心裏叫苦不迭,知道此時多說多錯,他家殿下心裏不爽利,說什麽都要吃掛落,索性住了嘴。


  尉遲越道:“再三妄議太子妃,四十杖怕是不夠。”


  賈七忙磕頭謝罪:“殿下饒命,太子妃是九天玄女下凡,傾國傾城,舉世無儔。”


  他頓了頓:“看來上次的笞杖沒叫你長記性。”


  尉遲越冷哼了一聲:“邵公子是太子妃舅家表兄,你說他生得歪瓜裂棗,可是詆毀太子妃其貌不揚的意思?”


  賈七忙道:“回稟殿下,此人生得眉歪眼斜,厚唇塌鼻,著實是個歪瓜裂棗。”


  他上輩子隻在成婚那日的筵席上見過此人一眼,早已不記得他的模樣了。


  尉遲越看了眼大氣不敢出的侍衛:“此人相貌如何?”


  可這麽一想,他的五髒六腑便如泡在酸水中,非但沒釋然,反而更酸了——他的發妻與旁人情投意合不說,一邊還有個表兄虎視眈眈!

  多半是那表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不至於,沈氏不是那種人,她既然與寧十一情投意合,與那表兄便不會有什麽瓜葛。


  他站起身,背著手踱了兩步,逐漸冷靜下來。


  寧家小白臉的事還沒了結,怎麽又來個表兄,這還有完沒完了?

  尉遲越臉一沉,“啪”一聲將手中書卷撂在案上。


  賈八老實,上前稟道:“那邵小郎出來時滿臉通紅,眼睛水汪汪的,還不住傻笑。”


  賈七知道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誰說誰倒黴,向弟弟使了個眼色。


  待賈七說到邵小郎從沈府出來時似乎神色有異,尉遲越不覺從書卷上抬起眼:“如何有異?”


  他一向大度,又貴為人君,豈能如那起市井閑漢,每日吃飽了撐的無事可幹,亂吃幹醋。


  尉遲越初時還不甚在意,沈氏前世便與舅家親近,年節總不忘宣她舅母和表姊入宮。眼下時近端午,她舅家表兄上沈府送節禮,順便見一見表妹,也不算什麽逾禮越分的事情。


  兄弟倆回了東宮,待太子辦完一天的公事,便即將邵家表兄如何去沈家,又如何滿麵通紅地出來,一五一十地稟告給太子。


  不過他隻敢腹誹,說出口是決計不敢的。


  賈八心道上次說要瞞的也是你,什麽話都叫你說完了,仗著早一時半刻從娘胎裏出來,見天欺負我。


  賈七斜弟弟一眼:“上回的苦頭沒吃夠麽?殿下明察秋毫,瞞而不報有好果子吃麽?說你傻你還就是傻!”


  賈八痛得齜牙咧嘴:“阿……阿兄,這事咱們得趕緊稟報太子殿下吧?能稟報麽?”


  不防牽動了自己傷口,兩人都痛得嘶了一聲,他們那日領了四十笞杖,哪怕行刑的兄弟留了手,還是在床上躺了幾日,昨日才下地,又被派了這差事。


  賈七在弟弟小腿後踹了一腳:“少胡說!”


  正想著,賈八忽然“啊”的一聲叫起來:“這舅家表兄怕不是也……唉,自古表兄表妹的最是難防……”


  他心裏叫苦不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隻怪太子妃生得閉月羞花,人見人愛。


  賈七叫弟弟這麽一提醒,想起方才那邵家小郎君羞赧的神色,心頭一跳,這神情一看便是少年郎懷春。


  賈八又道:“咱們太子妃這舅家表兄好生奇怪,個子那麽長大,臉那麽紅,倒似個關公。”


  賈七乜了弟弟一眼,這憨貨倒是不認生,一口一個太子妃,叫得挺嫻熟。他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大約是端午快到了,上沈家來送節禮吧。”


  賈八道:“此人我識得,姓邵,是太子妃的舅家表兄。他來沈府做什麽?莫不是找咱們太子妃?”


  把老路走一遍也不全是壞處,至少哪兒有坎,哪兒有坑,全都一清二楚。


  到時候找個看著順眼的坑,跳進去躺平了,便可頤養天年。


  不出一旬,太子的大媒登門了。Ldg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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