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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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洵麾下將士通身玄甲, 跨著戰馬,身披夕陽, 如一股狂風衝入敵陣,宛如神兵天降。


  突騎施士兵鏖戰一日不曾攻下靈州城,正要鳴金收兵,陡見奇兵突至,又聽得城牆內的燕軍群情激昂、高聲歡呼, 雖聽不懂他們在喊什麽,也知是援軍到了,頓時亂了陣腳。


  指揮攻城的突騎施將領阿悉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待他回過神來,集結士卒抵擋時, 大燕的援軍已經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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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遲越急忙拆開信函,展開信箋掃了一眼,臉色頓時沉得能滴下水。


  又過得四五日,他估摸著邠州的援軍差不多已經備齊糧草輜重行將開拔。正想到此處,便有侍衛來稟,邠州的回信到了。


  此後,每一日他都會收到她的信,信中常常隻有寥寥數語,告訴他到了哪個驛館,但卻讓他安心不少。


  沈宜秋第一封報平安的書信同日寄到。


  他終於明白當日張皇後的話,夫妻本為敵體,是互相依靠,互相扶持,走完一生的人。


  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將周洵和九百將士送回靈州的,是他的太子妃。


  更重要的是周洵這個有勇有謀的良將,有他在,靈州城的數千兵力至少不再是一盤散沙。


  這九百人看似杯水車薪,但個個膂力過人,武藝精湛,是以一當十的精銳。


  突騎施寇邊後的第十日,他收到周洵的消息,得知他帶著九百兵馬返回靈州,心中稍定。


  他白晝與吐蕃大皇子磨嘴皮子討價還價,夜裏為了靈州之圍殫精竭慮,不出幾日便消瘦憔悴了不少。


  而從涼州城傳令至朔方軍需要四日,傳令至邠州亦需四日,朔方軍遠在三千裏之外,唯一的指望便是邠州援軍。


  幾乎每一封都送來新的壞消息——定遠失陷、新堡守軍不戰而降、懷遠失陷、朔方軍兩萬兵力在一役中幾乎全軍覆沒……突騎施鐵騎幾乎是一日下一城,短短數日便兵臨靈州城下。


  馬鋪每日將軍情送往涼州。


  她向著父母墳塋的方向,在心中默默道:“阿耶阿娘,你們一定要保佑靈州百姓。”


  沈宜秋在馬上回首,目光越過城牆,望見暮色中的賀蘭山,輪廓仿佛一匹駿馬。


  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啜泣,晚風將他們的聲音吹進人的心裏。


  城中四處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堆在牆根,民夫正在將守軍的屍首抬上板車,拉去掩埋,臉上麻木多於悲痛。


  幾日前還生機勃勃的靈州城,如今一片狼藉,城牆已被突騎施的投石車砸出了幾個豁口,守軍在豁口處架了□□。


  直到這時,她才有暇環顧四周。


  沈宜秋翻身上馬,跟著周洵和謝刺史向刺史府行去。


  說罷令守軍將領帶禁衛兵馬去安營下寨。


  謝刺史忙道:“林公子與周將軍請。”


  頓了頓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借貴府商議?”


  沈宜秋道:“謝使君不必擔心,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殿下若是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


  謝刺史臉色刷地一白:“林……林公子怎的也在?”


  話音未落,沈宜秋翻身下馬向他們走來,她也如其他將士一般穿著玄甲,懷裏抱著戰盔,向謝刺史行了一禮:“謝使君別來無恙?”


  謝刺史一見周將軍,便如找到了主心骨,連聲道謝,隨即忽然想起什麽,壓低聲音問道:“周將軍怎的去而複返?娘娘無恙?”


  謝刺史神色亦是一鬆,他以為周洵是太子親信,定然知道內情,卻不知這隻是周洵的推測,說出來不過是為安守城將士的心。


  守城將士們這才爆發出一陣如潮的歡呼。


  無數道沉沉的目光落在周洵身上,仿佛一座沉默的大山,他抿了抿唇,遲疑了一瞬,然後揚聲道:“邠州援軍不日將至,請諸位守住靈州,待援軍解圍。”


  守城將士們從最初的激昂和振奮中清醒過來,發現他們翹首以盼的援軍隻有一千來人,慢慢沉默下來,仰著頭,靜靜地凝視著這些身披玄甲的騎兵。


  謝刺史本以為是大批援軍到了,不想卻是周洵一行去而複返,心不由一沉。


  周洵命人將阿鹹悉結的頭顱掛到城牆上,摘下戰盔,翻身下馬,向迎上前來的謝刺史行了一禮:“周某奉太子殿下之命,率兵前來支援靈州城守軍。”


  方才結冰似的心髒這時才恢複知覺,擂鼓一般狂跳起來。


  沈宜秋這時才摘下沉重的戰盔,抹抹額頭上的汗,長出了一口氣。


  最後一隊將士進入城中,便立即令守城軍關閉城門。


  周洵並未戀戰,一騎當先,率領麾下將士風馳電掣一般越過壕橋,如一條黑色長龍遊入城門中。


  突騎施士兵看到將領頭顱,頓時潰不成軍、狼奔豕突。


  周洵將阿悉結的頭顱插在刀尖上,高舉長刀。


  阿悉結大吼一聲,從戰馬上墜落下來,隨即脖子上一涼,頭顱已被燕軍的陌刀斬下。


  突騎施將領阿悉結見後麵並無大軍跟來,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受騙了,沒等他將一腔怒火發泄出來,隻聽裂帛般的一聲響,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準確無誤地穿過他左眼。


  與此同時,城中守軍打開城門,衝殺出來,與援軍前後夾擊,生生將圍城的突騎施軍截成兩段。


  他們仿佛已與兵刃融為一體,自己也成了寒光懾人的利刃。


  身邊的將士殺紅了眼,他們將長刀橫於身前,一路策馬狂奔,一邊收割敵軍的頭顱,仿佛鋒利的鐮刀割下一茬茬稻子。


  沈宜秋不知道,單是想一想,她便覺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她這時才懊悔自己往日跟著太子習武,總是推推脫脫不肯下功夫,可即便她弓馬嫻熟,她敢親手取人性命麽?

  仿佛有一隻冰冷的手攫著她的心髒,令她渾身發冷。


  風聲、戰鼓聲、馬蹄聲、嘶吼聲、兵刃相擊聲、還有她自己脈搏突突的跳動,匯成一條滾滾的大河,在她耳邊轟鳴不休。鮮血和殘肢飛快從她視線中掠過。


  她隻能伏低身子,緊緊抱住馬脖子。


  雖然有四隊精銳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中間,但在刀林箭雨中穿梭仍舊險象環生。


  沈宜秋亦在大軍中間, 身著鎧甲騎著戰馬。


  不等他們列陣,燕軍已經奔至眼前。


  然而大燕援軍來勢洶洶, 突騎施人生怕這些人隻是打頭陣的輕銳,後頭恐怕還有重兵,不敢輕舉妄動,一遲疑,便錯失了良機。


  突騎施以多敵少, 若是臨危不亂,立即迎敵, 讓左右翼包抄圍攻, 周洵這一千騎再怎麽驍勇善戰,也敵不過十倍於自己的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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