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向晚意不適
安雲將父女二人攔在身後,雙手一滑,兩柄匕首立刻遊到他的手中。他微微躬身,虎視著眼前的人馬,口中念叨著。
三十六個。
就在兩邊都要發動攻擊時,白臉忽然伸手攔住身後的弓弩手,騎馬往前走兩步,冷冷地說:“你是外鄉來的,所以我們也不刻意刁難你。給你兩個選擇,可以把你亂箭射死,也可以五馬分屍,你選一個吧。”
“這算什麽選擇啊?”安雲一蹙眉,墊步順到白臉騎的木馬下方,右手如同圓月般向上一劃,那匹機關馬的腦袋便整個兒掉下來,露出內裏複雜的結構。
機關馬沒了腦袋,也就立刻失去重心,白臉連人帶馬向前傾倒,臉朝下磕在地上。
他雙手支撐著地麵爬起來,張開摔掉一顆牙的嘴,終於維持不住風度:“殺!給我殺啊!”
話音剛落,安雲耳邊機關錯動之聲響成一片,強弩林立,齊刷刷地對準了自己。但見那些良弩勾弦搭箭,自行拉起數石之力,其中一人道聲“射”,群箭如同汪洋一般傾瀉過來。
安雲冷麵而視,喊聲“蹲下!”,隨後伸手抓起正在地上爬行的白臉,將他高高舉起。
那白臉隻覺得背後一涼,忙喊道“停下!停……”。
可是弩箭已發,豈能憑人力停止?一枚長箭立刻穿透了他的後背,這弩箭真可謂強勁,穿透他的身體後又往前鑽了一段,這才止住。
安雲看見一股殷紅的血液從他的傷口處擴散開,像是在水中滴下一滴朱墨。這白臉兒又怪叫一聲,然而還沒等他喊完,身後的箭雨又紛紛落到他身上,每次都發出一聲巨響。
三十五支箭已經射完,安雲回頭看了一眼。父女二人由於聽從了他的指示乖乖蹲下,現在仍是安然無恙,就在他們上方一米處的位置,數枚弩箭已經把土牆射出一個窟窿。
安雲輕聲說:“把丫頭的眼蒙上。”
老男人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多過問,伸手蒙住了女兒的眼睛。
安雲用匕首在死去的白臉腦袋上刺出一個口子,一縷藍光立刻匯入他右手的菩提。自然,別人是看不到這道藍光的。
“你們看好了,你們的頭兒可不是我殺的,是你們自己射死的。”安雲朗聲說道,而後把白臉的屍體扔到一旁。
另外的三十五人卻沒有一點遲疑,再次舉起弩箭,似乎要繼續發動攻擊。
安雲心中生疑:這群人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下,竟然沒有受我的挑釁?
要麽他們是受過高度訓練的士兵,要麽……
一道箭影迎麵飛來,安雲將身一轉,像是打羽毛球那樣一刀抽在弩箭上。
那劍尖的材質非常堅固,抵在安雲的神兵上,隻是產生了一個小小的裂紋,隨後便調轉方向,直衝另一個士兵。
那士兵傻乎乎的,就像沒反應過來一樣,緩緩地抬起胳膊阻擋,然而箭速之快,還沒等他抬起胳膊,箭頭已經連帶著他的兩根手指射進腦殼裏。
這下子,安雲清楚地看見,一些鐵製的零件從他的腦袋裏飛濺而出。
果然……
沒有受我的挑釁,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受過高度訓練的士兵,然而那種級別的士兵會甘心跟著這樣一個小白臉兒嗎?
那就隻有第二種可能成立了……
這些家夥根本就不是活人。
這是一群機關人。
剩下的士兵又要搭弩射擊,然而既然他們並非血肉之軀,安雲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還未及他們的手抬起來,餘下三十幾號機關人的手臂已經齊刷刷地被砍成兩截,安雲又迅速在空中劃上幾刀,他們的腦袋也旋向空中。
安雲瀟灑地從空中落地,此時,他的身後已經堆滿了精致的垃圾。
“太弱了……”安雲不禁感慨,“大概連九品都沒有吧。”
他回過頭去,看見老男人一手捂著女兒的眼,一手拿著那把菜刀在白臉身上戳來戳去。
見安雲走過來,他把小姑娘往前一拉,帶著她一齊跪在地上:“恩……恩人。”
安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伸手過去扶他:“大伯,明明是小丫頭想救我,怎麽能您跪呢?”
大伯甩開安雲扶他的手,對身邊的女娃說道:“丫頭,快給恩人磕頭!”
這小姑娘也很聽話,立馬就伏在地上,勢要磕頭:“小英給恩人磕頭啦……”
“唉唉唉!”安雲立刻攔住她,“不用磕,不用磕。”
“得磕!”男人重申道。
小英左顧右盼,一會兒看看安雲,一會兒看看父親,不知道該聽誰的。
就在此時,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從街道四麵八方湧上來,看他們的穿著,大概是英子和她爹的鄰居。
人群中走出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他拄著拐杖,緩慢地走到安雲麵前,輕輕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幹得好啊!”
安雲笑道:“這不算什麽。”
老者環顧四周,走到白臉身旁,用拐杖杵了他的屍體兩下:“這醃臢,憑自己在燕大人那裏混得開,帶著他那‘三十五兵’整日遊街,若是男人擋了他的路就殺掉;女人擋了他的路就擄走,不知已經害了我們多少人啊!若是沒有你,我們早晚還得死在他的手裏。”
“嗐……沒你們說得那麽厲害。”
老者一招手,身旁一人便上前扶住他,他在那人的幫扶下放下拐棍,緩緩地跪在地上:“諸位,還不謝謝恩人。”
頓時,那衣衫襤褸的人們都自發地跪在地上,形成黑壓壓的一片,安雲站在正中間,猶如眾星捧月。
“為我們鏟除了大惡,您就是我們的大恩人……”老人喊道。
“大恩人!大恩人!”人們一齊喊道。
隻聽撲通一聲,老人將頭狠狠地磕在地上,汩汩鮮血流淌而出。安雲嚇了一跳,剛要上前攙扶,卻聽那老人喊道:“故而!請您趕緊去投案吧!”
人群頓時靜下來。
老人抬起頭來:“不是我們沒良心啊。您殺了這個惡人,還會有新的惡人找上門兒來!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小惡已逝,大惡即來!到那時,我們這老街的所有蠅營狗苟之輩,哪能在屠殺下苟活啊?求您快去投案,這樣一來,我們這群老弱病殘還有一線生機啊!”
“對啊,這小官死了,燕大人肯定要查下來的!”
“唉,明明是自己一個人出風頭,倒是把我們給害慘了。”
聽著周圍的議論之聲,老男人站起來,指點著周遭道:“一幫忘恩負義的,這位俠客明明救了大夥!”
“鹿大壯,我看他是隻救了你一個吧?”
“對啊,要不是你那妮子非要上去多管閑事,我們怎麽會被牽扯進去?”
“這……”大壯口條不靈,辯論不過,便走到安雲旁邊安慰他道,“您別介懷,這幫鄰居平時都是好心人,但是任誰都把性命放在第一位,不是嗎?”
“不……這事兒是我欠考慮了,”他站直了身子,抱拳拱手道,“對不住了諸位,此事是我個人非要逞英雄才至於如此,我也甘願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這就離開這片街區,上頭若要問起,你們就說是我安雲幹的。”
老人擺擺手:“去吧……”
安雲點點頭,再次抱拳,頭也不回地牽了馬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他又感覺那個熟悉的力量拉住了自己的手,低頭一看,竟是小英。
小英撇撇嘴,說道:“爹說,你可以去我們家住。”
安雲一愣,這時鹿大壯走上來,笑道:“恩人,沒鬧災的時候,我們在前頭還有一處房產。後來因為內城米價太貴,我們就被迫搬到城圍子邊兒上自己弄吃的了,如果您要歇腳,不妨用那處荒房。”
小英得意地說:“可不是荒房,比現在住的地方要好多咯!”
鹿大壯摸了摸她的頭,看向安雲:“您聽,丫頭都這麽說了。我們長老說什麽讓您去見官,都是糊塗主意,您別往那兒想。人不是我們殺的,分明是那些弩手自己射死的,要是判我們罪,頂多判一個破壞官家的財產。這鍋也由我們頂著,礙不到他們的事。嗐,胡謅白咧的,等咱們到了房舍再詳細說說吧!”
安雲眼眶一酸,如鯁在喉,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點點頭:“嗯。”
晚風驟起,吹動長老的須發,吹動百姓的衣襟,他們默默地佇立著,目送遠處的三人一馬沐著晚霞走向遙遠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