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俠客行
正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說得好聽點就像汪曾祺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鄉的鴨蛋我實在瞧不上……(汪曾祺是高郵的,那裏的鴨蛋嘩嘩流黃)”
從前安雲這麽想過,現在他懂得了。
背上輕盈如風的楊柳已改成一百好幾斤的桂花。
其實**十斤和兩三百斤,對於安雲來說都差不多,雖然因為菩提能量削減,原主的力量也有所削弱,不過這點重量依然不放在眼裏。
比較麻煩的是桂花她自己禁不住,安雲也很納悶為什麽這姑娘的一膀子好力氣全生在軀幹上,單看她的胳膊,你甚至會懷疑這人跟楊柳差不多苗條……
總而言之,桂花胳膊的力氣扛不住自己,所以安雲不僅要背著她,還要一隻手托著她,另一隻手像表演雜技似的,先是猛地把匕首抽出來,下落一段後又猛地插進牆裏。這樣一來,免不了上下顛簸,結果就是他那對翅膀一樣的肩胛骨幾乎把桂花打暈。
等到安雲下來的時候,桂花已經是頭昏腦漲。轉了幾圈,撲倒在楊柳的懷裏。
“能把六米走成珠峰的人我是第一次見。”安雲感慨一聲,又飛身攀上(其實就是跳上去)平台。
就在他要開始背寒梅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安雲立刻衝下去,發現楊柳和桂花都安然無恙,桂花指著地麵大叫,楊柳在一旁說著什麽。
安雲一皺眉,走到二人跟前:“怎麽回事?也沒有機關兵啊?”
“那……那裏!”桂花指向地麵的黑暗處,安雲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發現一個球狀物停在那裏,又定睛一看……
頭。
夏竹的頭。
安雲歎了口氣,隨手抓過楊柳的袖子扯下一段兒,把她的長袖撕成了半袖,然後上前把頭包起來,放在二人跟前。
“多謝,”安雲把看著那個白色的布包,“如果發現不了氣息的秘密,我們都得死在這裏。”
他誠懇地拜了一拜,其實他根本不信神,葬禮是做給活著的人看的。
桂花看著那個包裹,眼淚慢慢從眼眶中溢出來,最後演化成無聲的哭泣。楊柳在一旁輕輕撫摸著桂花的頭,然後對著安雲揚了一下頭。
安雲會意,又重新去背其他人。
沒過多久,房間裏隻剩下白居易,安雲要去背他,白居易晃了晃手,道:“先生,我明知此舉無理,但還望您成全吧……”
“您說。”安雲抱拳恭敬道。
“您不是說,要我最後一個離開麽?”
“人已經都下去了啊?”
白居易搖了搖頭,伸手指向旁側的竹篾,安雲順著看去,夏竹正靜靜地躺在那裏。
“去吧,”白居易道,“以後您也別叫我大人或是禦史了,就叫我老白就行。”
安雲把夏竹的身體扛起來,回複道:“得,您就叫我安雲就行……”
“這是你的字麽?”
“不……”安雲想了想,“我沒有字。”
白居易似乎有些意外,不過他稍微一想,又道:“就字彭,孔武眾多為彭,與名相近。”
“當然好。”彭字有眾多之意,符合雲的狀貌,又有雄壯之意,大概是白居易看自己武功高強,故有此想,對於安雲來說更是寓意美好。
他拜過大詩人,背上夏竹的身體下去了。
安雲走後不久,白居易聽見下方傳出一聲哭叫,他嘴角微顫,也將手掖到袖子裏,以袖口輕輕拭淚,等到安雲上來時,仍然坐定如初。
“大人,不,老白……”安雲微微躬身道,“該走了。”
白居易點點頭。
二人下樓後,白居易將小機關鳥還給安雲:“雲啊,此物於你,仍有大用。你一定把他留好。”
安雲伸手接過,掖在上衣的內兜裏,然後問道:“老白,現在我們去哪?”
“回家。”
“回家?”幾個姑娘都擁上來,“這裏離長安仍有月許的馬程!”
“心中清白者,居於何處亦不難也,居於何處皆是家鄉。”白居易深沉地吟誦道,“我們仍暫住在機關城。”
“可是如此一來,燕有羽會不會再派追兵來?”青蘭不安地說。
白居易沒有作答,隻是走到夏竹的屍體旁邊。她的頭已經被安雲擺整齊,頭部直到切口處都用湊來的絲綢蓋住了。
他坐下,寫滿皺紋的眼眶中流下一滴淚水,然後挽著夏竹毫無生氣的手湊到自己臉旁,嘴唇翕張,卻沒有說一句話。
這種情形讓安雲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有時他半夜被腹痛驚醒,驚覺有人正拉著自己的手。微微睜開眼睛偷看,就見母親正拉著自己的手,一雙發青的嘴唇雖然動著,卻不出任何聲音。安雲這才意識到,老白不光是一個名垂青史的詩人,他也是救助了這些被遺棄的姑娘,並且養育她們多年的老父親。
忽然,白居易的目光變得淩厲,他用一種幾乎能咬碎牙齒的腔調說道: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我不隻要呆在機關城,還要收集衢州王的罪行,將其原原本本地上報,不管付出什麽代價!”
“不止如此,”安雲上前道,“我有辦法,不隻能做到這些,還能讓燕有羽恭恭敬敬地送你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