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六子
六子,原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青年,每天去鎮上的茶館湊熱鬧,順便找點活幹,為人有痞氣,原則是幹一天歇三天,不到快餓死的時候絕不幫工。進來由於值了荒歲,六子的日子也變得難過起來,所以隻好隔三差五地給人跑腿供活。最近一個老馬夫找到他,說有個活計還不錯,是給途徑的禦史搬搬貨,照應照應。
六子覺得自己好歹也算是原先的鎮上一霸,這種活計是萬不能幹的,但是老頭說每天都管三頓飯,還管飽,六子覺得是時候放下自己的高傲,正兒八經地過日子了。
因為饑餓,六子的脾氣確實收斂了不少,一路上就坐在車隊的末尾看貨,有時候也給搬搬東西什麽的。這裏要提一句的是,白居易一行人進城時的馬隊,所有的兵力都來自機關城,在來機關城的路上則是輕車簡從。所以六子有時候還得當當打手,處理一下上來搶吃的的流寇。
他偶爾也能跟白老聊上一兩句,聊過後,六子覺得念書也不錯,如果有機會,自己回去也得念書。想到這裏,他有些為自己的決定沾沾自喜起來,他覺得如果自己也念了書,自己不說學富五車,學富四車還是沒問題的,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或許能因此帶來一些轉變。
他的生活確實有了轉變,從他被安雲打暈塞到箱子裏的那一刻開始。
箱子裏封閉,雖說有空氣緩緩流入,但是隨著六子的呼吸也越來越少,越少就越缺氧,越缺氧就越醒不過來。直到有一陣鋒利的疼痛刺入自己的屁股,六子終於醒了。
他憤恨得跳腳,周身沾著碎屑從箱子裏轟然站起來:“特麽的,誰紮你六爺的屁股?”
刹那間,年輕氣盛帶來的氣焰倒湧,熱血賁張又重新回到六子的身上,他怒發衝冠,一雙大眼逼視著眼前手捏寶劍的人。
卻說六子一個翻身從箱子裏站起來,挺起胸脯往前擠道:“就是你小子?”
燕有羽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愣頭青,歎口氣道:“也不是這個,這人跟那幫馬夫一樣,都是常人而已。”
“誰是常人?”六子伸手就要上前,“你紮了六爺,還敢出言不遜?”
白居易和一幫姑娘都有點發愣,因為那個箱子是安雲搬到馬車上的,當時他說“有些事情要辦”,就下了樓,隨後搬上來三個箱子,一個箱子已經裝了東西,其他兩個則是空的,用來運送衣物和夏竹的屍體。
原來那個箱子裏裝著一個人。
因為曾經聊過一兩句,所以白居易對此人有些印象,他叫了一聲:“六?”
六子嘻嘻哈哈地轉身過來,拱手道:“嘿,白老。您看看這算什麽事啊?您也別著急,等我跟這孫子把事都掰斥掰斥清楚。”
白居易臉色驟變,立刻提醒他:“別犯衝!”
六子仍然一擺手:“我這輩子也沒法跟您似的好脾氣,有個人把我打暈了裝在箱子裏,現在又紮我屁股,您說我能不著急嗎?”
話音之間,就見一幫機關兵摘弩掛兵,圍攏而上,身上的短甲和木頭做的身體碰撞在一起,發出陣陣聲響。
“諸位兵爺,”六子麵有餘慍,“你們也看見了,是這個人先紮的我。”
城守大概也是覺得可笑,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隨後另一名城守轉身來到燕有羽麵前,叩問道:“燕大人,怎麽處理?”
六子臉色都青了,指著燕有羽,又看看將弩箭對準自己的諸多兵勇,怒火頓時澆熄,他頹然倒在地上:“你,你是衢州王?”
燕有羽沒有看他,而是看向白居易,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隻要稍一對上就讓人膽寒。
他揮袖將寶劍插回身後那個侍從的劍鞘中,然後轉身道:“別管他了,畢竟是禦史大人帶來的人,總不好傷了。”
白居易上前拱手道:“謝大人。”
“禦史大人,您大可不必這麽客氣。”燕有羽頭也不回地說,“我已經吩咐手下在機關樓上下搜過,半個人影也沒有發現。而你身邊也都是些普通人,不可能憑他們的力量摧毀機關陣。所以確實是我弄錯了,大概是我過於相信自家門派的技術,覺得我的機關陣不會出錯。”
白居易沒有做聲。
“既然如此,”燕有羽在三人的簇擁下走上馬車,“明日還有酒宴,您且不要忘了參加。”
待他上了馬車之後,龍旗重豎,紅簾徐徐而覆,報信的那個人也翻身上馬,沒有說什麽,隻是長籲一聲。馬蹄揚塵,馬車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兩個城守討好似的衝白居易一笑,隨後把前兩個箱子都一一搬上馬車,然後指著六子問道:“禦史大人,這人我們用給您塞回去嗎?”
六子眼淚都快下來了,連連擺手:“別,二位官爺,我這後脊扭(脊椎)蜷得生疼,你們就放過我吧。”
兩人征詢似的朝著白居易看了一眼,白老點點頭,兩個城守便又朝著城門走去。
很快,兩個城守帶著手下那十幾號機關兵分列城門兩邊,他們似乎做了某種操作,關閉了內城門的防禦工事,隨後揮手道:“禦史大人,可以出城了!”
白居易帶著六子和六女紛紛上了馬車,隨後兩個驚魂未定的車夫揉著腦袋坐上車頭,其中一個口中還不住地說著:“就喝口小酒,怎麽這麽倒黴啊。”
另一個歎了口氣:“以後騎馬不能喝酒啊。”
內城門大開,兩個馬夫吟鞭啟駕,在車輪長長的嗚咽聲中,兩輛馬車在城守的目送下駛出了機關城內城。
隨著馬車的漸漸遠去,一個城守忽然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從馬車底部一閃而過,他趕忙拍拍旁邊的同僚:
“哎?你看見馬車底下剛竄過去什麽嗎?”
旁邊那人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拄著手中的長槍迷迷瞪瞪地給他腦袋來了一掌:
“別胡說八道,載著死人的車底下竄過去什麽東西,你聽著不慎得慌嗎?”
“咱們剛才查車底了嗎?”那個城守揉著腦袋,還是有些心中不安
“沒有,不過你就多餘擔心,你告訴我誰能一聲不吭地藏在馬車車底這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