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名氏
其實李聖的扮相不像醫者,更像是個道士,或者說彼時道士和醫者這兩個人群有很大的重合。
相當一部分道士精通算卦、配藥、正骨、驅邪,其職能有點像人類文明伊始,在部族裏給人治病的巫師。
李聖身前兩個小童,完全可以稱得上道童,各手擎一幡。再看李聖,他穿著黃色戒衣,背著一個箱子,典型走街串巷給人算命的那種老道。
對方不知如何看出我是行醫的?李聖有些奇怪,但還是很恭敬,他拱手道:
“不錯,在下正是醫者李二。現有一戶人家有急症要我出診,已等候多時,恐不能再耽擱,可否請您讓開道路呢?”
眾人心裏暗暗讚歎,這醫者李聖真可謂品行高尚,也不嫌棄眼前這人蓬頭垢麵衣不蔽體。不過也有人覺得他太客氣了,對麵都攔著你的路了沒必要給他好臉色。
沒想到臥馬這人仍然細細一笑:
“你治得好嗎?”
這下李聖也火了,壓著怒氣說:“即便水平有限,亦是人命關天,必須趕過去。”
“別攔著我們神醫的路!”
“對啊,你哪來的臭乞丐啊,趕緊滾!”
“神醫,您走您的,我們把馬牽走!”
說著,三四個大漢湧上來就要牽馬,李聖也對小童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繞道而行。
正當幾個人圍到馬身左右,臥馬那人忽然坐了起來,他絲縷頭發披散下來,直垂到胸口,襟領大開,卻見此人雖然衣衫淩亂,但是身上肌肉畢現,塊壘分明,而且盡管頭發遮蔽,一些年輕姑娘還是注意到此君相貌極其英俊,雖然慵懶仍不掩英姿。
他笑一下,攔住周遭幾人道:“諸位別動怒嘛。同行是冤家,我不過詰他幾句,你們何必生氣?”
他策動馬匹,走出重圍,來到李聖邊上:“神醫,讓我也觀摩觀摩,可否?”
“別胡扯了,李聖怎麽會教你?”眾人都追上去罵他。
李聖也無奈地擺擺手:“就讓他跟著我吧,傳播醫術,總歸是好事。”
說著,馬上那人朝幾個大漢一撅嘴,氣得他們直跺腳,然後跟在李聖身後走了。
幾人走出一段距離,李聖問道:“不知您如何看出我是醫者,我這一身可是道服。”
那人輕笑:“這也容易,我見您手上有深痕,乃是持刀所致,但從痕跡深淺和您這身衣服看來,又不可能是屠夫之類,所以我估計您是給人行醫,長時間握刀留下這痕跡。”
李聖滯了一滯,奇道:“當今世上,一般行醫者沒有用刀的,都是用藥,唯有丹毒派教出來的弟子才有‘手術’一說。既然您有這種猜想,想必也多少師承丹毒派。不知您尊姓大名,現在幾品?”
“丹毒派……”
“是啊,丹毒派。就是那丹門山上的門派,說來慚愧,我其實是嫌學醫枯燥,故而棄了師門離開丹毒派,雖然已經不惑仍是七品的小學生。”
“丹毒派……是什麽?品……是什麽?”馬上那人的表情忽然痛苦起來,他開始在馬上劇烈地抽搐,
“我……又是什麽?”
“你沒事吧?”他的樣子把李聖嚇了一跳,“壞了,莫不是癔症之類?那可要四品才能治!”
馬上那人顫得大汗淋漓,他捂著腦袋痛苦地呻吟著,但是嘴裏還咕噥著什麽。
李聖湊過去細聽:“你在說什麽?”
那人說道:“救人!救人要緊,別管我!快上馬,我們去救人!”
李聖隻得點點頭,有些費勁地翻到馬背上,又把兩個小童抱上來,這下子自己已經快坐到馬屁股上了:
“沒事兒吧?”
沒想到還沒等散發之人回答,胯下的大馬便長嘶一聲,表明自己狀態很好,隨後開始向前奔去。
即便在奔跑的狀態下,騎在馬背上還是四平八穩,現在李聖越來越懷疑眼前這人的來曆,看樣子,他大概是某家落魄的公子受了什麽刺激,結果把腦袋刺激壞了,現在除了醫術什麽都不記得。李聖不免反思起自己,如果自己失憶了,能不能仍把醫術銘記於心呢?
駿馬飛快,且通人性。兩個小童像是做遊戲一樣,往哪邊指,馬就往哪邊跑,而且絕對唯命是從。又一次都快撞牆了,多虧李聖把小童的胳膊轉向右邊,要不這馬還傻愣愣地往牆上栽呢。
事後,李聖問那小娃為什麽不知道往右邊指,還控製馬往牆上撞,小童很委屈地戳著手指頭說:
“我就想試試極端狀態……”
轉瞬間,馬匹來到一家人門口。
這戶人家姓王,門口有牌匾,顯然是較為富裕的人家,從門口就能看見旁側的園林中高種鬆柏,枝子已經旁逸斜出,從牆圍伸到外街來了。
李聖下了馬,再一看那人,又恢複到之前嬉笑輕鬆的狀態,他臉上總掛著一絲怪笑,就好像心裏盤算著什麽歪主意,可是李聖通過他讓自己快救病人這事,判斷出這小子不是壞人,隻不過故意裝得有幾分毒,讓人不敢靠近而已。
“就叫你無名,如何,這名字也有一絲韻味。”李聖看見這人好像還在回憶著什麽,為了防止他再犯病,就給他取了個名字。
“好,”無名豁然開朗,“這名字還行。”
這時,院裏的人聽見外麵有馬蹄聲,急忙迎出來,是一個肥胖的穿藍染裙的婦女:“李聖,您可來了,快看看我爹吧!”
她忽然看見李聖旁邊還站著一個衣衫不整,但長得很帥的男子,忙問:“這位是……”
“趕馬的。”無名一笑,衝著發愣的李聖使個眼色,李聖也知道這小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幹啥的,索性順著他的話頭說:
“嗯,他是趕馬的,還給我打下手,一會讓他也進屋。”
“李聖……”那婦人從懷中取出些銀子,問道,“可否讓我們也看著您治?”
“不可。”李聖搖搖頭,“老規矩,家屬不得入病房。”
“求您了。”她又掏出些銀子,“我們都是盡孝嘛……”
“不行,我自有規矩。”他擦肩走過婦女身旁,招手讓二童和無名進來,邁步進了正房:
“你家大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