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上)孤天祭悲歌緬逝者 悼荒墳懷
第十四回(上)孤祭悲歌緬逝者 悼荒墳懷古曉塵微
水月洞,仙荷居。
石念遠這些不止被迫男扮女裝,還被若湖逼著跟阿瑛一起學跳舞。
也不是沒有嚐試過以鏟屎官的身份嚴辭拒絕,卻在若湖瞪起眼溢散開迫人靈壓後無奈秒慫。
也曾再次向若湖提起想要離開水月洞,重返烈陽山麓,卻被若湖再次以等孤祭結束再為理由拒絕。
巨大荷葉上,幾座假山嶙峋,假山前,石念遠氣喘籲籲,攤坐在地,實在是若湖傳授的舞步太過詭譎,許多動作極度扭曲,完全不是正常人體能夠輕易做出來的。
石念遠揉著老腰,看著麵前活蹦亂跳的阿瑛,實在是佩服瓷娃娃的精力,當然,還有這些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來的那未知卻絕對高於自己的仙道境界。
石念遠在學跳舞時能夠感知到,地靈力會因為舞步而匯聚,似乎舞蹈是瞳狐妖族特有的一種修煉手段。
而瞳狐妖族近期火熱籌備的孤祭,以石念遠的理解,大概就是祭奠逝去亡靈,歌唱美好生活,祈禱美好未來的祭祀儀式。各式各樣的稀奇植物、珍貴礦物被瞳狐妖族布置在水月洞各處,著實讓石念遠大開眼界。
在觀察瞳狐妖族社會模式的過程中,石念遠並沒有發現太過明顯的階級製度。
明就是孤祭了,仙荷居中,阿瑛一邊哼著歌謠,一邊看著若湖為石念遠準備聖典禮服。
石念遠捏了捏禮服胸前兩團綿花,幽怨道:“這玩意兒能不能摘掉?又不是沒有平胸的女性狐妖,至於多此一舉嗎?”
“追求完美是烙印在瞳狐族靈魂深處的本能。”在旁忙碌的若湖如是回答。
阿瑛用力點頭附和,換上了兩團更大的綿花。
若湖停了停手中活計,朝石念遠看過來正色道:“明我們要去拜見茯苓婆婆,在婆婆麵前,無需隱瞞人族身份,瞞不過去的。”
“哦……”石念遠躺倒在蓮蓬上,愣愣看向鏤空屋頂,以及更上方洞穹頂上錯亂光影。
若湖以為石念遠心存擔憂,續道:“因為血契魂印存在,婆婆不會為難你的。”
見石念遠毫無反應,若湖扭頭看去,見石念遠正在發呆。疊好禮服,若湖輕移蓮步走過去跪坐在蓮蓬前,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石念遠怔了一下,轉過頭朝若湖抱歉笑了笑,丹鳳眸子裏有三分深邃,七分迷茫,複望向光影錯亂的水月洞穹頂:“我在想……自從那在留鄴西郊撿到你開始,我的生活就發生了翻覆地的變化……”石念遠抬起右手,五指間縈繞起靈光,眉尖輕皺,眼瞼淺垂,視線投進若湖清澈雙眼:“我原以為,我這一生都會在留鄴城安心做我的紈絝官二代,沒什麽大夢想,沒什麽大本事,反正那個遠在西疆的男人足夠優秀,我完全可以一世遊手好閑,仗著武侯府大少爺的身份,享受夠人間風月,然後,為了能消除掉一事無成的罪惡感,花點心思為蒼雲郡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幫上那個男人最好,不能幫上他也別給他添什麽麻煩,再然後,就是哄好我媽,少被她嘮叨。此外,似乎就隻有把李書圖的腿治好,再給毛三找個婆娘這兩個念想了……”
石念遠手上靈光消散,伸手朝上方虛握,語調幽然:“其實,看著你,看著水月洞,看著這個奇妙的世界,我許多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出神……我總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夢,而我,本不該屬於這裏……”
若湖溫柔握住了石念遠伸出的手,然後,石念遠就覺得胸膛壓上了一份恰到好處的重量,溫香軟玉。
“因為血契魂印,我能感受到你的寂寞……有些事,現在還不是跟你的時候……不過,我會陪著你的。”
石念遠感到額間發燙,鼻尖被若湖的如雪發絲觸碰,伴隨著好聞的香味,還有些癢癢。
石念遠舍不得抬手去搓一搓,心底似乎參雜進了另外一份心意,一絲不可言狀的安心與一縷莫名來由的了悟同時湧來,石念遠輕聲問道:“其實以你的境界,那根本不需要我多事的,對不對?你在我身上烙下血契魂印,並不是因為我救了你,還有其它原因,對不對?”
“嗯……”若湖抬起頭,嫣然一笑,輕聲應答的氣息輕吐在石念遠麵龐。四目相對,鼻息可聞,像是兩個同樣孤獨的靈魂,產生了不可思議的交集。
一道充滿好奇的目光穿插進來,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上睫毛彎彎,阿瑛含著手指,腦袋同時抵住石念遠與若湖的臉好奇嘟噥問道:“若湖姐姐,大哥哥,你們在偷偷玩什麽呀?”
……
李瘸子走在留鄴城南街道上,不喜奢逸的跛腳武侯府大管家裹著一件老舊軍襲,雙手插袖,身後跟著一個婉約嬌俏的配劍侍女。
留鄴城碩果僅存的地痞流氓都集中在這一片了,看到侍女嬌好容貌,倒是起心上前調戲兩句,可是看到侍女配劍,心頭多了幾分忌憚,能在留鄴城配劍出行的,就算是用作裝飾的文劍,都是有那麽一點家世身份的硬茬,呈一時口舌手腳之快事,就怕秋後算賬時,那些家丁下手沒點輕重,屁股一旦被打開了花,傷筋動骨一百肯定是少不的。
更重要的是,侍女前邊那個穿著老舊軍襲的跛腳瘸子,不是什麽生麵孔,在道上混的,可不得講點禮尚往來的規矩?
幾個地痞舔著臉跑上前去,為首的搓著手,主動接過李瘸子手中臘肉和酒壺,一邊帶路一邊親熱道:“老李,又來看隔壁老王了?哎喲——瞧這寒冬大雪的,的幫你提著!”
“滾遠點,他娘的,皮子又癢了是不?”李瘸子笑罵著丟過去一枚碎銀。
地痞頭子聳著眉把銀子收進荷包,也不依言離開,像模像樣的提著臘肉和酒壺,直到把李瘸子領到一個打鐵鋪子前,這才將臘肉和酒壺遞還,點頭哈腰的離開。
聽著鐵鋪裏間叮當作響的打鐵聲,李瘸子推開柴門走近,柳紫蘇緊隨其後,乖巧的把門帶上。
“老王!”李瘸子吆喝著走進裏間。
一個赤裸上身,滿臉胡茬的漢子放下手中打鐵錘,扯過毛巾擦了擦臉上汗水:“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哪個兔崽子那麽不懂規矩,門都不敲就跑進來了。”
王姓漢子熟稔接過臘肉和酒壺,嗡聲續道:“你你,東西來就行了,人來幹嘛?”
李瘸子麵對老王的調侃,挖了挖鼻屎想要彈過去,可惜挖了半沒挖出來,就著柳紫蘇推過來的椅子坐下,李瘸子道:“老王,有件事,想麻煩你跑一趟。”
“那可稀奇了,在這留鄴城,還有哪兒是你李瘸子去不了的地兒?”老王拿出兩隻酒杯滿上,將其中一杯遞給李瘸子,作邀飲狀端了端酒杯。
李瘸子將酒杯端在手裏:“瘸子我腿腳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抬了抬手示意共飲後淺呡一口續道:“有件東西,想麻煩你送到北門關去。”
噗——
胡茬漢子將含在嘴裏細品的美酒一下子噴出,灑在燒得通紅的鍋爐上,再立刻蒸成白汽。
“你他娘的管這叫事?”胡茬漢子罵咧看向笑臉相對的李瘸子:“大人的命令?”
李瘸子搖了搖頭:“夫人的。”
李瘸子遞過去一枚錦盒:“務必保證親手交給定遠大將軍。另外,帶上這丫頭。”李瘸子眼睛朝柳紫蘇瞥了瞥:“夫人考慮周到,怕你一路北上,途中無聊,特意送給你一個好學生,希望你能教她點刀劍功夫什麽的。”
……
水月洞,瞳狐族,孤祭。
水月洞裏,白與黑夜時,洞穹頂會散發出不同亮度的光明。今夜,熒熒光華流瀉,仿佛外界的重月圓光景,月輝盡情披灑在大地。
湖心島中央空地,男女老少狐妖各自忙碌,燃起一堆堆篝火,篝火上架著一口又一口不明材質、千奇百怪的大鍋,有的像果實外殼,有的像植物花苞,燉煮著石念遠不認識也根本提不起心思去嚐試一下的食物。
女性狐妖都身著聖典禮服,想來因為若湖是瞳狐族聖女的關係,禮服格外華貴典雅。
石念遠推了推頭上狐耳裝飾,臉上不見幽怨,反而帶著幾分興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享受著女裝帶來的變態快感。
尼瑪!不愧是狐狸精,瞳狐族女性著實漂亮啊!而且……到處全是半獸娘,太他娘刺激了!
正巧有狐妖端著果盤從旁路過,石念遠順手在果盤裏拿了一枚靈果,趕緊咬下一口,掩飾掉快要流出來的口水。
廣場正中央最大的那堆篝火並不是生在地上。一座三層高台,篝火燒在最上層,中間一層或坐或站著許多狐妖,或吹或拉或彈或敲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樂器,高台底層是四條腿支架,周圍一眾狐妖牽著手跳著舞,齊唱著古老的歌謠。
看到聖女走近,一眾狐妖先是一陣雀躍歡呼,再是由稀稀拉拉到整齊如一的高呼,當然,石念遠根本聽不懂。
阿瑛貼心解釋道:“除去震蕩妖元的妖族統一語,幾乎每一支妖族都還擁有自己的語言,大家是在叫姐姐去跳舞。”
若湖笑了笑,了一句什麽,眾妖又是一陣歡呼,然後齊聲呼喊起一個名字,石念遠聽著類似阿瑛名字發音的呼喊,再看向瓷娃娃飛上紅霞的臉蛋,跟著眾妖一起“阿瑛阿瑛”的呼喊起來。
阿瑛在若湖鼓勵的眼神中,調運靈力,腳尖朝地麵點踏,朝篝火那層高台輕盈飄去。
阿瑛站在三層朝二層了幾句,而後二層眾妖開始演奏起一首曲子。
咚——
咚——
兩聲沉悶連續的鼓點,阿瑛連續做出兩個反差鮮明的定格動作。
箏弦驟動,恍若金戈鐵馬,畜勢待發,大鍾聲再響,一股蒼涼悲壯之意蕩漾開來,隨後各式樂器交響共鳴。
阿瑛圍繞著篝火起舞,舞步全然不是嬌媚婉約的風格,其勢大開大合,蒼勁有力,阿瑛嬌身軀竟然迸發出了波瀾壯闊的意氣。
“這支舞,是對犧牲先輩的禮讚。”若湖輕聲解釋道。
悲壯的情緒隨著樂聲的交響與阿瑛的舞蹈愈演愈烈,場間眾妖,包括若湖在內,都開始哼唱起讚歌,從聲淺吟 ,逐漸到整齊洪亮。
石念遠情不自禁的被這一幕觸動,正好阿瑛舞到篝火對麵,火光映照出瓷娃娃的舞姿剪影。透過火光,石念遠仿佛能看到了一片蒼涼的戰場,鐵馬冰河,劍戟交擊,為榮耀故,不死不休。
靈識受到刺激,石念遠愣了一下。
這不隻是音樂與舞蹈的力量,還有……靈力,靈力還可以這樣運用?
在石念遠靈識感知中,眾妖身上都溢散出一股妖元,一縷縷妖元匯聚到高台篝火上方不斷交匯、共鳴,甚至構築出了法術。
這種感覺,類似於疾風符那樣,是加持類的法術……
一曲舞罷,阿瑛站立在篝火前方,雙手合十,念了一句祈辭,眾妖虔誠附和。石念遠看到有一些狐妖甚至眼含淚水,跟隨阿瑛同念祈辭。
“英魂不滅,庇佑瞳狐。”若湖眉眼溫柔,向石念遠溫言解釋。石念遠雙手合十,輕輕用人族語跟著祈禱了一遍。
阿瑛以“麵和”禮謝幕,躍下台來。
“若湖姐姐……”阿瑛有些害羞的輕輕拉住了若湖的裙擺。
“阿瑛真棒!”若湖拭去阿瑛眼角一滴眼淚,轉頭朝石念遠續道:“妖族與人族不同,同族之間幾乎不會有爭執,可以是萬眾一心。”
石念遠覺得若湖在思考分析問題時,似乎總會站在人族的角度想一想。
“人族確實自私自利,內鬥激烈,可是人族的確也因為內鬥戰爭而在飛速進步,人族在上古時代從百族爭鳴中崛起,並不排除這一性的助推。”
“是啊……”若湖語氣感慨複雜,眸光如水:“阿瑛曾問我,為什麽每一任聖女都要學那麽多舞,為什麽每一個戰士,都要不斷提升修為,要是沒有戰士,不就沒有戰爭了嗎?”
石念遠歎了口氣:“你怎麽回答的?”
瞳狐聖女勾起蘭花指捋掉一樓淩亂的頭發:“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我隻能告訴阿瑛,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於荊棘。為大眾謀福利者,不可使其孤軍奮戰。為世人謀生者,不可使其葬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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