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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下)鳳凰樓李慕寧獻舞 賞心亭

  第五十七回(下)鳳凰樓李慕寧獻舞 賞心亭半麵鐵邀約


  眾人魚貫踏進賞心亭。


  高處不勝寒,處在鳳凰樓九層的賞心亭涼風習習。


  沿樓梯踏上樓閣三層,首先映入石念遠眼簾的,是半張寒鐵麵具。


  在觸碰在那道視線的一瞬間,石念遠如墜萬載寒潭,在那一雙如隱明滅星河的眼眸注視下,石念遠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已經被完全洞穿,仿佛赤身裸體一般,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一股久居上位的氣勢自然流露,那半張鐵麵根本還未發隻言片語,甚至沒動一分一毫,身上亦無半分靈壓溢散,卻單憑氣勢就將石念遠壓迫得呼吸凝滯。


  此般氣勢石念遠其實並不陌生,在鎮守帝國西疆大營的生父石勤連身上同樣擁有。可是,如果石勤連身上的氣勢意韻是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的鐵血果決,那麽眼前的半張鐵麵則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絕對掌控。


  由於穿越的原因,石念遠向來自由不羈、特立獨行,鳴雷帝國的道德禮法對石念遠的約束力度極低,用石大少爺自己的話來講:隻要老子沒有道德,就沒有人能夠綁架老子。


  不止如此,在麵對高階仙道修士,譬如玄涯、茯苓,甚至明顯更勝一籌的聶傾城、百裏清月、疑似龍族的神秘青年,石念遠都有一股無忌無慮的坦然——那是心存前世、魂攜一界的自恃。


  即使是在茯苓蕩開曉幽境靈壓,令石念遠產生二者分屬不同層次生靈的心驚膽戰感受時,石念遠依然隻覺得那是茯苓依仗仙道境界施展的唬嚇手段,隻要自己的仙道境界日漸提升,逐漸追趕上去,就勢必能夠克服內心感觀。


  唯獨如今得見這半張鐵麵,連對方到底是否仙道修士都尚未得知,二者同樣站在“人”這一層次,卻給予石念遠情不自禁頂禮膜拜的衝動。


  心中先前的猜測蕩然無存,石念遠並不認為一朝宰相就能夠擁有如此懾人心神的氣魄。


  向來主張男兒膝下有黃金,跪跪地跪父母的石大少爺直身正襟,一句“蒼雲郡武侯府嗣子石念遠,拜見聖上。”已然斟酌在喉,就要跪伏拜禮。熟料,那半張鐵麵先一步打破沉默,同時,有一道未知來源的柔勁托住石念遠即將彎曲的腰身。


  “慕寧,久不相見,給我跳一支舞。”半張鐵麵的話語柔和輕緩,卻沒有半分商量的意味,習慣了言出即旨的極位掌權者,字裏行間沒有絲毫商議的語氣。


  “諾。”李蘭芷恭敬施了個萬福,繞遠路從半張鐵麵對麵那一側繞行,款步登上險峻鳳凰台。


  半張鐵麵並不是在跟石念遠話,石念遠卻乍然間冷汗濕背。


  半張鐵麵以“我”自稱,而非“朕”,而在剛才一道進入賞心亭的眾人裏,論起帝國身份地位來最高的李蘭芷都沒有動作言語,自己卻差點情不自禁的將其身份點破……


  石念遠的呼吸變得有些粗重,餘光瞥視到身旁毫無異狀的流風雪,心頭難免盈上疑惑——那位鳴雷帝國的絕對掌控者,難不成是在單獨針對自己?

  “枝花,將九禦使喚來奏樂。”半張鐵麵扭頭看向麵白無須的男子輕聲吩咐道。


  “諾。”被半張鐵麵喚作“枝花”的男子躬身作揖應答,而後身形模糊,消失不見。


  即使是在使用出相宇穿遊,折疊空間的手段時,石念遠都未能從那麵白無須的男子身上感知到靈壓波動,本就緊繃的心弦再壓上一塊頑石。


  過不多時,枝花當先,張翼隨後,再後方以夏侯涓為首,鳳凰樓九禦使盡數踏進賞心亭第三層,在夏侯涓的帶領下,走到鳳凰台下各式樂器前,奏響一曲金陵名調《玉樹後(和諧)庭花》。

  九禦使樂技高超,李蘭芷舞姿優美,金陵調抑揚頓挫,鳳凰台險峻雄奇,隻不過,場間除去那半張寒鐵麵具,再無人有閑逸心思欣賞。


  一曲舞罷,半張鐵麵拍了兩下手權當鼓掌。


  知曉帝王心事的麵白無須男子將鳳凰樓主與九禦使請出賞心亭,而後,更是先後將李蘭芷、關雲羽、流風雪與許凡逐一請出,而後自己也走下樓梯,更揮手布設下一道遮蔽靈禁,獨留半張鐵麵與石念遠共處第三層。


  “陳枝花總是這樣,我還沒什麽,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半張鐵麵搭在桌上的修長手指抬動寸許再一按放回,示意石念遠落座。


  石念遠本來就極其注重細節,如今更是已然晉身超凡,六識敏銳無比,心洞察八方,見到半張鐵麵的動作,聽著半張鐵麵的言語,忐忑的在宴桌末席正襟危座。


  這個名字……子身側……姓陳……當今子第一心腹……血色蟒袍、總管貂寺……


  半張鐵麵看向石念遠,見石念遠不由自主的垂下頭去,輕聲道:“抬起頭來。”


  石念遠深吸一口氣,緩慢抬起頭,就見半張鐵麵抬起一手,修長手指覆上臉上半張寒鐵麵具,輕緩摘去。


  李煜唐的麵容呈現出病態的蒼白,摘去寒鐵麵具,當今子似乎同時摘去了更多的東西,一直存在的窒息壓迫感減緩,石念遠首次與李煜唐正麵對視,先前隻注意到李煜唐眼眸深邃無比,此時才發現,原來李煜唐同樣擁有一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眸子。


  沒了那張冰冷麵具作掩,石念遠從當今子的神情中讀出一抹濃鬱憂愁,繼而又發現,李煜唐的身形格外消瘦。


  “朕前些日子去了一趟蒼雲。”李煜唐更換了自稱語:“開了不少眼界。”


  石念遠重新站起,躬身鄭重道:“先前不知聖上白龍魚服,未盡臣子事宜,萬望聖上恕罪。”


  “能被朕賜座的人不多。”李煜唐勾唇淺笑,落在石念遠眼裏卻更覺那副麵孔憂愁傷感:“你做得很不錯。”


  “謝主隆恩。郡政民生,臣子份內之事。”石念遠應道。


  暮春的細雨下就下,李煜唐扭頭看向鳳凰台,透過鳳凰台,可見金陵半城籠煙沙。


  “你覺得方才慕寧的舞跳得如何?”


  石念遠下意識將目光隨李煜唐投向鳳凰台外,在若湖的絕世舞姿珠玉在前,眨了眨巴眼睛答道:“一般,中規中矩。”


  不知為何,李煜唐聞言竟然笑了笑,起身走向鳳凰台:“隨朕過來。”


  “諾。”石念遠離座起身,待李煜唐走了片許拉遠距離後,方才邁步走向鳳凰台方向。


  李煜唐踏上鳳凰台並無護欄的樓梯。


  當今子的步履極輕,沒發出多大腳步聲,卻似踏在了石念遠心率節奏之上,踏在了一方地脈動之上。


  石念遠落後九階,在李煜唐站上鳳凰台九息後,方才踏上鳳凰台。


  鳳凰台並不算大,石念遠為了與子保持一定距離,站到邊緣。鳳凰雕刻底座的右翅正好從石念遠下方展出。


  煙雨蒙蒙,石念遠已經養成以靈力隔絕烈陽冷雨的習慣,雨水觸及貼身靈力護罩,就緩慢朝下滴流,沒有真正浸濕石念遠的衣衫。


  看向眼前那襲隨風揚起的白衫背影,石念遠發現,李煜唐並沒有調動靈力護身,任由雨水浸潤束起的長發,飄揚的衣衫,對當今子是否仙道修士更具疑惑。

  石念遠丹鳳眸子眨了眨,出聲道:“聖上,暮春雨涼,萬望聖上注意龍體。”


  李煜唐沒有回轉過身:“不親身體會人間萬千風雨,如何大庇下寒士。”


  石念遠聞言愣了愣,撤去靈力護罩,金陵暮春的細雨打在臉上,高處寒風灌衣,微冷。


  “石愛卿。”李煜唐回轉過身來,看向石念遠續道:“萬不可因為踏足仙道,就再不去經曆這良辰美景的人間。”


  “臣……臣下……”石念遠一時語塞,不知該些什麽。


  好在,李煜唐並不在意,重新轉過身去。


  鳳凰台上,削瘦的白衣身影落寞,輕抬一手朝前一指:“你看到了什麽?”


  石念遠斟酌答道:“珠簾杏花雨,拂檻楊柳風,半城金陵景,一幕秦淮春。”


  李煜唐微不可查的愣了一愣,繼而搖頭輕歎一聲:“可惜,朕不能靜心感受這杏花雨、楊柳風,不能閑適欣賞這金陵景、秦淮春。朕目光落處,必須是這萬裏鳴雷,這浩然下……”


  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氣意重新溢散,石念遠不由自主的曲膝跪伏:“聖上雄才偉略,鳴雷國力強盛,百姓溫飽富足。”


  石念遠對當今子的評論是真心實意的極高,此言真誠,可李煜唐聽罷卻乍覺無趣,淡然道:“朕原以為將蒼雲治理得萬象更新的英傑,必然會有許多過人之處。石愛卿,你讓朕失望了。”


  石念遠心念電轉,許多話欲言又止,出聲時隻是一句:“臣下惶恐……”


  “西域契夷胡馬虎視眈眈,北漠樓蘭鐵騎蠢蠢欲動,南荒十萬大山時局動蕩,東川高彌歸心日損。帝國隨時深陷囹圄。”李煜唐話語淡漠,石念遠心底卻已然翻起驚濤駭浪。


  李煜唐再轉回身來時,不知何時已經再次戴上了那半張寒鐵麵具:“石愛卿,你覺得紫耀花與鬱金香,何者美甚?”


  紫耀花是鳴雷帝國國花,而鳴雷帝國國徽,正是雙劍交叉,上方一朵沐浴雷電鬱金香的圖案。前者是李煜唐親定,後者卻是承襲自鳴雷二世。


  此問詭譎,回答稍有差池即會誅心。


  石念遠深吸一口氣,斟酌出一個折中答案:“鬱金香浴火承續,紫耀花永不凋零。”


  “唉……”李煜唐長歎出聲,仿佛失去了難得升起的耐心與期許,擺手漠然道:“退下罷。”


  “臣下告退。”石念遠站起身來,深揖一禮,轉身走下鳳凰台階梯。


  雨愈斜,風漸大。


  金陵鳳凰台上,一君一臣以背相對。一在高台,一在低室;一沐雨飲風靜立,一心事重重移步。


  “石愛卿。”


  聞聽呼喚,石念遠頓足轉身,揖禮應道:“臣下在。”


  “人生長恨水長東,朝來寒雨晚來風……”先前不論語義如何,李煜唐的語調都極度平靜,可是這一句話,石念遠第一次從當今子的話語裏感受到了淺淡的情緒波動。


  一道靈光從李煜唐袖間遁向石念遠。


  石念遠下意識伸手接住,見是一支再尋常不過的銀釵,樣式簡單,更沒有什麽繁複紋飾,心探查過後也沒有發現任何仙道痕跡。


  “若你有朝一日見到妃雅,幫我照顧她一下,可好?”李煜唐的自稱再作變“我”,更破荒的有了商量語義。


  石念遠抬起頭,見到鐵麵閃寒光,白衣風中揚,想了想,扯起嘴角,笑起點頭道:“好。”


  第五十七回 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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