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中)趙前子折壽窺天機 石念遠決心
第三回(中)趙前子折壽窺機 石念遠決心赴列陽
八枚龜甲突然失控,原本龜甲色若棕櫚,運行中散發白色熒光拖曳朱紅尾跡,而此時此刻,所指開、休、生三枚龜甲光澤盡斂,跌墜池塘,所指杜、景二枚龜甲轟然炸裂碎成齏粉,驚、傷兩枚龜甲溢散出漆黑如墨的鬼氣,而那枚指向極凶死門的龜甲,紋路上更泛起陰冷綠芒,四盞幽冥鬼火在上下左右四方憑空燃起,滲人可怖,周遭溫度急劇下降,明明是三伏氣,遠處石念遠卻感覺如墜冰窟。
“趙道長……”石念遠看著眼前詭異情景,擔憂出聲,朝前踏了一步。
“勿近!”趙前子一手持拂塵,一手掐印訣,四張符印從袖中射向東西南北四方,一道封印靈禁瞬間封鎖林深院。老道士如臨大敵,緊盯那枚死門龜甲。
尚且黃昏時分,院中卻已然漆黑如夜,本就溫度驟降的院落此時再刮起陣陣陰風,有鬼哭聲淒淒慘慘響起,四盞鬼火幻化成四隻半透明陰魂,圍繞趙前子騰挪飛旋。
江桃院中,端著十字繡穿針引線的祝嫻蘭針刺入指,站立起身。
“這是……四鬼索魂。卦相不顯,就已招來譴?”老道士呢喃自語,來不及思考個中緣由,身畔四隻陰魂正在逐漸靠攏聚合,老道士一邊揮揚拂塵,暫緩陰魂水乳/交融的態勢,一邊轉頭朝石念遠直接了當急促開口:“居士,貧道在山上解得‘西南善結緣,烈陽難可免’十字卦辭,卦向所指為你。若是貧道為你窺得機一角,你可願在將來烈陽山麓有難時援手以助?”
四隻陰魂已然匯合聚攏,化作一道龐然骷髏頭虛影,朝老道士張口而噬。
石念遠腦中混沌,無數念頭洶湧而至。
骷髏頭虛影逐漸凝實,空洞雙目中幽冥命火漸燒漸旺,一道墨綠幽芒倏然從骷髏頭口中射中,老道士揚臂隔擋,被幽芒擊中曲池穴,體內靈力驟然狂暴,喉口甜熱,一口鮮血噴出,染紅前襟。
“居士!”老道士厲喝一聲,焦急催促。
“好!力之所逮,在所不辭!”石念遠不是扭捏性子,更看得出場中緊急境況。
“好!好!好!”趙前子連呼三聲好字,心中做出決意。老道士一咬舌尖,朝拂塵張口吐出一道命元精血,隱匿在氣海丹田最深處的先一炁調運而出。
老道士凝神閉目,周身散發明黃金光,腦後道環顯化,如同官降世,骷髏頭口中連射出三道幽芒,在接觸老道士周身金光時都悄然消彌。趙前子雙目睜開,眼框中金光充盈,不見眼瞳,一手倒持拂塵,一手平舉掌心朝上虛握。
“三光者——日、月、星。”老道士聲若晨鍾渺遠,腳踏七星,步步扶搖,一步一生蓮!蓮池之上,湧現三光異相,先一炁毫無保留祭出,那股屬於超凡境強者的磅礴命元如河川倒灌,盡數湧入三光異相。
所謂奇門,三奇八門。
一旁骷髏頭不斷吞噬而來,間或將幽芒電射攻擊向趙前子,老道士周身護體金光明滅動蕩,一雙燦金眸子凝視骷髏頭。
“我輩修士,總妄圖一生順應道,趨吉避凶、得證長生。”
趙前子灌注三光異相的先一炁流勢漸緩,命元所剩無幾,老道士灑然輕笑,調動體內靈力,繼續強行將殘餘先一炁壓榨而出。
“怎何奈生而為人,七情六欲,有漏皆苦。貧道不過俗子凡夫,世間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日、月、星異相終於臻達圓滿,綻放璀璨神光。
“三才者——、地、人!”趙前子聲如暮鼓深沉,骷髏頭再次電射而出兩道連環幽芒,一道破去老道士護體金光,一道直射而入胸口大穴膻中,老道士目耳口鼻七竅溢血,右手兩指並攏,以先一炁化形而成兩柄飛劍,朝骷髏頭疾射而出,直接斬滅骷髏雙眼命元鬼火。
道門指玄,叩指斷長生!
“成!”老道士一手指,一手撐地,大喝一聲。
三光異相明滅閃爍交相輝映,日上升化為,月沉降幻為地,星變形顯為人,卦相終顯。那人形光影麵朝趙前子嘴唇翕合,無聲而語。
而後,場中一切異相,不管是那三光三才,還是那蓮池鬼影,盡皆煙消雲散,陽光重新照入院落,溫度再度回升,恍若夢境初醒。老道士從空中墜落,掉入池塘,一直被一股無形力場束縛保護的石念遠終於得以行動,極速跳入池塘將趙前子撈起。
院落外,被封印靈禁一直阻隔的眾人蜂擁湧入。祝嫻蘭一馬當先,在池塘邊與將老道士搭肩而扶的石念遠直直對視。
“媽,我先救人,事了後再到江桃院向你明來龍去脈。”石念遠心緒不寧,麵無表情。
祝嫻蘭凝視著兒子麵容,滿腹話語吞回肚中,點了點頭。
姚鬆忐忑望向石念遠,看到大少爺陰冷麵容,字斟句酌道:“這牛鼻子老道看似傷重,實則受損五髒六腑都在柱香時間內極速自愈,生命體征根本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石念遠直勾勾盯住姚鬆雙目,姚鬆不敢賣關子,繼續道:“這牛鼻子老道顯然是位深不可測的武道高手,肉體經過內力長年蘊養,早生神異。”姚鬆把探著老道士脈相,努力探尋著老道士那羚羊掛角的“內力”運轉:“脈相中正平和,沉穩悠長,即使處在深度昏迷狀態,內力仍然自主循環,周往複,實在是沒有昏睡不醒的道理。”
姚鬆到這裏,陷入沉思,而石念遠聽到這裏,嘴角勾起一絲陰沉冷笑。
趙前子明顯是在針對石念遠的問題進行占卜時出現意外,石念遠縱然對奇門術數再是一知半解,結合當時詭譎異狀與老道士言語,大概猜得出明顯付出慘重代價的老道士最終完成了三奇占卜,卦相得顯,那麽,卦辭對於石念遠的意義不言而喻。
“姚鬆,三年前我借你一條命,不是為了在用得到你的時候聽你廢話。”一絲陰冷殺機在廂房中繚繞閃沒。
在武侯府大管家李瘸子心目中,少爺早慧仿佛打娘胎與生俱來。與自幼行事風格怪異跳脫,予常人以頑皮孩童印象的少爺一同經曆良多的李瘸子知道,在少爺嬉笑胡鬧表相下,埋藏著怎樣一座與年紀相去甚遠的深沉城府。
李瘸子記得很清楚,在三年前鴆殺不成變刺殺的那場危局中,石念遠冷眼抱袖靜立桌旁,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一個又一個府衛武奴拚死,最終撐到黑衣影殺趕至。終於風雨清寧後,石念遠從腳邊撿起一條仍然握緊佩刀的武奴斷臂,掰開斷臂手指取出那柄武侯府製式佩刀,將斷臂放到斷氣主人胸膛上,清冷走到唯一活口毒師姚鬆麵前,持刀穩穩對準毒師心口,半晌後,收刀斂臂:“李書圖,統計戰損,安恤殉府武奴府衛家眷。影殺,你直隸武侯,我無權使喚,能否請你親自扣押此人到武侯府地下密室,我要親自審問。”
李瘸子擔擾自家少爺安危,執意陪同審問,於是在武侯府地下密室中,目睹石念遠慢條慢理鈍刀剃肉,插針指縫,終於在石念遠生火燉鉛時讓那名毒師服軟,道出幕後主使。
就是從那一次過後,李瘸子再不認為少爺直呼自己姓名隻是孩童頑劣心性,再不僅將少爺當作武侯獨子,而是當作必將世襲武侯執掌兵權,翻雲覆雨生殺予奪的蒼雲郡伯,老奴終將侍新主。
似乎永遠雲淡風清的少爺,實在少有這樣將激烈情緒毫不掩飾表露而出的時候,李瘸子略帶猶豫的伸出手,往側坐床沿的石念遠肩上輕搭了一下。
石念遠側瞥一眼瘸腿大管家,不作言語。
繼魂穿之後,在今再次三觀崩塌的石念遠心亂如麻,深呼吸一口,極力調整心緒。
“是不該遷怒你,退下去。”擺手揮退如蒙大赦的姚鬆,石念遠緩閉雙目,重新整理各項認知。
“以那位居士的修為眼界,確實無法查知貧道之所以六識盡在卻無法清醒,是因為先一炁虧空,壽元耗盡。居士方才戾氣重了。”
石念遠一愣,朝床上趙前子看去,老道士睜開雙眼,雙手撐床半扶起身,石念遠伸手攙扶。
“道長……”石念遠愧聲輕喚。
“居士不必介懷,卦相終顯,卦辭得解,總算是沒有白費力氣。”老道士依舊慈眉善目道:“貧道在占卜時引來四鬼索魂譴,聆聽這等機,沾染個中因果,禍福難知。正所謂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趙前子到這裏,李瘸子幹脆利落起身離開房間,而後趙前子微笑看向房中陰影處,黑衣影殺現出身形躬身作揖:“前輩,少爺。”
石念遠點點頭,對於黑衣影殺突然出現,並無太多意外。影殺一直不出郡都留鄴地界,不過行蹤飄乎不定。雖然之前趙前子在意外出現時設下防護靈禁,但是最終動靜實在鬧得太大,會客廂房已經塌成廢墟,影殺趕來實屬正常。
“這位居士隱匿身形的法門,可是蠻荒蠱咒?既然出生巫蠱術法盛行的苗疆十萬大山,更當懂得其中取舍。”
黑衣影殺抱拳再次隱沒在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