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下)初秋雨紮營月半灣 重月圓終抵
第六回(下)初秋雨紮營月半灣 重月圓終抵烈陽麓
流風雪語氣不太確定道:“通塔,傳中的第九福地,超然於六大聖地之上的至高聖地,沒有人知道通塔具體所在……”
納蘭左塵繼續道:“每隔百年左右時間,通塔就會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在覆雨大陸不定地點顯化而出,通使會設局甄選覆雨大陸當代絕世才,前往通塔修習仙道。每一次通塔現世,都會在大陸上掀起腥風血雨。上一次通塔現世……”
納蘭左塵眼神中露出複雜回憶神色呢喃道:“已經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納蘭左塵伸出右手,晃動著手腕上空間腕環繼續道:“關於通塔真實所在可能性最大的猜測,就是以某種通徹地之能,將整座通塔隱匿在某處虛空之中。如果猜測為真,那處虛空必須十分穩定,並且充盈著地靈力,允許修士存續……實在無法想象,那是何等神跡……”
石念遠震驚之餘,心中掠過一道靈感,奈何一閃即逝,抓之不住。
咕……
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流風雪倏然一愣,石念遠揶揄斜眼看去。
“看什麽看!趕了一路,本女俠餓了不行嗎?”流風雪麵色緋紅,狠瞪了石念遠一眼,而後晃著納蘭左塵手臂撒嬌道:“納蘭爺爺,不要光顧著曬月亮了,趕緊取幹糧吃飯了啦——”
石念遠瞳孔驟然一縮,聽到流風雪話語,方才那道靈感再次在腦海中縈繞,迷離朦朧若隱若現,仿佛隻隔著一層窗紙。
石念遠目光灼灼凝視流風雪,兩手激動搭在流風雪肩膀上:“大姐,你剛才了什麽?”
“又不是在跟你話,再不把你狗爪子拿開,本女俠就……就……”流風雪氣急瞪眼,凶狠出聲,可話到一半,就看到石念遠眼神清澈明亮,怔然改口道:“我……取幹糧吃飯……”
咕……
流風雪肚子再次不爭氣發出抗議,惹得大姐麵龐滾燙通紅。
“上一句,上一句!”流風雪納悶不已,一邊回憶一邊不耐煩道:“不要光顧著曬月亮……”
武侯府大少爺莫名其妙激動不已,習慣性如同在府中遇到什麽高興事情時對祝嫻蘭、李瘸子或毛財神所做的那樣,吧唧一口親吻在流風雪麵頰上。
“嘿嘿——嘿嘿嘿……”石念遠桀桀低笑。
月亮,月亮!
終於抓住那道靈感,石念遠心情舒暢,仰起頭望著空碩大玄度,重力引發空間翹曲,通塔……通……嘿嘿嘿……
“哈哈哈——”石念遠站起身來,得意放聲大笑。
可能性很大,老子果然是才,理工男掌握世間真理!
不過石念遠這樣的放浪形骸的魔性笑聲,並且發生在這樣冒昧唐突的動作之後,聽在其他人耳朵裏,實在是別有一翻滋味。
“啊——”
一聲飽含憤怒詫諤的尖叫聲劃破夜空,驚飛了周圍樹枝上嗚嚕低鳴的一群夜梟,緊接著一聲極其響亮的耳光聲與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先後響起。
老道士目光平靜,不過倘若細看,不難發現老牛鼻子嘴角勾翹,眉稍抖動,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納蘭左塵虎目圓睜,名劍風痕破匣而出,壯碩大漢手持風痕,劍鋒直指石念遠:“狗日的猥瑣子,老夫一劍宰了你!”
流風霜瞠目結舌,甚至連被其抱在懷中的狐狸都目瞪口呆,木子濤眼睛差點瞪出眼眶,不由自主伸出大拇指。
石念遠直接被流風雪一耳光扇得仰倒而去,滾地兩圈,暈頭轉向中好不容易找回平衡,雙手撐地半坐起來。
流風雪拔出腰間佩劍,殺氣騰騰邁步逼近。
石念遠半撐起身,視線重新聚焦時,就被流風雪佩劍鋒芒晃到眼睛。石念遠心翼翼扭轉頭顱,鋒銳劍尖懸在距離額頭不足三寸的地方輕微顫抖。
玄度玄燭明亮皎潔,持劍少女臉上,幾滴殘留口水在月光映照下格外明顯突兀,怒發衝冠的少女胸口劇烈起伏,而在石念遠由下而上的視線中,大姐一雙亭亭玉腿比佩劍鋒芒更加晃眼。
咕嚕……
石念遠咽下一口唾沫,嚐試著開口解釋:“大……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實在覺得吃虧,大不了我讓你親回來……”
呯——
流風雪終究沒有一劍朝前刺去,抬起一腳直朝石念遠麵門招呼過去,石念遠根本不敢起心躲避,準備硬挨。
不知道該是石念遠的幸運,還是流風雪的不幸,怒急攻心的大姐腳踢到一半,腳下石頭晃蕩,大姐重心不穩,朝旁摔倒。
“大姐放心!石頭保護你!”
石念遠隻覺得人生果然起伏無定,能免去麵門災禍肯定是平日裏行善積德,善有善報,正發愁該怎樣去解釋補救,老就送來了英雄救美的機會。
石念遠預判著流風雪倒地位置連滾帶爬:“我做肉墊賊溜!嗷嗚——唔……”
一聲比不久前更加慘絕人寰的哀嚎從石念遠口中發出,再瞬間戛然停止。
流風雪手持佩劍,失足摔倒時根本無瑕他顧,不料佩劍正好刺進身下石念遠手臂,石念遠劇痛之下動作姿勢與計劃出現偏差。於是乎大姐倒在石肉墊身上時,兩人麵容相對,兩雙同樣絕望的眼神愕然對視,狠撞到了一起。
至於阻斷石念遠哀嚎的原因……
唔……這丫頭的唇……好溫軟……不過……為毛自己這一世的初吻,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交出去了……
流風霜櫻桃嘴張得差點脫臼,手上不由自主用力,將懷中狐狸抱得生疼,嗷嗚悶哼。
木子濤還來不及撿起掉落在地的下巴,就感受到身旁納蘭仙長身上透發出冰寒刺骨的殺氣,木子濤喉結上下動一動,心虛看著納蘭仙長手中猙獰大劍,默然為石公子祈禱。
老道士終於忍耐不住,撫須看著石念遠與流風雪,霜鬢抖動暢快笑道:“了不得了不得,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哈哈哈——”
“趙道長,在下記得,這句詩文似乎是一浪更比一浪強。”木子濤壯著膽子糾正道。
老道士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如此開懷過了,聽到木子濤話語,老道士奮力收斂表情,一本正經解釋道:“木子居士有所不知,此乃引申表述,後一個‘浪’字在詩文中,是名詞作狀語的用法,形容浪頭精勇猛進,洶湧強悍,相較於‘強’字,在意境上無疑更勝一籌。”
木子濤呆愣點頭,十分受教般取出紙筆記錄。
“你是嗎,納蘭居士?”老道士揶揄看向納蘭左塵,納蘭左塵額頭青筋抖動,一句“老牛鼻子”堵在喉頭不敢出口。
……
剪雲徑月半灣無名溪河邊,四頂帳篷中間,一堆篝火輕靈躍動,木子濤籃簍中除了羈旅必備的常見幹糧,還有一些潼河縣特色吃食,害羞少年大方取出與眾人分享。
流風雪埋頭狠咬一口潼河縣特色麻餅,拿著一根枯枝一下一下狠戳身前泥地,石念遠坐在木子濤與老道士中間,流著口水縮頭縮腦看著眾人進食,十分後悔之前因為流風雪過幹糧的問題不用操心而沒有進行補給。
木子濤悄悄從身後伸手朝石念遠遞去一塊桂花糕,不料“叭”的一聲,流風雪手中木枝戳斷,一對殺意熾烈的眼神朝二人瞪來,石念遠與木子濤同時心頭一跳。
“我……我去抓條魚……”石念遠心虛站起,朝無名溪河走去,木子濤保持著一手後背的動作,心虛看向在旁趴伏的雪白狐狸,順勢將桂花糕捧到狐狸嘴邊,狐狸卻沒給木子濤麵子,起身跟隨石念遠而去。
……
烈陽山麓地處鳴雷帝國沙溪郡西北,卻不受製於鳴國帝國,作為仙道傳承聖地,烈陽山麓獨立於鳴雷帝國九州三十六郡之外,而烈陽山麓除去安排烈陽使在大陸各處講學傳道,為聖地補充新鮮血液外,概不插足帝國事務,其餘五大仙道聖地不外如是,幾乎不去理會霸權紛爭,超然物外。
石念遠一行穿越剪雲徑到達沙溪郡軍鎮劍閣後,從劍閣沿山林道一路向北,直抵沙溪郡都漢橦城。
在漢橦城,石念遠買下四匹黃鬃馬、兩輛馬車,而後驅車沿沙溪郡驛道趕卦沙溪郡西北。
木子濤十分震驚於石念遠與納蘭左塵在談論購置車馬時那如同購買大白菜一般毫不在意的語氣神情,更震驚於結賬時納蘭左塵直接轉身離開,留下石念遠罵罵咧咧從隨身行囊裏掏出一張空白銀票一隻硬豪,寫上數字蓋上印鑒簽上名字後就交付給車馬鋪老板。
在木子濤訝然旁觀,覺得車馬鋪老板肯定不認這張明顯不是帝國官方,同樣不是幾大民間巨頭錢莊的銀票。然而車馬鋪老板在仔細檢查過銀票特殊材質,反複察辨過銀票上錢莊大印,終於確定銀票為真後兩眼放光揣進胸口,點頭哈腰一步一句“公子慢走”“今後常來”的將石念遠送出鋪子。
木子濤事後虛心求教,石念遠是這般解釋的:“是蒼雲郡建商錢莊的銀票,建商錢莊這兩年為了樹立信譽,在蒼雲周邊各郡發展業務時都給予商家許多好處,比如這張銀票在兌換白銀時,建商錢莊會按一定比例代付商稅。”
沿沙溪郡官驛一路朝西北而去的路途中,時光匆匆而過,納蘭左塵駕駛一輛馬車載著雪霜姐妹,石念遠駕駛一輛馬車載著老道士與木子濤。
初始幾,每當馬車行至坦途,木子濤都好奇的向石念遠請教如何驅馬架車,想來是因為木子濤在鄉村老家有過豐富的耕牛經曆,觸類旁通,隻經過石念遠幾次教導指點,木子濤就基本掌握了駕車技巧,石念遠樂得清閑,放心大膽的將車夫活計丟給木子濤,既免去日曬雨淋不,還能與老道士在馬車裏吹牛打屁,請教修行。
從留鄴出發至今已經過去一個半月光景,石念遠心中對流風雪流風霜姐妹倆的評價次第抬高,原本以為是兩朵溫室中的嬌嫩花朵,結果一路行來,樣貌近乎一致,性格卻極端迥異的姐妹二人都表現出了極強的自立。
路途中除去打尖住店不,多次露宿山林,二女從來沒有抱怨過一星半點。每次紮營露宿,流風霜都會抱著盆裝著換下衣物去尋找水源清洗晾曬,流風雪更是出乎意料的嫻熟掌握著飲馬刷毛、削蹄換鐵的行伍本事。
石念遠常在清晨收營時看到姐妹二人眉眼平靜的往身上被蚊蟲叮咬的地方塗抹藥膏。
石念遠心中不吝讚歎一句不愧是旭闌郡流風伯爵的掌上明珠,虎父無犬女。
驛道上,前方馬車緩緩停下,流風霜搖搖晃晃走下馬車,走到路邊一手扶樹木,一手捂額頭,臉色蒼白。
後方馬車上,石念遠與木子濤並排坐在馬車駕駛坐/台上,看著在路旁暈車難受的二姐目露同情之色。
石念遠平抱舉起終於吃完調養藥療程,不用再每割血喂服的狐狸,與其溜圓眼眸對視笑道:“等到了烈陽山麓,第一封信寄回家,一定要記得安排李書圖讓姚鬆配合糧草司,早點把暈車藥搞出來,市場肯定相當不錯。之前怎麽沒想到這一茬,都搞起客運生意了,居然沒配套搞暈車藥,失算失算。”
“石公子,結伴多日,在下一直有一事好奇,想問又怕冒昧失禮。”木子濤扭頭道。
“有話直,憋著多難受。”
“石公子是蒼雲郡官宦子弟?”
石念遠笑答:“不錯,本少爺正是蒼雲郡都留鄴城的紈絝官二代。”
木子濤輕笑道:“石公子笑了,在下有此一問,是因為在下對蒼雲官府十分感激敬服。武侯治下,郡順民安,與周邊各郡相比,蒼雲官府對窮苦百姓格外關懷有加,特別是近幾年來,頒布多項惠民政令。譬如公子方才所,新興官方客運,修建驛道橋接偏遠村鎮,官方客車收費低廉,讓買不起車馬的窮苦百姓也可以乘車出行。這次出行前在下已經認真想過,如果不能通過烈陽試煉,回到潼河後就去赴考從政,當個一心為民的父母官。”
石念遠笑了笑,而後輕拍一下木子濤肩膀道:“納蘭左塵不是過,能得到烈陽使饋贈接引玉簡,證明資聰穎,千裏挑一嗎?自信點。”
木子濤靦腆道:“也不是沒有信心,在下隻是覺得,盡人事,安命即可。能去追求飄渺仙道固然三生有幸,但能將一世凡俗日子過得充實圓滿,同樣可以無怨無悔。”
“興許那個長年鎮守西疆的男人與你有著類似的想法。”石念遠思緒飄忽。
……
日升月落夏蟲寂,料峭秋風荏苒來。
這一晚,玄燭終於完全從玄度背麵繞出,月輪相切,重月雙圓,皎潔月華下,山巒疊嶂前,一座山峰如同一柄利劍直插雲宵,劍刃上四字筆走龍蛇,透發出強烈劍意。
兩輛馬車前後轉過山坳,石念遠站在馬車坐/台上凝望著遠方劍峰,凝望著劍峰上龐然四字,恍惚中仿佛看到千萬柄絕世青鋒鋪蓋地,吟鳴呼嘯,爭輝皓月。
——烈陽山麓。
第六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