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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續)最舍得忘卻故人詩 最不屑

  第二十八回(續)最舍得忘卻故人詩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緋櫻聽到瞳璃的命令,渾身不住顫抖,提劍向前艱難邁出兩步,居高臨下俯視仰躺在地的鵬遠。


  鵬遠左邊胸膛,緋櫻先前刺出的劍傷崩裂開來,再次溢出血跡。


  緋櫻牙關緊咬,調運體內靈力,手中長劍閃爍靈芒,指朝地上鵬遠。


  “你就那麽聽那老太婆的話?”鵬遠的聲音與心緒一樣低落。


  “是……”緋櫻哽咽回應,手中劍緩慢移向鵬遠。


  “你真想要我死?”鵬遠撤去了護身靈盾,平靜的看著緋櫻手中長劍緩慢刺向丹田氣海,那裏是妖丹所在,相較於心髒,更是妖族真正要害。


  “是……”緋櫻抽泣起來,眼淚不住流出,聲音與劍一樣顫抖,可是,卻依然在刺向鵬遠腰腹丹田。


  鵬遠丹鳳眸子神色迷離,自顧低聲道:“結束一段感情,隻需要幹脆的轉身離開,但要忘掉一個人,卻要經曆無數個被思念吞噬的夜晚,我怕我受不了那種淩遲,所以……明明剛過此生勿複見,我又忍不住來見你了……”


  “對不起……阿遠……”纓櫻手中劍刃已經觸碰到鵬遠的皮膚。


  “失去一個人最痛苦的,不是那種剛失去時的心如刀絞,而是在你告訴自己,時間必將治愈一切時,分開不過片刻,就無法抑製的想起那個人,想起那些熟悉的動作,看過一次又一次的背影,根本揮之不去……”鵬遠認真感受著劍刃入肉,繼續低聲道:“人們總是自欺欺人,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可是當失去一個真心愛過的人之後,心裏的那道疤痕注定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散,我怕時間是個庸醫,治不了我,死了也好……”鵬遠並不覺得劍刃逐漸入肉有多麽疼痛,話語平靜得如同江南水鄉裏,與緋櫻一起遊玩過的無風無浪的西湖。


  劍刃在妖丹前一寸停了下來,緋櫻已然淚流滿麵,心底痛苦萬分。


  鵬遠看了一眼緋櫻梨花帶雨的麵龐,緩慢將視線從緋櫻身上移開,望向蔚藍際,一朵白雲正肆意飄浮,寵辱不驚。


  真是有趣的心情……明明已經不再奢望與她有什麽共同未來,卻依然看不得她受委屈……明明還深愛著,卻已經不再喜歡了……原來喜歡與愛的區別,姐夫的也不盡然……有一些人,如果她遇到危險,你還是願意為了她拚上性命,可是,再也不會為了她尋遍滿城,就為了買一串老字號糖葫蘆了……


  鵬遠想到這裏,緩緩閉上了眼睛,柔聲道:“煩惱大多來源於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麽,你處處顧及別人,處處在意別人的感受,卻搞不清楚誰才是真正在意你的人,你啊……就是好得不夠純粹,壞得也不夠徹底,所以你才那麽痛苦……”


  長恨平生散漫,原來幾許執著,藍橋夢裏任蹉跎,癡情不知悔過。


  把酒常吟風月,敲詩不寫輕薄,人前人後話無多,寂寞從來似我。


  鵬遠自嘲笑道:“你一次次要殺我,一次次要我死,可我到現在都還在想,該怎麽去暖你的心,該怎麽讓你幸福快樂……噗……姐夫得對,下輩子,老子再也不瞎幾把舔了。”

  感知到腹部長劍再次動起,鵬遠麵容上蕩開解脫表情。


  緋櫻猛然抽出長劍,麵容仍然猶豫不決,卻已經展開瞬轉身法,朝瞳璃疾掠衝去。


  體內靈力如同心緒一般紊亂,緋櫻身形搖擺,看上去完全不像超凡境強者,更像一個凡人,一個女人,像一片從櫻樹上飄落的緋色櫻花。


  瞳璃平靜的看著跌跌撞撞衝近的緋櫻,抬起一手,食指指向緋櫻,閃爍起紫色靈芒,無比凝實的星指激射出去。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後發先至,擋在了緋櫻身前,全力激發的星指指力與鵬遠護體靈盾產生靈爆,在鵬遠後背炸開,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鵬遠抱著緋櫻跌倒在地,瞳璃無聲的看向二人,眼眸中無盡媚意都再無法掩飾下心寒失望。


  葬情宮左使,與即將走馬上任的葬情宮右使,盡皆背叛。


  瞳璃閉上了眼,長長睫毛上,紫色眼影輕顫:“本宮累了……”


  瞳璃揮灑出一道紫色劍光,朝緋櫻與鵬遠斬去,卻沒去看結果,另一手劃開次門界門,踏步進入,身形消失。


  緋櫻凝望向那道長達丈許的紫色劍光,不知為何,劍光並不算太快,緋櫻甚至來得及思考到底要不要避開,一腳朝旁輕挪三寸,再收了回來,緋櫻以魚龍古卷秘法激發體內回路所有靈力,化作靈盾,將劍光擋在身前,將鵬遠擋在身後。


  鵬遠笑了,多少次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多少次醉後不知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多少次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沒想到在將死之際,終於俘獲三千弱水其中一瓢。


  超凡境合品大圓滿的靈壓洶湧溢散,濃鬱妖氣源源不絕傳開,鵬遠兩條人族手臂與兩條節肢手臂同時結出繁雜印訣,一把鎖狀虛相出現,由變大,迎風而漲,籠罩向緋櫻,緋櫻體內靈力不由一滯,正在催使的搏命秘法被迫中斷,體內回路中靈力澎湃,周身經脈裏氣血翻湧,嘔出一口精血。


  鵬遠已經站到了緋櫻身前,劍光帶起的罡風吹得少年長發飄飛,兩對手臂同時抱圓守一,一雙半透明蝶翼朝前覆籠,強擋紫色劍光。


  轟——


  鵬遠將劍光勁力卸往地麵,一聲轟然炸響,土石四處飛濺,地麵出現凹陷下去近六尺,方圓近丈的土坑。


  緋櫻趴伏在地,神情怔然,在一地碎石黑泥中連滾帶爬的朝前衝進坑中,嬌俏臉蛋染上黑泥,黑一塊白一塊,粉色長裙劃在炸出的土石上,扯爛多道口子,染上塵灰。


  緋櫻扶起鵬遠上身,抱在懷中,哭喊喚道:“阿遠!阿遠!”


  鵬遠軀體上,一道長長劍傷從頭到腳,差點直接將鵬遠斬成兩半,要不是妖族生命力頑強,估計已經即刻死去。


  “聽……聽我……”鵬遠聲音虛弱無比,腰腹中甚至已經可以看到妖丹閃爍光華,一下一下如心髒在跳動。


  緋櫻淚流滿麵,點了點頭。


  鵬遠聲音斷續:“喜歡一個人……是一萬次心跳呼吸……也是一萬次低頭歎息……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那朵緋紅櫻花,不是我的花……我隻是途經了它的盛放……”

  先一炁不住流失,命元極速消散,鵬遠想要扭轉一點頭,更能直視緋櫻,可是,已經做不到了,身體已經失去所有控製,全憑妖丹吊住最後一縷生機。而緋櫻,並沒有意識到鵬遠的想法,沒有幫忙扶轉鵬遠的腦袋。


  鵬遠覺得很困很倦,卻總覺得有一些話如果不,死都死不安心。


  “生命裏總有這麽一個人……會陪你一程,卻陪不了你一生……她是別人的風景,卻濕了你的眼睛,她是別人的枕邊人,卻讓你思念一生……不用一生都受這種相思疾苦,我……感覺還不錯……”鵬遠將所有妖元聚向妖丹,腰腹處閃耀起更加耀眼的靈芒,先前在緋櫻身上種下一半的妖血命鎖起了反應,與妖丹共鳴起來。


  “櫻……無論人生走到哪一層台階……階下都有人在仰望你,階上亦有人在俯視你……你抬頭自卑,低頭自滿……唯有平視,才能看見真正的自己……才能堪破超凡迷障……”鵬遠的聲音越來越細,而後,靈識感知到熟悉的靈壓,鵬遠知道,遠處際,姐姐梨落與姐夫石勤連正在疾速趕來,似乎是回光返照,鵬遠忽然有力氣扭轉過頭,在左與右之間,鵬遠選擇看向際那兩道高速破空趕來的身影。


  可惜了……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不能看姐姐鳳冠霞帔的嫁給連哥……可惜了……自己一直都想當舅舅的……


  地靈力驟然波動,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鵬遠突破至通黎境,蒼穹際,漆黑劫雲開始凝聚。


  “櫻……除了姐姐與連哥,我再沒有被誰好好的疼過愛過,所以……隻要有人稍微對我好一點,我就以為,遇到對的人了……”鵬遠慘然笑了笑,隻是,臉龐接近一分為二,笑容落在緋櫻眼裏,其實有些驚悚。


  “阿遠……對不起……”緋櫻搜腸刮肚,卻也隻有這一句話能。


  “你沒有對不起我……也不用感到難過……別哭……以後……再遇到不顧一切喜歡你的人……一定要懂得去珍視……一定要……找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不然……我感覺……我好虧……”鵬遠很想抬手去幫緋櫻拭去眼淚,不過,軀體已經完全失去生命跡象,妖丹已經吸收了全身妖元,從鵬遠腰腹間升起。


  梨落與石勤連在此時趕到,梨落看向懸浮半空的妖丹,抬頭仰,發出一聲絕望悲愴的嘶鳴。


  石勤連將目光從際正在散去的漆黑劫雲收回,虎目泛紅。


  本來正在飄向緋櫻的妖丹忽然轉向,朝石勤連與梨落飛近,圍繞二人旋轉了幾圈,而後,再次飛向緋櫻,沒入了緋櫻的身體。


  翼蝶妖族的絕代才通過妖血命鎖,將自己一身妖力盡數融入了緋櫻的靈力回路。


  緋櫻的身體開始發生異變,一對半透明巨大蝶翼從身後展出,頭頂生出兩隻觸角,人族雙臂下,再生出一對節肢手臂。


  梨落感覺雙腳重若山嶽,一步一步走得無比艱難,石勤連跳下土坑,將鵬遠的殘軀穩穩抱起。


  梨落眼淚無聲流出,伸手顫抖撫摸著鵬遠的麵龐,而後,一步步走到緋櫻麵前,遞出一枚葬情丹,聲音幹涉沙啞:“緋櫻……這粒葬情丹,可以完全解除葬情宮詛咒……你若是……”

  緋櫻接過了葬情丹,看了一眼梨落,看了一眼石勤連,看了一眼石勤連懷中鵬遠殘軀,未等梨落完,緋櫻搖了搖頭,手上靈芒閃爍,升騰起火焰,將葬情丹焚毀。


  “梨落。”緋櫻沒再呼喚梨落為“姐姐”,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其聲哀莫大於心死:“我以前沒有背叛葬情宮的理由,以後,也不會再有。”緋櫻心有所動,回身看向後方,成群結隊的葬情宮弟子正在從遠處趕來:“我沒看見什麽葬情宮叛徒,你們走吧。”


  緋櫻邁開步伐,迎向葬情宮弟子。


  梨落沉默的目送緋櫻離去,丹鳳眸子一閉,再不去看那道翼蝶半妖擬態的背影,幹澀出聲道:“連哥……阿遠……我們……回家……”


  ……


  鳴雷帝國,蒼雲郡,武侯府。


  銀發如瀑的若湖原本比祝嫻蘭要高一些,可是在祝嫻蘭半妖擬態之後,不僅身高拔高一截,加上頭頂觸須與身後巨大半透明蝶翼,看上去反倒要比若湖高出不少。若湖見祝嫻蘭流出兩行清淚,上前輕輕抱了抱祝嫻蘭,想什麽卻不知道該什麽,最後柔聲輕喚了一聲:“姨娘……”


  江桃院外,本來設有不讓府中人隨意進入的防護靈禁,可是那道靈禁已經與遮靈法陣同時損毀。


  平日走不進江桃院,今卻可以走近的女婢好奇沿著青石板路,來到江桃院門外,看到院中二人,一人背生巨大蝶翼,臂下還有兩對節肢,一人身後六條雪白毛絨長尾不斷搖晃,手臂上盡覆雪白皮毛,手掌竟然是利爪,那女婢一下子軟倒在地,身軀顫抖,銳聲尖叫道:“啊——妖……妖怪——”


  女婢連滾帶爬的往外逃離,祝嫻蘭拉住想要追去的若湖,輕緩搖了搖頭。


  ……


  你是否曾經做過這樣的夢……夢中的一切真切得如同現實一樣……要是你無法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會怎麽樣……你怎麽確定自己能夠分清夢幻世界與真實世界……


  你所見到的……你所聽到的……你所聞到的……你所感受到的……你所相信的一切……真的存在嗎……


  無窮無盡的深藍水流中,一枚靈力泡泡包裹著沉睡的石念遠,漫無目的,沉沉浮浮,飄飄蕩蕩。


  石念遠意識朦朧模糊,似乎有一道聲音,非男非女,非幼非老,響在耳旁,響在心底,響在識海,石念遠混混沌沌,意識在一切皆無的飄渺空虛中產生自問。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從哪裏來……


  會到哪裏去……


  混沌意識中,走馬燈一般的閃過一幅幅畫麵——


  房屋中,嬰孩出生,女人抱起嬰孩,輕聲喚道:“念遠……石念遠……”


  院落裏,男人有力手臂抱住嬰孩,向跪伏在旁的黑衣人沉聲吩咐道:“影殺,從今你,由你主持感應法陣,阻止一切仙道修士進入留鄴。”


  街道上,跛腳瘸子牽著孩童的手,麵朝身前掌櫃破口大罵道:“你娘的,當瘸子我不識貨?這柄袖劍賣百兩銀錠?搶劫呢?少爺——走!我們不要了!”


  我是……我是……

  我是念遠……石念遠……


  我是鳴雷帝國武侯府大少爺……


  腦海中,畫麵不斷閃轉,突然間,出現一副古怪景象——


  一幢幢高逾百米的高樓密密麻麻,一道道高低穿插縱橫交錯的道路上,有一輛輛顏色各異,並且沒有馬匹牽拉的古怪車廂在快速行駛穿梭……


  畫麵僅出現刹那,就突然在光影錯亂中支離破碎。


  石念遠驟然驚醒,在深藍水流中飄蕩沉浮的靈力泡泡忽然閃爍熒熒靈光,切開水流,劃出水波,朝一個固定方向疾掠,一座如同翡翠一般的宮殿出現在前方。


  靈力泡泡從宮殿大門竄進。


  石念遠雖然已經脫離了那種混沌狀態,卻根本沒空欣賞理會這些奇景,識海中如同灌滿黏稠漿糊,關於“我”的定義出現紊亂。


  宮殿大廳,有一道佝僂身影,外貌如同老人,實際上卻是半透明靈體,從膝蓋往下,如同雲霧。


  靈體老人飄浮到石念遠身前,時明時滅。


  靈體老人沒有話,一道意念卻出現在石念遠識海。


  “螭吻幻陣,萬年來第一次意外失效。以往,縱然是謫仙進入,未至通黎境,都必然會被困在幻境之中,被迫參悟超凡迷障,你……是何人?”


  靈體老人傳達的意念無悲無喜,無起無伏,可是石念遠就是下意識覺得信任,覺得安心,出聲回答道:“我是……”


  不過,話一出口,卻突然頓住。


  我是誰……


  老人笑了笑:“生命,到底是依托於外相,還是依托於本心?”


  石念遠一激動,立時道:“當然是……是……”


  石念遠再次頓住,混沌識海其實根本理解不了靈體老人表達的意思。


  就如同一切常識,一切理性都被打亂,明明都在識海當中,卻組不成完整的“自我”。


  “到底是所經曆的一切是你,還是你去經曆了一切?如果有另外一個人,經曆了與你一模一樣的曾經,那麽,他是你嗎?”


  混沌的意識閃過一瞬清醒,石念遠肯定道:“當然不是,我是我,他是他!”


  “試想,你不是你,而是我剛創造出來的生命,我把原來的你的本心,把原來的你的意識完全竊取,再塞進這個我剛創造出來的生命裏,你怎麽分辨,你是你,還是我剛創造出來的生命?”老人眼睛露出促狹笑容,看向呆愣當場的石念遠。


  靈體老人手一拂,身前出現一麵水鏡,石念遠看向水鏡,並不是熟悉的樣貌,而是一團凝聚在一起的模糊靈力,老人的意念再次在石念遠識海響起:“仙道修士將己身融入地之循環,竊取地之呼吸,實為竊之賊,生久視之法存在謬誤,龍皇與吾等九子傾盡全力,也僅能以九子泉眼鎮壓地靈力,增設超凡迷障塹,治標,卻不治本。既然你也是龍皇選中之人,那麽,就不該以這樣的方式破解螭吻幻陣。”


  靈體老人閃動明滅靈光,一揮袖,一拂手,石念遠的意識再次沉寂,包裹住石念遠的靈力泡泡再次被推入無盡深藍水流。


  第二十八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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