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別在她傷心時刻說這話
年長自己二十幾歲又是她的恩人的父親突然在她麵前跪下來,就算她的腦洞再大,也恕她無法理解。
“好端端的這是在做什麽?你趕緊起來。”簡溪又氣又急,就差沒當場給他跪下。
她抓住他的手臂想將他從地板上拉起來,誰知簡策居然也是個執著之人,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起來,他掙開她的手,死死地搭在膝頭上。
簡溪急得差點發飆,既然來硬的不行,她就軟下來,懇求他。
可簡策還是紋絲不動,天知道他昨晚到底是想了些什麽,又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會允許自己跟一個小毛孩下跪,這對他來說應該是奇恥大辱才對。
拜托,再這樣跪下去折壽的可是她啊!
什麽辦法對他都沒有用,最後簡溪隻能無奈地坐下來,雖然她想要跟著他一起跪下來,但他並不同意。
她撫上額頭,擋住額頭上隱隱暴起的青筋,一邊按住隱隱作痛的眉心,她歎了口氣,俏臉硬是皺成了醬牛肉,“爸,你到底怎麽了?就算真有什麽事你好歹也吭聲啊,我這樣真的很難做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為難,但我實在無法原諒我自己。”簡策苦笑著,他看上去很是疲憊,想來煎熬已久。
為什麽要道歉啊?她並不是想要他的道歉。
還有什麽原不原諒,他明明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他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不原諒他,他也更沒必要不原諒自己。
那要是他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呢?
瘦削的臉龐帶著愧疚,他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滑出的眼淚還停留在上麵,他的頭發已經灰白,他才五十歲上下,卻熬成了一個老頭子。
終於,簡策不再賣關子,他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把他的罪狀一口氣道出,“我很抱歉在這種時候說這話,但我想了很久,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再說隻不過是讓你受到更大的傷害。”
“我是殺了你母親的凶手。”他苦著張臉,說話的時候閉上了眼睛,像是花了所有的力氣才把秘密告訴她,說完,他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渾身無力。
簡溪又何嚐不是這樣!她震驚地不停顫抖,瞪圓了眼睛,眼淚沒有任何阻礙就從眼眶中滑落,打濕她的臉頰。
抓住沙發扶手,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會是現實,她在為他狡辯,“喂,你會不會太搞笑了,我說了我是殺了遲安澈的凶手,你就跟風說這種話來騙我,你以為我會真的信啊?”
說著,她抬起手,用手背將眼淚擦掉,強顏歡笑。
可是簡策嚴肅的神情哪像是在開玩笑,大概是老了,他也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癱坐在地上,他一字一頓地強調,“你絕對不會做那種事,但我,我真的親手殺了她。”
於槿汐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但他卻殺了她。
昨天晚上簡策告訴她的故事中,其實還跳了一段記憶,就是關於於槿汐的離世,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隻不過是出於害怕,他才沒有提起。
如她所想,他昨晚徹夜未眠,一整個晚上都煎熬著,一遍又一遍地想他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這件事情。
他以為撫養簡溪,把兩份中最好的那份給她就夠了,但直到現在,他不僅沒有得到一點救贖,那種愧疚感還與日俱增。
隻因為簡溪一次次地真誠地感謝他,她比簡嘉要乖巧得多,也要優秀得多,這些也讓他覺得愧疚。
若是當初沒有害了她的母親,說不定這孩子不會遭遇這種不幸的事,她也會在更好的環境裏生活,一定會比在他身邊更優秀。
“那天晚上槿汐來找我,我不答應,她無奈之下也隻能傷心離去,但是我氣憤,我不甘心,不甘心都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不願意說愛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鬼迷心竅,我居然踩了油門——”簡策說著,痛苦地捂住臉。
他沒有哭,都熬到這個年紀,就算有眼淚也差不多流幹了。
但簡溪不一樣,她的眼淚快要決堤,不得不別開臉看向別處,她不明白為什麽,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多希望他能別那麽實誠,哪怕欺騙她一點點,告訴她他是不小心的,她都不會如此難過。
他以為這樣他就能夠得到解脫了,可他有想過她的感受嗎?她現在正是失望的時候,他卻來雪上加霜,讓她直接墮入絕望的深淵。
好狠毒的一個人啊!
簡溪想要站起身來離他遠一點,不然再這樣下去她怕她會忍不住——她的槍支還綁在腿上,她不怕她斃了他償命,就怕她會把槍口對準自己。
她才不要在絕望跟悲哀之中死去,她已經夠麻煩了,就別再給自己添麻煩了。
但她始終沒有起身,整個人僵在沙發上如同雕塑,抓住沙發扶手的手背上暴起青筋,骨架清晰可見,她的力道甚大,指尖陷進沙發中。
別說理智,她現在連意識都有些不清楚,疲憊讓人痛苦不堪,她說話的語氣卻很冷漠,像什麽事都沒有,“你想要表達什麽?你想說你是真心想要殺了我母親嗎?”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隻要說一些甜言蜜語就能成功哄騙當時還很血氣方剛的簡策,但是考慮到他已經有了妻子,她母親要真那麽做了才叫真正的不仁不義。
她沒有那麽做,不是嗎?
為什麽這反而成為他殺害她的理由呢?
“不是,我也是一時衝動,我也沒想到她就這麽去了,她渾身是血,被撞出去好遠,我當時很害怕,我下車,拚了命地跑,那時那裏並沒有裝監控,那車是我用假名租來的,我那幾天正好把我的車拿去送修……”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不需要他解釋,他也沒有那個勇氣。
就如同簡溪所想,簡策在確定於槿汐已經斷氣之後,就發了瘋地逃走,為了能夠造成假象,他還特地跑到外地,通知妻子說自己在出差。
二十幾年前科技還不發達,很多事情無法證實,加上他的車又是從黑市租來的,他並沒有露麵,當時那裏也沒有監控攝像,路燈也壞了,更別說路人,那裏是郊區的荒蕪地帶。
該死的,他當時居然還為自己躲過了一劫而洋洋得意。
等這個案子成為無頭案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終於能從罪惡中逃脫出來,但他不能,特別當他看到新聞報道——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在酒店裏被人發現,母親係最近一起車禍事故身亡的受害者。
他就更不可能安心下來,每天每夜都做噩夢。
直到將出了車禍還昏迷不醒的簡溪帶回家裏,他才終於能睡個好覺。
然而,這始終沒辦法消除他的罪孽。
簡策一口氣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他抬起手,盯著掌心,淚眼朦朧,“你看到沒有,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殺了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我還肇事逃逸了。”
正因為自己有罪惡,所以在簡溪說要去警校學習並當警察的時候,他並沒有反對,雖然震撼,但老實說他還挺欣慰的。
他期待著終有一天,他的女兒能為他戴上手銬。
那時候說不定他終於能得到解脫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你難道不知道我已經被回憶傷透了心嗎?我成了殺人凶手也就算了,連我爸也是,居然還是殺了我母親的凶手,你想說什麽?說你對我好是因為愧疚?”簡溪咆哮著,她快要窒息。
這算什麽?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麽事情,能讓命運如此捉弄她?
簡策說這些就是想要表達,從一開始,她的幸福就是假象嗎?
簡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路撐著沙發跟桌子從簡策身邊逃離,她退到陽台門前,臉色慘白,搖頭晃腦,如同一個已經失去理智的瘋子,沒錯,她就是瘋了。
她的背部貼住玻璃門,慢慢地滑下。
說話時,還能聽出她的不甘心,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麽做,“夠了,我已經受夠你們了,好啦就你們厲害啦,你們全都仗著自己有回憶就胡編亂造來欺騙我,現在你們高興啦,我快要痛死了。”
眼淚淌滿她的臉頰,簡溪找不到藏身之處,她實在不喜歡老是這麽流淚,她可是堅強的女強人。
此刻眼前的所謂的恩人已經在瞬間變成了逃犯,她作為警察,她有權利去抓捕他,而簡策似乎也等著她能夠將他繩之以法。
具體說來,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
“如今你跟簡嘉都已經長大,我也老人家一個了,純粹是沒有用的老骨頭,你就把我丟進牢裏吧,我也想解脫了。”到了這種時刻,簡策已經平靜下來,眼淚積聚在他的眼眶中,最後他用手背抹掉。
簡溪默不作聲,隻是一個勁地搖頭,她將雙手貼在身後,勉強撐起自己。
等她站起身來,她才開口,語氣中帶著輕蔑,夾雜著悲哀跟痛苦,“我現在不會將你繩之以法,因為我沒有那個心情,但是等我再遇到你,你就死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因為你成了一個孤兒!”
說話的時候她不停顫抖,眼淚如扯斷的珍珠鏈不停地落下,她哭得聲音沙啞,卻還是沒能讓自己不難過一分。
在撂下狠話之後,她衝了出去。
並在出去的時候撞到了簡嘉,她正好開門進來,不,應該說她杵在門口偷聽已經很久了。
簡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淚流滿麵地繞過她走出這個傷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