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昔日今日,堂兄堂弟
風雲集團的李世傑。
林立對這個人很感興趣,此前以隔房身份,硬生生擠走嫡係的李建成、李玄明倆兄弟,終結了李家兩房爭鋒的格局,更是從李家老爺子手裏,拿到了股權轉讓書。
之後又挽狂瀾於既倒,幾番精妙絕倫的商業手段,把分崩離析的李家從懸崖邊拉了回來。
這些事情,每一件都堪稱壯舉,常人做出一樣,便可以鵬程萬裏,而李世傑卻是獨攬所有,屬於大大的人才。
在林立心裏,差不多把李世傑放到了與陳海石齊平的高度——要知道,他初次聽說陳海石在鄧家臥薪嚐膽的事跡時,簡直驚為天人。
玩弄權術人心方麵,他看著陳海石隻能自愧不如,別說他不如,世間九成九的人都望塵莫及。
某日林立與結拜老哥陳青玄喝酒,微醺之際說起他這個大侄子對方的親兒子,兩人皆是讚譽有加。
彼時陳青玄豪氣頓生,說自己三十年前就給兒子卜過一卦,這小子是太阿北鬥的命數,十萬人裏找不出第二個的人中麒麟。
林立隻學了大道朝天,玄法術數隻有半吊子水準,搜腸刮肚也吐不出像老哥那麽專業的術語,隻好說了一句賊土氣的形容。
“你這兒子,腦子不是一般的好使,勾心鬥角的功夫,真他娘近妖近神。”
而李家那個李世傑,如今看來竟也不遑多讓。
林立摸著鼻子想了半晌,手又放回去接著搓簪子,說道:“這麽棘手的話,不如提前做掉他。”
“現在是法治時代!”
王陵一聽就炸毛了,以往的穩重絲毫不剩,跳腳道:“你好歹作為企業名義上的當家人,做事情能不能別老是走土匪強盜的思路!”
林立被麵紅耳赤的手下罵得有些詞窮,愣了半晌,怔怔說道:“老子本來就是土匪強盜。”
拜入逍遙仙尊門下的第一天,逍遙仙尊對他說的頭一句話,就是大道無情。
對自己無情,也對他人無情。
修真二字,聽起來脫俗出塵仙氣飄飄,其實就是踩著罪孽往仙路上爬,在域外這十年裏,饒是有師門庇佑,林立經曆的生死悍鬥,大大小小加起來也有數百場,每一次都驚心動魄,每一次輸了都意味著飲恨黃泉。
沒有為什麽,修真的人都是這樣,你有我惦記的寶貝,或者老子看你不順眼,就是要殺你,與所謂的土匪強盜,真心無甚區別。
林立活著回到地球,是幸運,幸運教會了他真正的大道無情——並非濫殺,但心中一應不平事,他必須強行平掉,否則道心不淨。
從這個角度來看,林立不覺得強盜土匪是什麽貶義詞,頂多算個中性詞。
“你這!”
王陵五官糾結,被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氣得夠嗆。
陳海石相較之下淡定很多,就事論事道:“你有諸多奇術,雖然我不認同什麽仙道玄道,但從父親的態度,你或許真的能做到很多不尋常的事情。不過你認為,身為李家新一任執牛耳者,李世傑當真那麽容易被你抹脖子?”
當年那座靈礦引發的戰爭,表麵是四大家族蓄謀已久的商戰,實則卻是奇人異事推動了林家的湮滅,這一點林震天出國前已經講得很清楚,當然也就說明,林立這身特殊的本事,在世上並不是絕無僅有。
“李家是當年反水的主要角色之一,背後難保不會有你這樣的異士,另外三家想必也不例外,你的想法恐怕很難實現。”陳海石考慮得很周到,哪怕林立有可能隻是隨便說說。
林立冷笑:“夢想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寬敞,事在人為。”
……
到這裏,陳海石已然明白,自己絕對勸不住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一輪的叔叔,隻扔出一句“記掛著你父親和韓玉,別有去無回就行”,便立馬低下頭,開始為那場刺殺製定計劃。
他是個極致的務實主義者,在乎結果也看重過程,但從不多說無謂的話、多做無謂的事。
兩天後。
李建成費盡周折,終於將李世傑約到風雲大廈園區內,一間南越的風土咖啡店。
“電話裏你說有很重要的事,需要麵談,雖然我不相信你還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但看在你是我堂兄的份上,我還是來了。”
初登寶座的李世傑坐在背陰的方向,神情裏頭看不出庶子終於熬出頭的神采飛揚,有的隻是顯得過於老成的低調,和過去的二十年完美重疊。
李建成扯著嘴角,牙齒不小心咬到了口腔裏的軟肉,疼得皺了皺眉。
他刻意不去理解對方話裏是否存在別樣的意味,譬如說他不能有重要的事情,是不是暗指他現在是個閑人——林立用兩個小時,教會了他一個道理,裝傻挺好。
雖然實質上或許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起碼心裏是舒服的,而有時候,心裏舒服就已經非常難得了。
李世傑繼續說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懷揣不好的心思,對你無益,你現在應該想的,是李家好了你才能好。”
李建成仍然緘默著不說話。
“那麽我不妨直白點,四天前你跟林立在人馬座碰麵,這麽招搖,我想他一定羞辱了你,甚至後來的火災,我懷疑也是林立作的祟,對不對?”李世傑始終占據著主動。
李建成力度很輕的點了點頭。
“至於離開人馬座,他跟你說了什麽,不要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招攬你。”
李世傑似乎很喜歡用肯定句式,波瀾不驚的表象之下,透出濃濃的掌控欲。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答應他,但我有必要告訴你,林家不可能死灰複燃,你跟著他不會有出路的,安安心心做個不愁吃喝的公子爺,是我從小就夢寐以求的生活,你擁有著就請珍惜。”
“你我都是李家子孫,閑著也好忙碌也好,都是在為家族做貢獻,這是我們的立場。看清自己的位置,然後踏實待在那裏,我在這麽做,你最好也這麽做。”
李建成兩隻瞳仁泛著麻木,一如當日在林立麵前的模樣,點點頭,黯然道:“他那天的確是在招攬我,我猶豫了,但沒有答應。”
李世傑依舊是那副仿佛雷打不動的表情,不曾變幻,不像相信也不像不相信,說道:“不管你有沒有答應,總之你該記得住一點,在李家你是豪門大少,是人都敬你三分,在林立麵前,你卻落寞得像條狗。”
“抱歉堂兄,我沒有罵你的意思,我們是一家人,罵你等於罵我自己,我隻是在陳述我的直觀感受。”
“我要說的已經說晚了,你如果還沒想好怎麽開口,那我們兩兄弟改天再聚,不過下次不要選在工作時間。”
李世傑看了眼手表,起身欲走,麵前的咖啡半滴未沾。
“等等!”
李建成終於抬起頭,而立之年的臉龐寫滿了滄桑,倦容慘淡。
“想好了麽?”
李世傑重新坐回椅子上:“說吧。”
從這一點看上去,他其實還挺尊重麵前這位落魄堂兄的。
李建成抓起杯子喝了口熱咖啡,開口說話的嗓音卻仍顯幹啞,訥訥出聲:“林立說別讓他看到你,否則會當場扇你耳光,我看他的樣子不像誇口。”
“他憑什麽?”
李世傑問道,咬字的重音放在最後兩個字上,明顯不是譏諷,就是單純的在問一個問題。
“他功夫很厲害,你的保鏢可能擋不住。”
李建成回答道。
李世傑臉上掀起一絲稀罕的笑意:“堂兄,你原來是個這麽天真的人。”
嗚嗚的手機振動打斷了他還沒說完的話語,他衝李建成舉掌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再次起身,走到不遠處的接了個簡短的電話,然後又回到座位上,隻是沒有坐下。
“堂兄,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你多慮了,林立非但不敢打我耳光,今天可能還會跪在地上求我,有空的話,看看今晚的手機新聞,先走了。”
說罷,李世傑離開咖啡廳,鑽進已經候在門口的專車。
李建成呆呆坐在原位,看著玻璃牆外無聲的動態畫麵,等那輛頂配的豪華林肯轉彎駛向某個方向,最終在視線裏消失不見,他原本木訥無神的雙眼,才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狠厲。
之前李世傑看手表的時候,其實他也用餘光,瞄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百達翡麗,算起來時間剛剛湊巧。
“我果然還是隻能當聰明人啊,裝傻子實在太累了。”
李建成故作僵硬的身子有些不舒服,於是軟了下來,靠進寬敞的椅背裏,雙臂展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咬牙切齒道:“最可氣的是還裝不好,那以後就少裝幾次吧。”
櫃台裏兩名吧員冷冷地望著昔日的李家大少,那番自言自語音調不低,他們也聽見了,竊竊私語道:“往天那麽威風,現在被自己堂弟訓斥,連句嘴都不敢回,真尼瑪有意思!”
“以前是繼承人,現在是個屁,敢回嘴就連廢少爺都當不成了。”
“蒼天饒過誰?”
“我感覺這丫精神都有點問題了。”
李建成自然聽不見兩個人的小聲交談,隻能通過餘光看見別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笑吟吟離開座位,到櫃台付錢結了賬,默默地記下了這兩人的工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