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戲精
“老大,這個酒店的牆隔音很好,要不要用竊聽器喊醒她?”
“不用了,讓她睡吧。”
林立擺了擺手,他辟穀之前也要睡覺,最恨沒睡醒的時候被人打攪,這時候便不想擾了陽群芳的清夢。
“好好守著,等她醒了跟她表明身份,然後直接帶到白馬酒店來。”
簡單吩咐一聲,林立下樓到街邊,開上麵包車便往回走,劇組那邊也是個大爛攤子,鄒古被下降頭的事還沒水落石出,拍攝又停工一天,這段空閑時間很容易出現別的問題。
丹朱給那暴躁導演做的思想工作,不知道做得怎麽樣了,實在說不通,恐怕隻能臨場更換導演。
“老子真是招災體質啊,這一天天的,什麽破事都往身上鑽。”
感歎著時運不濟,林立下車找到鄒古,確認沒有意外發生,便準備上山,去瞧瞧葉知新和丹朱什麽情況。
途中經過裴嫿的房間,進去看了一眼,隻見身段玲瓏的大美人,此時整副身軀埋在蓬鬆厚大的被子下麵,躺在那一動也不能動,乖巧又可愛。
——當然,免不了還有點滑稽。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林立再三告誡自己,但終究修養不夠用,一張比頓時比金秋的菊花更燦爛奪目。
裴嫿額頭掛著黑線,她當然曉得對方在笑什麽,事實上助理看見她這派模樣,已經笑話過她一百五十多次。
不過在演藝圈熬了這幾年,別的本事沒漲,心性卻得了份安之若素,並不覺得十分尷尬,而是滿懷歉疚地向林立道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啊,我明知道葉導最討厭演員毛病多,還讓你幫我請假,現在鬧成這樣,應該再堅持堅持的。”
她聽說幾名主演都回了酒店,也得知了林立跟葉知新在山上的爭執,而這些事情的源頭顯然不是別人。
林立揉了揉她的頭發,這是十年前當花花公子留下的壞習慣,回神想起對方比自己還大兩歲,姐姐級的人物,倉促收回手,寬慰道:“你沒必要自責,天有不測風雲,人有五病三災,該休息當然就得休息。”
第一次有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對天後摸頭殺,裴嫿情緒略微古怪,但並不如林立那般尷尬,神情頹靡道:“但葉導那邊……”
“別想那麽多,他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華,被那些片商慣出臭毛病了,半點不近人情。”林立說得理直氣壯。
“你虛弱成這樣,站都站不穩,如果那勞什子導演非得咬著不鬆口,老子隻能在你跟導演之間,選擇把你留下了,讓他滾蛋!”想起上午葉知新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林立越來越生氣,卻毫不知覺自己現在的嘴臉,也不是一般的不可一世。
不過說的倒並非氣話,裴嫿的情況他再清楚不過,魂火飄搖,思想已經牽製不動肉身,完全不是堅持一下就能行的問題,根本不可能進行拍攝。
假使連鬼都說不好葉知新的牛脾氣,林立自然不會因此憤而殺人,但若兩者必須隻取其一,他必定是要選裴嫿的。
被鹹豬手摸頭發占便宜,裴嫿都沒顯出羞意,但此時,臉頰被身旁的驕橫氣焰炙烤著,卻熱出了紅暈,弱弱道:“謝謝你。”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裴嫿問道。
縱使早早的看遍人間煙火,有著比同齡女生深厚太多的人生經驗,自詡老年女司機的她,問出這句話仍然需要鼓起勇氣。
“你是我公司裏唯一的藝人,我不幫你幫誰?”林立說道。
一個大寫加粗的令人大失所望的答案,裴嫿心頭湧出淡淡的失落,但也很慶幸林立這麽不解風情,否則她那顆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芳心,就真的要住進一隻小鹿了。
生病的人大抵脆弱異常,裴嫿明白自己矛盾情緒的源頭,所以很快收拾好那一點點失落,忽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個平素與她關係不錯的女演員,從片場回來後告訴她,葉知新當時說了些極重的話,內容對林立眼下的處境,可謂字字誅心。
“聽說你把葉導帶去了山頂,然後就一個人回來了,你不會是,把他從山上推下去了吧!?”
裴嫿問完以後惴惴不安。
她覺得以林立的暴脾氣,這還真不是自己太敢想了。
葉知新出了名的人凶嘴毒,連男演員都罵哭過,林立血氣方剛的,盛怒之下做出點不計後果的事,並不是絕無可能。
以前也不是沒做過類似的事,想當初,林家正值多事之秋,剛剛緩了一口氣,林立就敢在上百家媒體麵前,把李家的頭號主事人暴揍成狗,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
裴嫿想不出來。
“沒有,我隻是讓他在山上吹吹風,冷靜一下他那顆暴躁的方腦殼。”林立聳聳肩,風輕雲淡地說道。
“那就好。”
裴嫿緊張的小心髒頓時放下,想拍拍胸脯,奈何兩隻手都動不了。唯一能動的就是嘴,隻好多說幾句話,叮囑道:“這部戲,國內的導演隻有葉導能完美駕馭,還是不要鬧得太過火的好。實在不可開交的話,就把我換掉吧,我給你推薦別的女演員,他是電影質量的保證,不能換的。”
“我說過,換誰都不會換你。”林立說得並不語氣高昂,但分外堅定,接著又似乎有些不耐發地問道:“你這麽關心我,是不是喜歡我啊?”
“……”
空氣瞬間安靜,氛圍悄然變得微妙起來。
裴嫿不舒服的是,自己向來澄澈的內心,今天忽然很奇怪的,好像很容易就被撩撥,那種滋味細細感受,是酥酥癢癢的。
“生病使人脆弱!”
她暗自警告自己那顆砰砰跳的小心髒,以剛才就已經用過的理由,然後又仰起俏臉,盯著對方,巧笑嫣然:“對啊,你這麽容易就看出來了麽,真是有辱我演員的名頭呢!不過你看出來之後,有什麽特別的感想沒有?”
這年頭,否認就是承認,承認就是否認,越是自然反而越像玩笑,她深諳此道。
於是彼此雙方都應當聽得出,這是句挑釁加調戲的玩笑話。
林立稍顯局促,說道:“我就是隨口那麽一說,你這、有點突然,要不改天,等我做好心理準備了,挑個好地方你再表白?”
“這樣…好嗎?”裴嫿下意識地猶豫,脫口而出,很快又覺察到自己不該是這種反應。
“我也就隨口一說,你好像當真了,這可怎麽辦?”她索性將就著臉上的不安,順水推舟,把所有的猶豫都加諸於‘玩笑被當真’這件事情上。
甚至連她自己都相信了,認為事實本就如此。
當自己也信了這個事實以後,她由內而外地自然起來,素麵朝天地仰躺著,言語悠長點綴著挺有意趣的壞笑:“不過當真了也好啊,找個機會,我們就在一起吧!”
“不對不對,你可是玉兒的好弟弟,我不能橫刀奪愛,還是算了吧。”她再度煞有介事的憂愁起來。
林立收斂木訥神情,淡然笑道:“生著大病,看來對你的演技沒有產生影響嘛,那就好,我也不打擾你了,你自己一個人慢慢玩戲精遊戲吧。”
裴嫿癟了小嘴:“還以為你是真傻呢,原來一直知道我是裝的,走吧,真沒意思。”
林立與她道別,臨走前替她掖好被角,轉身離開房間,站在門口長舒一口氣:“真他嗎可怕!這麽明顯是故意撩我,居然差一點就沒把持住,禍水啊!”
房間內,裴嫿用了很大力氣,好不容易才把那條失聯已久的胳膊抬起來,柔荑覆在臉上,本身便僅有巴掌大小的臉蛋,被掩住大半。
別人是掩麵而泣,而她是掩著臉微笑著:“天呐,我的演技怎麽變得這麽尷尬。”
這時她的助理神色古怪地回來了,見她拿手蓋在臉上,生怕她再著了涼,趕緊上前把那條軟得不能再軟的蓮藕臂拖進被子裏,責怪道:“天這麽冷,你也不怕冷。”
“不過你跟林老板剛才都說了什麽?我回來的時候,聽他嘴裏一直在碎碎念,說什麽好可怕?”女助理八卦之心開始燃燒。
裴嫿頓時麵如死灰,也不回答,隻匆忙叫助理趕快拿鏡子過來,助理神情愈發古怪——這兩個人見完麵,怎麽都變成問題兒童了?
一個像得了自閉症,一個像得了躁動症,隻是動不了。
鏡子上清晰映出清麗容顏,卸過妝並不蒼白,依舊那麽水嫩秀麗,與平常唯一的差別,大概就是不怎麽精神,疲累感揮之不去,才顯出幾分生病的姿態。
不過美人終究是美人,東施效顰是因為本來就難看,西施有了病態也還是西施。
所謂一顰一笑皆動人,裴嫿看著鏡中的臉,不禁又為自己生得如此好看而感到賞心悅目。
“我怎麽這麽漂亮啊~”
女助理在一旁為之傾倒,作為入行以來跟裴嫿最親近的人,她對人前略顯清冷的女神在人後的自戀感到深深的無語。
孤芳自賞也不該是這麽自賞的,好看歸好看,老自己誇自己是真沒意思啊。
裴嫿對助理生無可戀的冷漠臉不管不顧,繼續顧影自憐,然後回憶想象著之前的情緒,重複著之前的台詞:真沒意思~
老戲重演對著鏡子癟了癟嘴——
“天呐!成熟又知性的我,居然做出這種小女生撒嬌的表情!”
裴嫿悲痛欲絕。
女助理冷冷地看著這隻漂亮的大戲精:“嫿兒啊,成熟知性是你的演技,你本人就是個活脫脫的智障啊,不要入戲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