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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無跡可尋

  “困獸之鬥!”


  赫連留雷憤然起身,握戟的拳頭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


  那種詭異的身法屬實棘手,說句話的功夫,竟然讓林立與分身幻象對換了,而且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先前吐血的畫麵,說明挨了拳影的是林立本尊,連中兩道妖術,即便逃過這一次,他料定林立也撐不了多久了。


  “尚好,尚好!”


  龍虎山方向,午首座生生觀戰觀出了滿頭冷汗,不禁扶額慶幸,林立沒被戳死就還好。


  這給他緊張的,恨不得自己上場替林立去打。萬一這小道友撐不住被弄死了,自己回山可怎麽跟師叔祖和天師師兄交代?

  可惜這裏是妖域,是白帝一言九鼎的青丘,林立既然願意接旨應戰,這便是他一個人的戰鬥,任何人插手都是對白帝乃至半座妖域的藐視。


  午首座歎了聲氣:“凡人們總說,在最無能為力的時候碰上了最想保護的人,這種感受我現在終於懂了。”


  明明十分焦灼的場景,旁邊幾名年輕的龍虎山弟子,卻沒能忍住偷笑。


  多風的百獸坪上風兒倏然吹起,撩動株株青草,大地在風中挪動,像是震感明顯的地震。


  被長戟劈開的裂縫逐漸合攏,最後歸於平整,一如從未變更過的原本的地貌。


  在合攏的光禿禿的地麵上,青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鑽出泥土,然後成長為茁壯姿態。那一行被林立用身體壓出的拖痕裏,被碾碎的草苗也在飛快痊愈著,緩緩挺直腰板。


  幾分鍾後,整片草坪又是滿目碧綠,不見任何一處別致,如果觀察入微,會發現草的深淺甚至都與初來時毫無變化。


  百獸坪就是這麽神奇,但沒人知道這裏為什麽這麽神奇,也不知道是什麽力量,讓這片青草這般的生機盎然。


  哪怕是遠方白帝城裏的皇族貴胄們,也隻知道百獸坪的景象年年如此,幾百年都未有過變化。


  ……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平時怎麽樣現在還怎麽樣,不同的隻是感受時間的心快慢常常不一。


  半個小時,比往常半天還要漫長。


  觀戰的修士們並不覺得難熬,他們都是門中天才,境界辟穀起步,壽命不比妖族短暫,加上終日清修生活的打磨,耐心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最不值錢,要多少有多少。


  時而看看草坪中間那位妖族將軍,時而又望望林立插在叢間那柄黑色短刀,各自猜想。


  林立這次是不是逃了?或者趁著隱身的時間,抓緊在恢複傷勢?他是真的隱身還是隻是快到看不見?


  赫連留雷並沒再以神識去追尋林立的蹤影,持長戟直直立在原地,防禦片刻不曾放鬆。


  與很多易躁的妖族青年相比,他算是很能沉得住氣了。


  隻不過妖終歸是妖,沒有道士們山裏清修的經曆,況且還是一位風華正茂的年輕武將,耐性終究有限。


  “我猜你想這麽一直拖下去,直到恢複傷勢,氣海回滿,但本將軍不陪你玩了。”


  半個時辰後,赫連留雷手臂抬起,長戟舉到最高,開口說道。


  回應他的是一陣由南至北的微風,以及受驚嚇的蟲子從寂靜到再度喧沸的蟲鳴。


  他決定放個大範圍的大招,哪怕不能殺死林立,能讓這些聒噪的蟲子重新安靜也是好的。


  長戟在他手中旋轉,戟刃戟尾對調了朝向。


  吼~

  上古凶獸的虛影在赫連留雷身後顯化,威壓重重,一聲低吟席卷百獸坪,並不震耳欲聾,隻是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他手中的黑戟也開始長鳴震顫,與虛影吼聲的餘音相合,那種聲調綿軟低沉,充滿了讓人疲倦的無力音律,類似催眠曲,但比普通的催眠曲效果強了太多。


  這才是蜃妖血脈的本命妖法。


  各大人界門派的長老默契聯手,撐開一麵巨大屏障,將百獸坪邊緣地帶隔絕開來,以免年輕修士們在催眠當中傷了神智。


  “銅馬將軍不愧是蜃妖一族最優秀的年輕人,這種程度的幻法,也難怪會受太宰之女的排擠,倘若任由他平步青雲,日後蜃妖族長的位置別無他選。”


  元長老對赫連留雷此番手段讚歎不已。


  午首座自然急了:“幻法已凝成結界,林立被困在裏麵必然無處可躲,長老您怎的還悠哉悠哉呢!”


  元長老個子矮,仰著腦袋斜看過去,問道:“著急可救小道友於水火?”


  午首座沉默,理兒倒是這麽個理兒,咋說也說不破。


  “老十四啊,我是人到絕路沒幾年可活了,此生到此也就這樣了,你不一樣,天資高出一大把,早日收住你這性子,破境近在咫尺,也為我天師府添一位渡劫強者。”


  全程風輕雲淡的元長老,說這番話時卻無端有些語重心長。


  午首座自然明白老師兄心裏沉甸甸的期許,近百年來武當山勢頭愈漸鼎盛,幾大開教道統氣運則漸漸不濟,隻剩龍虎山還沒到江河日下的田地,穩穩能壓住武當。


  但武當那位聲名赫赫的荀南珍已經閉關三年,眼看就要出關,等他出來時八成是要渡劫的,到時候武當明麵上便有七位渡劫高手坐鎮,龍虎山卻仍然隻有六位。


  這件事日日掛記在天師府所有人的心頭,天師每思及此也時常皺眉,幾乎一切希冀全都落在最有希望的午十四肩上。


  隻要他肯耐住平仄不定的性情,入洞修一年最清苦的苦心道,出來時絕對能入渡劫期。


  但,談何容易?


  性情這玩意兒與生俱來,伴隨他百年有餘,哪能是說改就改的。比起這個,午首座現在倒更關心草坪中央的林立處境如何。


  此子秉性雖然尚難定論,但天資可窺一斑,倘若好好生生帶回龍虎山,說不得天師府中便有了兩個周寒衣,這一點,武當山無論如何也比不了。


  當然前提是林立能以重傷之軀,撐過妖族銅馬將軍的血脈妖法,並且還要最終取勝才行。


  ……


  赫連留雷的長戟振動了已有十分鍾,各大門派撐起的屏障上波紋不斷,但林立始終不曾現身。


  “慕老師,這蜃妖一族的血脈妖法,究竟有何用處?”瀟湘院方向,被林立騙輸的絳衣少年問身旁的老人。


  “看起來,這音波除了讓人昏昏欲睡,似乎沒有強大的威力。”


  “你錯了。”老者慈愛的撫著少年頭發,說道:“蜃妖家族之所以能在妖域中如此強勢,隻弱於青白兩家皇室之下,便是得益於這異法頻出的血脈妖法。”


  “妖族神識不強,所以大都擅長以強橫妖法猛攻,而其中隻有一小部分,擁有比許多人界邪修還詭異的妖術,蜃妖屬於此道的王者。他們的音波就像是劇毒的蛛網。”


  “劇毒?”少年詫異。


  “聲音裏也能藏毒?”


  “這種毒性的強弱取決於對手各異的體質,有的人境界甚至高過蜃妖本身,卻會在幻法裏瞬間陷入沉睡,死在美夢當中,而有的人境界可能低微,卻能對此免疫,須彌山那位封冬劍聖就曾與蜃妖當代家主鬥法,幻法之毒對他絲毫沒有影響。”


  絳衣少年又問道:“您說像蛛網,又是何解?”


  老人反問:“瀟湘院打掃得過於幹淨,你可曾在後山見過蜘蛛結網?”


  絳衣少年撓撓額頭,苦著臉道:“不曾去過後山。”


  旁邊另一名少年舉手,說道:“慕老師,學生去過幾次後山,見過蜘蛛結網,那種網很神奇,似乎極為敏感,任何事物觸及都會驚動網中的蜘蛛。”


  姓慕的老者點了點頭:“就是如此,銅馬將軍深處幻法結界中心,一絲風吹草動都在感應之中,彌補了神識不足,可以捕捉到小林道友的行跡。”


  絳衣少年皺眉道:“但是到現在,銅馬將軍既不曾以毒讓林道友現身,也似乎沒能捕捉到林道友的行跡,莫非…他這次遁走了?”


  “大概如此。”


  老人轉眼麵向草坪,負手而立,說道:“倘若他仍在場中,那便是如封冬劍聖一般,完全免疫了蜃妖的幻法之毒,而避開結界感知的…他的身法實在高妙得讓人大開眼界。”


  很快,一個時辰徹底過去。


  赫連留雷平舉著長戟,依舊振鳴不止,隻是硬朗剛毅的麵龐上,似水的陰沉再度浮現。


  本以為自己全盛狀態打萎靡的林立,應當是雷霆萬鈞的鎮殺,須臾之間的事,然而這場戰鬥從亥時打到子時還未落幕。


  “該死的蒼蠅,有種你就別躲!”


  “老子就是要躲,你來咬我嘛。”


  林立賤兮兮的聲音仿佛從虛空傳來,聽上去很輕鬆,根本不像身負重傷之人的語氣。


  “雜碎!”


  赫連留雷怒了。


  生平第一次,用上血脈結界都捕捉不到對手在哪,當年碾殺暗族部落的天才此刻,可是才用了幾次呼吸。


  這讓他心裏有些發慌,繼而轉變成拚上大代價一搏的決心。


  亮白色的斑紋於赫連留雷眉間浮現,斑紋下部逐漸蔓延到鼻梁,上方則爬滿額頭,形成很奇異的紋路,使他本來剛毅的麵容,看起來妖氣凜然。


  “我就不信,這一招你還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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