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長夜將盡
寧靖路,老宅區。
當確認自己身處的地段,便是報紙上報道的詭異火災現場的時候,林立覺得事情愈發有趣了。
雖然並不知道,報紙上那場火災,與自己的處境是否有著切實的關聯,但冥冥中,林立總覺得兩樣事是一樣事。
不過眼下沒有人能告訴他,他猜得對或不對,所以他隻能等。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立始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飯食方麵也是水米不進,對方似乎也是了解他修真者的身份,對此並無不解,依舊每日守在門口,偶爾受到召喚才會暫時離開。而林立也每每趁他離開幾分鍾的當口,翻牆去報刊亭買幾份報紙回來閱讀。
百無聊賴又不能修煉,刊物成了林立唯一消遣閑暇的手段,於是後來買的報紙雜誌,都是經過他細細挑選的,讀起來自然比第一天的民生報有意思多了。
與此同時,距離老宅區不遠處的公路盡頭,也就是琉球海峽的邊上,有一座極輝煌的海景大房子,阿彪正身姿筆挺站在客廳裏,向一位年輕人複命。
“你是說,他這幾天住在老宅裏,生活節奏很清閑?”
年輕人坐在沙發上問道,容貌一般,氣質也普普通通,但他坐著阿彪站著,就很能說明一些身份地位上的事情。
阿彪依然是那般憨厚的麵貌,語氣生硬的答道:“是,除了第一天問了下,這幾天都沒有再催,可能也是脾氣上來了。”
年輕人抹了把剃得很短的寸頭,嘴巴咧開很誇張的弧度,笑道:“已經第五天了,他還不著急,該說沉得住氣,還是給人幫忙一點都不熱心?再有可能,發現了屋子裏的貓膩?”
說這話的時候,他扭頭看向沙發後閉目而立的一名老者,嘴咧得更開了。
這屬實是張超級大的嘴,給人的感覺,他的嘴完全咧開的時候,甚至能咧到耳根下麵去,鯰魚見了都要汗顏。
那名老者渾身被灰衣包裹著,獨樹一幟的打扮風格,在現代都市顯得很奇葩,像是扮演網遊裏的角色,即使放在修真界,也是足夠標新立異。
他的身子應當是非常羸瘦的,整件灰衣袍子,內裏如同空蕩無物,更像是許多根布條紮起來的那種、農村插在田地間嚇鳥兒的假人,但那顆腦袋意味著,這是個真真正正的大活人。
淩亂得仿佛幾年沒洗沒剪的頭發下,眼睛緩緩睜開一道縫,繼而是猶如蒙著灰塵的言語聲:“皇甫少爺大可不必有此疑慮,別說是個剛進天師府沒幾天的小子,就是摘星閣那些專攻陣法的老怪物來了,事先沒有警惕,也決計察覺不到老宅子裏的陣法。”
年輕人平淡地點了點頭,心有所思,但不形於色。
他跟灰衣老者其實並不熟悉,大概半月前偶然相識,期間並無交集,畢竟他對這種神神叨叨的人,從來就沒有好感,況且對方的著裝打扮,怎麽看也確實看不出正常人的樣子。
直到家裏老爺子突然一場大病臥床不起,這人又出現了,聲稱行醫多年,治好老爺子不在話下,於是他就將此人引薦給了家裏人,甭管能不能成,好歹也算是份孝心。至於這貨是不是江湖騙子,家裏那麽多叔叔伯伯阿姨嬸娘一起把關,輪不著自己這個孫子輩兒的來操心。
結果怪異老頭子露了幾手,居然弄得全家上下心悅誠服,就連避不見客的老爺子,也親自首肯發下話來,說自己的病如何治愈,全憑灰衣老人說了算。
於是,便有了二老太爺親自上龍虎山,請林立來雁南城,以及讓他住進老宅區那座院子,全都是灰衣老頭的安排。
年輕人自己的責任,不過是充當下發命令的中間人而已,但他也明白,灰衣老頭是自己找來的,倘若真能救治家裏那位老爺子保個安康,那麽加上自己這段時間費心費力的操勞,原本已定的繼承人身份,便穩上加穩了。
“你繼續回去守著林立,無論他做了什麽沒做什麽,每天抽時間過來跟我匯報,不分巨細。”
阿彪看起來憨直木訥,卻也並非隻懂執行命令的機器,有他自己的想法,說道:“說好的時間隻有七天,加上他自己耽誤掉的一天,今天已經是第六天。”
他想問的是,如果有什麽動作的話,是否應該開始準備行動了。
年輕人可以咧得很大的嘴收斂著,淡漠說道:“做好我叫你做的事情就行,不該你問的就別問,懂?”
“是。”
阿彪應允著轉身離開,沒有明顯的情緒,但多少有些不爽。
身為皇甫家家主的近衛團成員,平日裏即便不算位高權重,至少也是個家主的親信,老爺子也沒用這麽高冷的態度跟他們講過話,久經相處其實關係還挺親近。眼前這位,不過是皇甫家名義上的接班人,並且還是第三代的,離繼位少說也還有三十年時間,世事多變,能不能成為笑到最後的人都還不好說,就已經這麽目中無人。
如此不近人情,倘若真當上家主,也不知道是皇甫家的幸還是不幸。
等他回到小院時,林立仍然緊閉門戶把自己關在屋裏,他很想看看,一個二十出頭的現代人,在沒有電的環境裏都在做些什麽,怎麽這麽沉得住氣。
林立聽到腳步聲了,沒有理睬,本來也不是多麽平易近人的性格,遇上裝高冷的,自己隻會更高冷。
繼續躺在床上,臉朝天一目十行掃過上方的雜誌,少有的悠閑宅男生活,倒是很適應。
那是本娛樂雜誌,通篇八卦緋聞,居然還扯上了在薩城拍戲的裴嫿,字裏行間並未明指什麽,但隻要不傻,都能看出內容是說裴嫿與同劇組的天王影星鄒古,相處兩個月下來似乎關係匪淺。
媒體就是喜歡捕風捉影,偏偏讀者們就愛吃這一套,男男女女的關係,從古到今都是人們茶餘飯後不膩的談資。
但林立清楚得很,這純粹是在扯犢子,哪怕雜誌上說裴嫿跟蕭破軍過從甚密,他都肯相信,唯獨鄒古不可能。
當初在薩城發生的那檔子事,林立到現在可都記憶猶新,人家可是有夫之夫,怎麽可能跟一個女的產生超出友誼的關係?
“無聊!”
不屑地撇了撇嘴,嘴上雖然批判著,身體卻是很誠實地翻到了下一頁,津津有味地窺探娛樂圈明星們的私生活內容。
……
時光旋然即逝,從白天到光芒漸暗,從黑夜到光明重現,新的一天便又開始了,這也是林立下山的第七天。
皇甫家那邊依然沒什麽動靜,還是每天讓黝黑漢子守在門口,餓了點外賣,困了就在長椅上躺會兒,表現出了感人的毅力,隻是林立不知道對方這麽堅持守著他,到底有啥卵用。
昨天買的報紙和雜誌,已經被他通宵看完了,今天不打算出去買,因為皇甫家無論要做什麽,都沒道理連最後一天也不抓緊。
於是他這一整天都盤腿坐在床上,真元循環潤養著經脈,讓自己保持在隨時都能完美施展法術的狀態,用來發揮醫術,或者戰鬥。
然而天色又從清晨輾轉至黃昏,他發現自己似乎盤算錯了,皇甫家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門口叫阿彪的漢子,一如前幾日風雨不動地守候著,晚飯吃的也還是魚香肉絲蓋飯。
“玩蛇呢?”
林立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了,特意把他從龍虎山帶下來,肯定是要做某些事情的,若他所料不錯,這些事情對他而言恐怕不會是好事。
——銅爐陣可以將修士體內的真元,於不知不覺間熬光,本就是害人的陣法。而隻要長久處於其中,哪怕渡劫期大能,也難逃一點點被榨幹的結局。
但重點是,銅爐陣效率極低,真要把人敖幹,需要的時間太過漫長了,不說渡劫期,化神期也不是短短六天就能敖幹的。
即使林立一開始就未能有所覺察,這六天不間斷的讓銅爐陣打熬,到此時此刻,散去的真元對他實力的影響,大致也僅僅是十分之一不到。
所以林立很難從換位思考的角度,推敲出皇甫家真正的意圖。
總之很詭譎就是了。
黃昏很快轉入傍晚,接著是子夜,然後是深夜。
林立一直以那樣的姿勢坐在床榻上,真元醞釀到極致圓融,也蓄足了力道,揮手間便能打出一道大聖法級別的火法或者雷法,以赫連留雷的戰力為標準,此刻的他,起碼能夠將其一招打成重傷。
“越到最後關頭越是不能放鬆。”
林立不記得從哪裏看到的這麽一句話,這時不停的在腦海裏回旋發響。
現在是寅時,夜裏四點半,再有半個小時就是卯時,長夜將盡黎明將至的交匯點,可以說是一天之中陽氣最旺的時刻,但在那之前的幾刻鍾內,卻是陰氣最為濃烈的時候,鬼修邪修什麽的,在那個時間段內實力最為強勁。
吧嗒!
手上的腕表時針跳動了一點點,四點四十五分。
林立能夠明顯感覺到,空氣裏的溫度幾乎是瞬間降低,也就是從這一瞬間開始,他的身體和精神同時緊繃起來,與已經過去的六天裏那種放鬆的狀態,對比鮮明無比。
“來了!”
沒有電燈也未點燈盞的臥房裏很黑,林立陡然睜眼,黑暗中恍惚閃過一道精芒。
他抬起右掌,徒手抓住了一樣事物,溫熱而濕潤——一顆新鮮的、血淋淋的心髒,甚至還在手心裏跳動。
屋外守了他幾天的黝黑漢子無力倒下,已然斷氣,畢竟被挖了心髒,他至死也不能明白,為什麽自己要死在自己人手裏。
當然,他眼中的自己人,也並沒有向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家夥告知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