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油盡燈枯
林立是徹底沒轍了，這玩意兒太難收拾，渡劫期的劍意淩遲之下，居然還能拚湊，隻是速度慢了很多，氣息也頹靡了無數倍。
“那就讓你拚不起來！”
一咬牙一跺腳，林立下了狠心，直接棄了逃跑的念想，最後所剩不多的真元凝於指尖，五道電弧在指頭上跳躍嘶鳴。
不死並不意味著堅不可摧，他已經將其整體摧毀了三次，這次他想試試以點破麵。左臂打直，指尖僵硬的對準牆腳根兒，紫色電弧一道道如袖箭射出，悉數命中。
不是隨便放技能亂打一氣，林立所有的電箭都集中射在五塊肉團上，意外並沒有出現，那五塊蒼白無血的肉，被數百道電箭打過之後，從焦黑變得稀碎，成了粉末。
至此林立也已然是力竭的狀態，他隻想知道，缺了幾塊肉，灰衣老人還能否把自己給拚回去。
現實是能，殘餘的大量肉團，仍然在朝著中間聚攏，速度不變，氣息更弱了幾分。
而林立右掌上的灰芒，依然未消，癢感以明顯的速度增強著，他甚至有些想用左手去撓撓。
砰！
暗夜中，突兀的爆裂聲響起。
林立猛然扭頭，看到的是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
除了灰衣老人之外，在場還有三個皇甫家的人，一個是躺在木車上即將油盡燈枯的皇甫家主，一個是推車的人，還有一個則是先前與灰衣老者一道同行的年輕人。
那柄手槍正握在那名年輕人手中，對準林立。
“他已經使不出修真者的奇妙能力了，抓住他。”
開槍過後的年輕人很鎮定，並不因偷襲得逞而欣喜，且很快做出了準確的判斷，對那名推車的漢子發號施令道。
漢子應當和死去的阿彪一樣，是皇甫家的私兵，體型不算魁梧，但線條流利，顯然是把打架的好手。
阿彪的屍體就在堂屋門口，被掏了心髒，死狀淒慘，那名漢子由始至終盯著屍體，臉上卻沒有類似唇亡齒寒的悲戚，聽到年輕人發令，沉聲應道：“我的職責是守好家主，不做別的事情。”
年輕人不太標致的眉毛挑起來，黑著臉說道：“這都是妖怪一樣的人物，不趁他虛弱的時候拿下，等他緩過來我們都沒命可活，貽誤了時機算你的算我的？”
“容甲少爺手裏有沙漠之鷹，對付一個手無寸鐵失去能耐的修真者，綽綽有餘。”漢子冷冰冰地回道，臉黑如炭。
修真者終究還是修真者，與凡人之間天壤之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曉得看似虛弱的林立，手裏會不會還藏著別的殺招，妄動無異於自尋死路。
黑臉漢子是上過東南亞戰場的，是名職業軍人，他的職業素養不允許他做出那麽愚蠢的行為。至於服從命令，他身為皇甫老爺子的近衛成員，要服從的隻有皇甫家家主的命令，而皇甫容甲這向來頤指氣使的孫子，他們近衛團的人一直都不怎麽看得慣。
皇甫容甲頜骨動了動，咬牙發狠。
貿然接近一個修真者這件事不聰明，他當然也知道，所以不想親自以身犯險，萬一被困獸猶鬥的林立取了性命，那可是十成十的不劃算，卻沒想到這狗奴才不聽使喚。
“去！”
槍口轉移了方位，原本指著林立，此時指著黑臉漢子，命令不動，那就隻好脅迫。
黑臉漢子盯著槍口，眼神如鷹隼般的犀利。
作為職業軍人，被人拿槍指著額頭是犯忌諱的，所以他已經起了殺念——皇甫家的家主近衛職能比較特殊，一半屬於軍方，一半屬於皇甫氏私有，很多人都殺得。
而以黑臉漢子的搏擊術，要在槍口之下，瞬間扼殺皇甫容甲這麽個普通人，其實輕易就能辦到。
但這廝畢竟姓皇甫，於是他低頭看了看老爺子。
“去吧~”
老爺子的聲音很飄，兩個字就好似耗光了全身的力氣，腦子卻還清醒。
皇甫家族上下，之所以能恢複今日的榮光，全憑他有一身超凡的修為，所以老人固執地認為，自己不能被病痛折磨死去，雖然人終有一死，但能拖延幾年也好。
為此，他不惜勾結邪道之人，對龍虎山身份尊貴的小師叔下黑手，雖然說起來是有法子瞞住秘密，但那是何等的鋌而走險，老人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已經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如果讓天師府的小師叔活著回去，後果根本是不敢想象的，所以老人不在乎再往裏搭上一條性命。
場間共有五人，灰衣老頭被剁成肉餡，自己也是廢得不能再廢的廢人，仍然健全的隻剩他的孫子，以及侍衛多年的黑臉漢子。
同為修士，境界或許差著距離，但老爺子還是能看出，此時的林立已是強弩之末，否則斷不會被自己槍法拙劣的孫子暗算命中，即使分不出足夠的真元抵擋，閃避總還是能做到的。
既然已經弱到連子彈都避不開，那麽這個險自然值得冒，而黑臉漢子的實力，顯然比皇甫容甲有保障。
“看來你們是存心想讓我留在這裏了。”
林立捂著胸口，幸虧那記冷槍準頭差得離譜，險之又險從他腋下穿過，洞穿胸腔並未造成髒器的損傷，否則以他現在的狀態，就算逃掉，也真夠嗆能回唐城或者龍虎山。
黑臉漢子已經來到他身後，步伐沉穩且緩慢，始終保持警惕與謹慎。
皇甫容甲讓他來犯險，老爺子點頭了，他現在就是那顆不是自家人所以被丟出來的棄子，但在他的眼中，沒有寒心和失望的黯然，隻有毅然。
軍人，吃的就是拿命挑戰任務這碗飯，怨不得哪個。
這時候黑臉漢子心無旁騖，滿腦子隻考慮著兩件事情：用什麽方式拿住林立？自己會怎麽死？
如果進攻，那麽該從哪個方位，用哪種招數進攻？
如果擒拿，以他的能力，能否拿得住如此強悍的修真者？
負隅頑抗是生物的本能，趨吉避凶也是，黑臉漢子沒得選擇，便隻能以過往的經驗來揣測，林立將會如何作困獸之鬥。
“請林先生留下性命。”
思考在腳步停下時結束，黑臉漢子心中有了決定，他從長靴裏拔出一把短匕首，周身肌肉繃緊，整個人像惡虎般朝林立猛撲過去。
麵對強過自己的敵人，自然沒有留手的餘地，即使這個強敵看上去失了鋒芒，殺死也比擒拿穩妥得多。
匕首的鋒利麵對著林立後脖頸，相比割開脖子上的大動脈，這種招數的技術含量要高很多，但效率也是不可相提並論。
隻要刀口夠準、揮刀的力度夠大，那麽這招便能切斷對手的脊椎，可以瞬間致死，而切斷大動脈雖然也是百分百死亡率，但在血流期間，敵人並不會立即死亡，這就是差別。
黑臉漢子不可能給林立還手的機會，也不敢讓那種可能性存在。
林立抿唇冷笑，暗勁武者殺化神修士，傳出去也算是天大的新聞了，對於修士而言很丟臉，對於這位持刀的黑臉男，則可以吹一輩子。
但他確實無力反抗了，連閃避都做不到，幸好，他已經提前摳開了離陽長老給的木盒。
盒子的造型並不特別，上麵也沒有精巧雕刻的花紋，這是林立最初的印象，但剛才打開盒子，他才明白這東西為什麽無法裝進儲物錦袋——因為盒子本身就是一個儲物法器。
翻開盒子，裏頭是朱漆染色的內襯，整齊擺放著六樣物品。
第一樣，是一枚金光燦燦的丹丸，大概由離陽長老親手煉製，成色極佳，甚至已經衍生出丹紋，蘊含有磅礴且純粹的靈力，屬於回複真元的靈藥。
鏗！
合金鋼打造的匕首猛矬到林立後脖子上，很奇妙，刀子碰上皮肉，竟然沒能損傷其分毫。
黑臉漢子對自己的力道是極有信心的，他曾經用這招，戰勝過東瀛一位用刀的高手，橫撩的匕首強行與斜劈的居合斬拚力，匕首硬生生砍斷了扶桑刀，此刻在林立的脖子上，卻連薄薄的表皮層都沒能破開，說明什麽問題不言而喻。
趁著身體壓低的姿勢，黑臉漢子當即貼地向後翻滾，拉開距離，本來就不白的臉更黑了，一雙犀利的眼睛緊緊盯著林立，如遇虎狼。
“容甲少爺，你最好趕快推著木車，和老爺一起離開這裏，越快越好。”他沒敢回頭，對身後的皇甫容甲低聲說道。
皇甫容甲不是傻子，看得懂局麵，如今灰衣老怪物被人剁成肉餡，老爺子的近衛雖然格鬥能力優秀，但擋住會法術的怪人，依舊不夠看的，便轉過身扶住車轅，準備送老爺子遠離是非之地。
“你自己走。”
皇甫老爺子又講話了，語氣如殘燈般搖曳虛浮。
“爺爺，這裏留不得！”
皇甫容甲皺眉急切說道，他倒是巴不得能一身輕鬆地跑掉，推著木車有多累贅可想而知，鬧不好就要給老爺子陪葬，怎麽想都不劃算。但終歸是自己的親爺爺，撂下老爺子自求活路這等畜牲幹的事，他還幹不出來。
“你隻管自己走！”
老爺子氣短，說話很困難，每說一句都好像往鬼門關又走近了半步，所以不願多說，語氣裏加上了嚴厲，不容置疑的嚴厲。
虎雖將死，餘威尚存，執掌了這個家族多年，老爺子向來說一不二，守候在旁的皇甫容甲被這種氣場壓住了繼續開口的力氣，思忖片刻，愧疚道：“爺爺，那我先走了。”
老爺子閉上眼睛緩緩呼氣，算是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