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油潑辣子麵
離陽長老給的盒子裏擺放的第二件物品,是顆玄黑色的珠子,造型粗製濫造,其實放在地球如今的修真環境下,十分珍貴,內含一座一次性的對位傳送陣法,而相對應的另一顆白色珠子,在天師府的養丹廬內。
當黑色珠子被捏碎,陣法便會啟動,從光圈出現到消失,隻有短短兩秒鍾,效率很高。
在林立被一股力量推出傳送陣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清脆,那顆放置在香桌上的白色珠子,也隨著它的另一半而去,碎裂成了好幾瓣。
身周的環境挺熟悉,是老鄧頭的房間,自己沒在,床上的被褥稀亂,老家夥懶散慣了肯定不會疊被鋪床的。
“你用了盒子裏的東西,果然山下那戶人家還是心懷鬼胎對吧?”
離陽長老詢問道,語氣平淡,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或者懶洋洋地吝嗇於表達驚訝之類頗費表情的情感。
有時候,他的氣度確實挺對得起那世外高人的身份的。
林立轉頭看過去,老人正在吃早飯,今早上口味略微偏重了些,沒吃豆漿油條稀飯包子,抱著個大瓷碗,裏邊裝著灑滿紅油的油潑辣子麵。
“皇甫家的老爺子學了家傳的功法,大限將至,三陰碰純陽,想拿我的命格換他的命格。”林立回答道,不管怎麽說,老鄧頭又救了他一命,欠下的人情愈發的多了,除卻開玩笑的時候,該尊敬自然要尊敬些。
老人精神矍鑠,胃口也好得出奇,唆下一大口紅亮亮的麵條,砸吧幾下吞進去,問道:“你在說啥?”
林立解釋道:“那老頭子是三陰命格,他家留下的功法,是六六純元功上卷,如今一甲子期滿,得不到下卷無以為繼,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
離陽長老依舊自顧自吃著麵條,看起來對這件事不是太關心,隨意問道:“你的命格難不成就很好?”
林立一五一十的說道:“以前其實很好,後來出了變數,就不好了,當然那老家夥惦記的,還有我這一身法術。”
“噢。”
離陽長老冷漠地喝了口湯,便繼續大口吃著麵條,過程中沒再說過什麽,直到一碗麵條吃幹抹淨,青菜葉和湯都沒剩下,才把筷子往碗沿正中一擺,抬手讓林立給他遞擦嘴的紙巾。
在山上的日子,仆人侍奉主子的活林立沒少幹,美其名曰是做給整個天師府的人看,其實就是老頭懶得自己動手,多少習慣了,便順手遞過兩張餐紙去。
老人慢悠悠揀出一張擦淨嘴上的紅油,另一張擦了擦下巴上要長不短的胡須,起身走到屋子的另一邊坐上床,說道:“苦練六十六年,一朝修為盡喪,不甘心倒也正常,道門都稱道你堪比周寒衣,能得到你那身修為,放到俗世中也確實是頗大的誘惑。”
林立拎了張椅子坐著,默不作聲,他也是這麽想的。
接著離陽長老的話,則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可曾想過,為什麽是你?”
“正好缺個換命的人,他們又始終鑽牛角尖,覺著我殺了皇甫容川,舊恨拿過來一塊兒算了唄,報完仇還能得一個化神中期的修士,那老頭就是再修六十年,也到不了這重境界。”
“你真這麽覺著?”
“不然呢?”
林立攤了攤手,世間人心險惡,謀一己私利戕害他人的事情海了去了,加上原來就有積怨,他並不覺得皇甫家這回的選擇有哪裏蹊蹺。
離陽長老撩撥著自己的胡子,一雙眼睛神光看似散漫,實則深邃浩瀚,說道:“換命的辦法多得是,他們既然有本事埋伏你這個化神期,要換一副妥當的居陽命格信手拈來。”
“那修為不就沒了?”林立問道。
離陽長老沉吟片刻,鼻息裏猛呼了幾下氣,拍拍袍子,說道:“你得空的時候,去私第那邊的書館裏找找,劉伯溫創的六六純元功,我記得好像有相關的書。”
林立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無謂的糾結,皇甫家迫不得已犧牲了個孫子,按那家人蠻不講理的尿性來說,事情到這裏絕對不算完,以後有的是過招的機會,愛咋咋地。反正他活著回到龍虎山,皇甫家就是膽兒再肥,終究也要看朝廷的臉色,唐城那邊應該是無虞了。
相較之下,林立更擔心手板心上那道癢癢的灰氣。
巫術脫胎於五行數術,與修真走的是涇渭分明的兩個路子,巫祝術就更是大相徑庭,他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解決。
傳聞天師府敕書閣中有萬千符籙,可破世間萬法,所以林立想進敕書閣去逛逛。
他攤開右手給離陽長老看,問道:“敕書閣中,有能解這玩意兒的符不?”
……
……
天師府並沒有特意劃撥出人手,嚴防死守敕書閣,但敕書閣是天師府重中之重的重地,這點毋庸置疑,之所以無人把守,是因為常年有一位大人物,坐在那兒看書喝茶吃飯。
那位中年人有著道門最受景仰的地位,以及舉世公知的實力,有他在,硬闖暗潛敕書閣都是蠢法子,想進去,隻能是他同意了才行。
林立在龍虎山的輩分高於掌教天師,但那不見得代表他的地位也比天師更高,天師為什麽叫天師?因為這棟占地極廣的府苑叫天師府。
莫說林立,就算離陽長老想進去瞧瞧,也得事先經過那位徒孫的首肯,這是規矩,不能亂。
“你也說了敕書閣裏符籙千萬種,就是懷庸答應讓你進去,十天半個月你也找不著想要的,還有個你不知道的事情。”離陽長老說道:“入敕書閣求符,講究緣分,你注定與符籙之道無緣,進去基本是要一無所獲的,退一萬步說,你縱使求到想要的符,也學不得。”
當初的拜師儀式是假的,離陽長老和林立自己心頭有數,雖然離陽長老手法高超,瞞過了張天師在內的所有人,此時隻有天知地知,但畢竟瞞不過自己的本心。
而林立的本心,是不學天師府哪怕最低微的法術,否則便等如不忠於師門——為了生存他可以非常圓滑,甚至狡詐,不要臉自然更不在話下,但有些東西需要他捍衛,付出生命也並不可惜。
如果沒有逍遙仙尊十年前收下他,亦師亦父的傳道,憑他一個落魄紈絝,別說複興林氏,能否活到現在都是個未知數。
“那我涼了?”
他問離陽長老,老頭子臉上的表情始終怠惰平靜,大概是有辦法的。
老人並未正麵回答是或不是,轉眸看向他腳邊的幾個布袋子:“你從回來就拎著那玩意兒,裏頭裝的啥?難道你小子還能這麽懂事,去了趟雁南城給師父我專門帶了土特產?”
說著離陽長老便搓著手滿麵期待地下床,走到林立身旁,自行去解開布袋上的繩扣,興致勃勃間帶著幾分嘴饞的相:“雁南城靠著海,海鮮咋說也比江陰城的要新鮮,聽說那邊的燕窩也不錯!”
林立從來沒見過有人解繩子能解得這麽快,也知道老人嘴饞,但沒想到這麽嘴饞,為了土特產連渡劫境的神通都用上了,自己根本來不及解釋什麽,便見離陽長老倏地頓住了動作,呆滯望著布袋裏的東西,眼睛逐漸越瞪越大,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呸!”
結束僵硬形態的離陽長老朝布袋裏很沒形象的吐了口濃痰,登的起身,一腳攜帶勁風,將幾個袋子踹出老遠。接著模樣痛苦,似乎有些犯惡心,捂住喉嚨艱難說道:“老夫剛吃完香噴噴的油潑麵,你給我看這種東西?”
“我沒讓你看啊,您老人家動作搞得比扒手還快,能怪得著我嗎?”林立非常無辜地聳了聳肩,平心而論,這些惡心的東西,本來就是要拿給老人看的,但他抱著很體貼的想法,打算等老人把麵條消化幹淨了再說,不想對方自己急不可耐,沒轍。
布袋裏倒也沒裝什麽特別的東西,不是翔,也不是五毒教瘮人的蟲子,而是被剁成粗肉餡的那位灰衣老者。
幾個小時過去,那些碎肉又已經自動拚湊得七七八八,隻不過後來又被林立斬開,特意分成幾個部分隔離,布袋子上都散布著未凝成法術的紫雷真元,肉塊始終無法拚回整體。
離陽長老看到的,應該是一條腿或者一條胳膊,或者一枚髒兮兮的頭顱,而且都是幹枯蒼白至極,自然欠缺美觀。
再有就是,不曉得為什麽,灰衣老者完整的時候,並不散發異味,身體被砍開之後,便有著一股濃烈的惡臭,不僅刺鼻,還辣眼睛,幸好是無毒的。
“你小子這是把哪座墳裏的幹屍刨出來肢解了?”
離陽長老終於失去萬年不變的懶惰姿態,格外的激動。
林立明白自己這樣不厚道,但還是忍不住內心一陣暗爽,頗有成就感,臉上則強作鎮定的不苟言笑,說道:“就是這家夥往我手上種的灰氣,他還有個牛比轟轟的能力,殺不死,我之前把他橫著豎著劈成兩塊,結果都屁事沒有,所以我最後把他切成了幾百塊,但你也看到了,現在又零零整整拚好了。”
“誰拚的?”離陽長老皺眉問道,惡心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並且打開布袋的時候,也被那股味兒熏得夠嗆。
“他自己拚的。”林立說道。
離陽長老似乎覺得很有意思,道:“啥怪物變的?蚯蚓精?”
林立舌尖頂著犬齒,微微咧嘴:“我自己看得明白還用專門帶回來讓你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