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終究來了
丹朱渡劫的景象,在不遠處的唐城城區,以及唐城周邊附屬州縣引起極大轟動,但敢於接近奇妙事物一窺究竟的,終歸是少數,況且那幾個真正膽子大的,也都已經被白紫芫嚇跑了,頭都不敢回地跑了,所以對於林立幾人,凡人帶來的影響,頂多能算個小插曲。
真正的敵人,是天穹之上越發無情的狂雷,還有可能會出現攪局的張雲馬。
林立更忌憚後者。
都天神煞大陣的威力的確超乎尋常定義的強悍,殺伐無匹,但林立到底隻是第一次見到上古殺陣,震驚之餘,對大陣並沒有確切地概念。他隻知道,自己沒有動殺念,將張雲馬誅殺在陣內,那麽張雲馬在都天神煞大陣中必定活了下來,卻不知道,殺陣帶給張雲馬的傷勢如何,幾時可以複原。
因此張雲馬今日現身於唐城的概率,不是沒有。
“解決掉了。”
白紫芫漫步悠悠回到枯草坪,神色怡然,仍然離得很遠。
她是場間三人裏最閑的一個,也就能幫忙清清場子,關於天上挨雷劈的丹朱,身為妖族她無法施以任何方式的助臂,正是林立說的那個原因——人界的雷,對妖類格外凶殘。
至於聖器九天簪,在此之前她就交給林立了。
“解決?”
林立從蒼穹收回目光,略詫異地看向白裙飄飄的女子。
白紫芫學著他的習慣姿勢聳了聳肩:“用詞不當,隻是嚇了他們一下,趕跑了。”
林立稍微寬心,問道:“你沒露麵吧?”
“沒有,這地界蛇蟲鼠蟻倒是不少。”白紫芫答道。
“行。”
林立點點頭轉過麵龐,繼續麵沉如水盯著那方暗黑到極致的雷雲層。
六輪強雷暴過去,丹朱那具好不容易得來的年輕軀殼,已經被洗刷到露出森森白骨,僅存的幾塊皮肉,亦是焦黑色澤,燃燒著火苗。
正常人成了這副德性恐怕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修士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隔著上萬米,林立都能感受到丹朱那極度虛弱的氣息,仿佛風中的燭火,不堪折騰,可能隨時都會熄滅。
好在他是小三災體,本就是於世間最殘酷的折磨中誕生,生命力無匹的頑強,某種意義上而言,甚至不弱於修煉正統黃帝外經的林立。
而度厄丹的藥力,也在此時開始第七次發揮功效,一圈圈淡青色漣漪,以丹朱的肉身為中心散開,近乎神速地修複著殘破軀體的所有損傷,效果強得令人發指——林立煉製丹藥時,在其中摻入了自己的一滴精血。
雷霆在雲裏醞釀,氣勢更顯狂躁,就在這短之又短的喘息之機,丹朱身上被雷電點燃的火苗已然消失,皮膚肌肉再次覆蓋了白骨。
當然,度厄丹並不能修複衣服,所以丹朱仍然赤著。
轟!
第七輪強襲如約而至!
與前麵的六輪都不一樣,第七輪開始,是老天爺向修士算賬,也就是林立最為忌憚的那種存在:誅心雷。
普遍來說,修士的天賦越高,所麵臨的雷劫層數相應越多,最多的能達到九重神霄真雷,丹朱是小三災體,舉世無雙的後天體質,理所應當也要對抗九重雷才算渡過天劫。
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三輪,都是誅心雷。
林立忍不住眼皮狂跳,心底大罵:“槽!這老不死的殺了多少人!?”
其身畔的青雲見心,一張傾城禍水般的清麗臉蛋上,也是失了許多淡定,十分震撼。
誅心雷的波數取決於修士本身的殺孽輕重,饒是林立當年渡劫之時,自認手底下亡魂無數,也僅僅是第八輪才來的誅心雷,而第九輪則是誅心雷與神霄真雷各自參半,算起來,隻有一波半。
那可是域外,沒有道門管轄,完全沒有和平,所有修士都得靠殺伐度日,方可生存。
即使域外那些被稱為魔頭的貨色,林立所見過的,渡劫時也才和丹朱一樣招來三重誅心雷而已,那已經極致可怖了,畢竟修真界人人都知曉誅心雷有多要命。
“五毒教的功法,竟陰邪到如此地步嗎?”
青雲見心小臉兒微微蒼白,眼前的景觀,便足以推斷出丹朱腳下,是怎樣一座屍山血海。
林立卻覺得不可思議,終究這裏是地球,道門與朝廷聯手製衡,丹朱縱是修煉五毒教的邪功,也斷不能造出三重誅心雷的殺孽。轉而他念頭一滯,想起了很重要的一個細節。
丹朱曾殺過的人當中,有龍虎山的前代天師!
修真界有氣運一說,普通人殺也便殺了,但若手刃了身懷大氣運之人,殺孽就會成千萬倍疊加。
龍虎山天師,執掌一門盛衰,且握著道門至高權柄,無疑便是身懷浩大氣運者,殺其一人,猶如屠一座城!
林立望著穹頂的臉龐凝重了,鬢角旁有點滴冷汗滲出。
“我們似乎什麽也做不了。”
青雲見心擔憂的說道,使得本就沉重的氛圍,貌似雪上加霜了幾分。
林立沉默不語,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處,威嚴又狠毒的誅心雷,已然從墨色雲層中降下,共計十一道,聚焦點,皆是那光著身子的年輕人。
很熟悉的感覺,那便是誅心神雷,閃著七彩的色澤,如彩虹一般絢麗惹眼,與之美麗景象相共存的,是最為凶悍的威力,以及直指靈台丹田根基的刁鑽。
扛下一波就算頂天立地的好漢了,若能扛下三重,那就是老天爺都服氣的人傑!
“哈哈哈哈!”
一陣暢爽肆意的笑聲由南至北傳來,竟然沒被浩瀚的雷聲所掩蓋,響亮直通霄漢:
“老狗!殺我父上,報應的滋味如何?”
林立猛地握緊雙拳,果然,怕什麽來什麽,張雲馬還是好巧不巧地趕在這個時候到唐城了,聽來不似千裏傳音之類的神通,大約離此地不到萬米。
“青雲,你最強的防禦法術,能否擋得住這誅心雷逸散的雷威?”林立低聲問道。
青雲見心神色也是嚴肅到了極點,但語氣依舊清淡:“雖然劫雷觸之,恐怕頃刻間就足以令我湮滅,但若隻是逸散的雷威,我有信心。”
“那等下九兒站近了,就請你護好她的周全,以便她全心駕馭法器。”林立拜托道,然後手中一道玉白色流光拋飛到白紫芫身前,光團裏,正是青丘聖器九天神簪。
這本就是白紫芫的護身聖器,先前交由林立,讓他在必要時,可以替天上的丹朱分擔幾分受劫的壓力,然而他此時將九天白玉簪還給了白紫芫,意圖,自然清晰可見。
“你要孤身迎敵?”
白紫芫並未接過流光裏的聖器,有些不願意。
無論是否自私,她在乎林立畢竟要比丹朱多很多,如果可以,她更情願林立自己攜著九天白玉簪,去與張雲馬作戰,而不是將聖器,用在幫丹朱對抗誅心雷上。
盡管聖器之威,在兩種選擇上的實用性高低分明——
九天白玉簪有無盡聖潔神力,對狠毒刁鑽的誅心雷,有著天然的壓製,反而對付張雲馬這種傳承自龍虎山的正派修士,收效甚微,否則當日在城西船塢,林立就帶上女媧娘娘的聖器,直接上門將張雲馬秒殺成渣了,哪至於浪費了都天神煞大陣這種一次性的重寶?
“他是渡過二重劫的強者,你獨自與之交戰,恐怕難有生機。”青雲見心也不太讚成林立的做法,倒不是與白紫芫一樣的厚此薄彼,隻是挑明利害關係。
“我意已決。”
林立此時是她很少看到的正經模樣,跟在龍虎山的懶散判若兩人,滿臉的毅然和不容置辯。
“可是……”
“我活了二十年沒幾個朋友,所以每一個都很珍貴,縱使此舉凶多吉少,那又何妨?你都可以為我兩肋插刀,我也可以為他赴湯蹈火。”
說著話,林立已經朝笑聲傳來的方向邁步而去,腳下踩著枯黃的幹草,周圍光芒一裹,儲物錦袋內的天師府月白道袍,整齊穿在身上。
這一戰,他要以龍虎山的身份跟張雲馬去鬥,並不指望對手因此顧念同門之情而留手,因為他覺得應該正式一點,所以就這麽做了。
萬米之遙,於修士而言很短,在渡劫期大能眼中,更是區區咫尺而已。張雲馬已騰空橫渡過這段距離,腳下空無一物,就那麽站在雷暴五百米遠處的空中,背負雙手,眼中盡是殘忍猙獰之色。
沸騰在心五十餘年的仇恨,今朝便可得報了,所以在殘忍猙獰之外,他還有著一抹釋然。
林立則在他下方的草地默默站定,狂風卷著潔白道袍翻飛,手中握著柄色澤偏黑粗製濫造的長刀。
北海劍宗送來的一馬車精金足有千斤重,被他花了六個晚上的時間鍛造熔煉,成了如今手中這把有些小巧的刀胚,體積小了幾倍,重量卻增加了九倍還多,將近一萬斤。
但還是難改它隻是刀胚的事實,僅僅經曆了煉器的頭道工序,便被擱置了這許久,距離開鋒成器,還有很多的過程。
現在這把刀,僅僅是比普通的鐵塊或者合金更堅韌,並無別的長處。
林立還是把它取出來了,因為麵對的是一個自己絕對打不過的強者,沒有保留一絲一毫實力的道理。
橫刀在前,林立微微仰頭,嗓音略沙啞地說道:“擾人造化,當心生孩子爛屁眼兒,要去的話,先過我這關。”
結法陣護持著白紫芫的青雲見心,眼看到這一幕,莫名鼻酸,心底深處從未有人踏足的柔軟,被猛地觸動。
那是蚍蜉撼樹啊!他為何還要堅持去?他為何還敢去?
是為了朋友之間的情義嗎?這倒說得通,可青雲見心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