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蘇州園林
雲莽鞭向北飛行，稀疏雲流過身畔，林立幽幽在心底暗自歎了口氣。
莫名其妙地多了樁老大的秘密要藏，自然也是一種負擔，而且作為這個秘密的主角，青雲見心從頭至尾都絲毫不知。
她還在遙望南方玉璣山的方向，而雲莽鞭下方，已經過了元城地界。
林立又微微歎息，所幸，身上背的秘密本就不少，這下子隻能說債多了不愁，死豬不怕開水燙。
“想念的話，時常可以回去看看，反正我們老林家現在人丁也不興旺，沒那麽多勞什子禮教規矩，正巧咱嶽父大人如今也是青雲世家的家主了，想來沒人敢說閑話。”
“我的樣子是不是非常不灑脫？”青雲見心問道。
林立不置可否，道：“但凡有靈性的，隻要不是完全滅情絕性的魔頭，都會有不瀟灑的地方吧？”
周寒衣與午雲牛默契地不去插嘴，任由剛剛戳破窗戶紙的年輕男女失去話題相顧無言，碩如寶塔的雲莽鞭風馳電掣，破開了空氣撕碎了白雲，不久便來到唐城地界。
“唐城竟然有這等寶物的氣息。”
衣衫輕揚，林立皺了皺眉，淩駕在整座城市的最高處，一眼便可俯瞰盡滿城風光，而這座城的氣息也衝天沸沸而來，其中摻雜著法器的威勢，絲不成絲縷不成縷，但就是有。
午雲牛說道：“華夏境內修士其實多如牛毛，隱於野隱於市隱於朝都不奇怪，隻是唐城風水一般靈秀，擁有法器的高手蝸居在此，倒是值得審視。”
“要去看看？”
周寒衣不算好熱鬧的性子，卻也從不回避。
林立著重感應了那道法器威能片刻，又看了看垂首可見的鎣山，若有所思道：“先不去搞事情了，在家歇歇。”
他沒有禹帝那種三過家門而不入的高大覺悟，鎣山幢幢成片的別墅群就在腳下，五年不歸，那顆似箭的思鄉的心情催促著他趕緊回去，且青雲見心的情緒，大概也不適合湊熱鬧摻和搞事。
神識掃過，雲莽鞭挑在一處最僻靜的地點緩緩落下，眾人再順著環山公路去向林家的別墅。
歲月在凡俗間的威力最大，林立閉關前後，龍虎山除了人以外幾乎沒有顯眼的變化，鎣山卻是有著清晰可見的時光痕跡。原有的自然風格設計，已改頭換麵成了別致大氣的非典型蘇州園林，行走在盤山道上，林立竟然覺得有些陌生，就像時隔十年重回地球的那天。
周寒衣午雲牛等人倒是不覺有異，畢竟本來就對凡間不太熟。
到了林家別墅門口，看家護院的麒麟幫馬仔已經換了一批，好在管事的還是原來那個，眾人沒被攔下。
“爸。”
林立走到僵硬了兩秒的林震天麵前，輕聲喊道，後者一如昨日似的在觀兩個老頭下棋，看到念了五年的兒子站在那裏，沒有過多激動的情緒流出，隻是轉身對傭人們招呼道：“趕緊吩咐廚房做菜！”
“您也不想我？”林立問道。
“想個球，男人家家的別整得跟婆娘似的！”林震天無比嫌棄，隨後目光朝後挪，看到了緘默悄立的青雲見心。
要說男女之間友誼普通偶爾跟著回家，那誰都能理解，可若是男的回回進家門，這姑娘都跟著，其中的意味當然不言自明。
林震天打心眼裏高興，打從頭一眼看到青雲世家來的女娃娃，他就覺著這姑娘跟別的青雲族人不一樣，半點沒有頤指氣使鼻孔看人的氣焰，比花解語似玉生香，瞧起來就讓人愜意。那時他便在想，若是兒子能爭氣點，把這姑娘也收了給他做兒媳，那簡直是天大的美事一樁，可每思及此他又會自嘲想多了，這姑娘性子雖不是拒人千裏的清冷，亦不是是外熱內冷帶刺花蕊，很好接近，偏偏卻自然生出一股子難以采擷的高遠飄渺感，稍微有些眼光的男人見了，怕是都會感到有心無力。
“伯父。”
青雲見心到底是世家女子，禮數俱悉，感受到欣喜目光的打量，便乖巧回以笑意，微微屈膝施禮。
“好！”
林震天更相信自己沒有誤會了，心裏樂得開了花。老林家到他這輩已是五代單傳下來，但瞧眼下的勢頭，自己這爭氣的兔崽子要遍地結果啊！
林立叫來一名眼熟的中年女傭，令其給青雲見心安排一間長住的屋子，轉而抬眼看樓上，屬於韓玉的那扇房門緊閉著，便小步走到廝殺博弈的棋盤旁邊，不待他開口，陽錦秋老爺子主動放下未落的白子，說道：“群芳知道你五年不會回來，大學畢業以後，就暫擱了本來的規劃，還留在學校念書，準備考個研讀個博。”
“那她這會兒？”
“學業緊，在家悶了三天，今天剛好約著那位白姑娘，和韓玉那個女娃還有你堂妹，出去玩耍散心了。”老爺子琢磨完了招數，落棋說道，順便屠了陳青玄一條大龍。
“哎呀我去！這這這！”
算命獅子頓時緊張起來，手舞足蹈片刻才穩住身形，被林立伸手扶住，才沒從竹榻掉下來。
陽錦秋顯然因此心情不錯，樂嗬道：“你這老頭啊，高興就高興，非得繃著裝啥沉穩？連出了三手昏招，咋，想著自己好歹也滿七十了，不好意思再學以前那樣毛毛躁躁？”
陳青玄嚴肅方臉深沉，舉棋摩腮道：“老夫幾時毛毛躁躁過？”
陽錦秋譏笑：“老夥計，看你出招不慎的份上，容你毀上兩招，這盤棋還能往下走不？”
陳青玄使勁呸了一聲，嘴裏念著落子無悔，老子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悔過棋諸如此類，然後再不搭理久違的小老弟，緊盯著棋盤開始苦思冥想破後而立之策。
偌大的客廳裏便沒林立什麽事，他棋力很一般，看懂黑白之間的道道都十分傷腦，產生趣味就更不現實，反而父親對這格子上的對壘愈發癡迷，津津有味兩眼放光，就是不知，觀兩位高人下棋的招式這麽長時間，本身的技藝是否有了長進。
午雲牛和周寒衣站在那裏挺尷尬，身為天師府的首座與首席大弟子，進了誰家的門不被殷勤捧為座上賓，偏偏林家別墅裏氛圍很怪，除了傭人最開始遞來一壺茶水，壓根兒沒人理睬半句。
“你們家不好客？”
跟著林立走出院門，周寒衣不避諱的問道。
林立笑答：“好客是好客，就是老頭在唐城天王老子做慣了，熱情也不可能對你點頭哈腰，反正隻要沒把人轟出去，那就是歡迎之至，不過這種待客方式八成沒人喜歡就是了。”
午雲牛嘟囔道：“唉，還想看那兩位先生鏖戰幾回合的，實在不好意思待下去。”
林立好奇道：“午首座除了酒，還喜好棋道？”
“愛看，但是不會。”
“呃……”
林立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摸著良心說，這位了不得的天師府教習院首座，與小說電影裏的世外仙人形象出入頗大，越相處，越讓人有種感覺，此人應該撿本拳譜去混武林，快意恩仇做個大碗酒大口肉的豪邁遊俠。
“別見外，去看就是了，我雖然對圍棋也是個半吊子，但那兩位的棋力，的確稱得上先生。”林立說道，轉而看向周寒衣：“徒孫，我是想去城裏找我的老婆們，你是在這家裏尷尬傻坐著，還是跟我去尷尬吃狗糧？”
“吃狗糧？”
周寒衣微微擰了下眉頭。
林立大略解釋一番這個現代詞匯的含義，後者當即做出決斷：“你們恩愛不必管我，難得下山，在街市裏逛逛，買些東西寄給我爹我娘。”
於是午首座返回別墅大廳裏，自個兒搬了張凳子坐到竹榻前，兩位老者下棋用心無暇四顧，林震天也看得投入，紛紛緘默各顧各的心思，都無人瞧過一眼這名天師府分量極重的大人物，念著小師叔的話，午雲牛也不那麽見怪了，大馬金刀地坐下，場麵持續安靜，黑白圓潤的石米子子擲盤有聲。
林立與周寒衣倆人在院門口等了不一會兒，青雲見心在傭人幫襯下擺好了帶來的物件，迎出來。
“對房間還滿意嗎？”林立問道。
俗世中的別墅到底比不得古韻十足的四長老的宅院，青雲見心在玉璣山單獨的房間，便足有林家的客廳那麽寬敞，各種繁瑣擺件尚且裝滿了屋子，端端的富麗堂皇高族氣派。這別墅雖然分間不多，但總歸屬於現代開發商的手臂，占地麵積都是按照大流格局規製而來，再寬敞也不可能想建多大搞多大。
林立曾經想過搬到僻靜郊區換個更大的宅子，不過一來把這裏當成了家，挪來移去的不像回事兒，二來跟陽家別墅離得也近，他總不好開口把還未娶過門的陽群芳也接走，況且搬得遠了，陽老爺子再想找個陳青玄這麽個武力棋力都相當，性格又意氣相投的老玩伴，也不方便。
“窄的話隔壁那間還空著，把牆砸了兩間作一間。”林立說道，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你覺得我是挑剔環境的人嗎？”青雲見心淺笑著問道。
林立癟癟嘴耍起了無賴，道：“你也該體諒下我的難處，把你從修仙世家的大小姐，變成我這俗透頂了的世俗公子哥的媳婦兒，你要不提點無理取鬧的要求，我這心裏還真就過意不去，咋想咋不得勁兒。”
青雲見心嫣然彎起唇角，比山泉甘冽清澈，說道：“所以，我就是挑剔環境的人，那屋子真是太差勁了，怎麽看都不合意不順心啊~”說著她取出一張剛才寫就的宣紙交給林立。
“這些就是我的要求，但再怎麽無理取鬧也有個限度，我隻能想出這麽多了，倘若覺得不夠，以後我想起來什麽再告訴你，你意下如何？”
林立接過對折幾次的宣紙，還沒拆開便豎起大拇指讚道：“這手娟秀字跡，兼備顏筋柳骨，又有王羲之的九分神韻，簡直是我生平僅見的好字！”胡亂誇了一通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玩意兒，林大少也終於將紙打直擺在麵前，目光走馬似的往下瀏覽到末尾，漂亮小行書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一行行分得清晰了然。
林大少雙眼放光再度豎起那根大拇指，又讚道：“好！居然隻有一百多個要求，四姨太真是善解人意大方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