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道有常
風暴盤旋在兵士的身上，幾乎要將人的形體剿滅。
溫靜華紅了眼，拚命駕馬要朝風暴那邊去。
“駕！駕！”
“靜華！”
楚淩恒奪過韁繩，“你要做什麽！”
“放開我！讓我過去！”
風沙吹亂了她的發髻，砂礫揉進了她的衣衫。
溫靜華此刻沒有絲毫形象可言，大吼大叫的模樣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瘋子。
楚淩恒握住韁繩的手就像鐵鉗那樣僵硬，無論溫靜華怎麽掙紮，她座下的馬兒就是紋絲不能動。
溫靜華翻身跳下馬背，一步一個踉蹌朝風暴那邊跑過去。
任何言語都難以形容此刻她心頭的恐懼。
楚淩恒也不能明白，溫靜華為何如此失態。
這詭異的風暴的確見所未見、的確令人驚異，但不至於使得溫靜華一下就被刺激的像個瘋子。
風暴盤旋著逐漸散去，空中的砂礫雪花一樣簌簌而落。
楚淩恒見狀不再阻攔，他下馬攙扶起溫靜華，兩人深一腳淺一腳朝齊元慎那邊走過去。
楚淩恒能清晰的感受到從胳膊上傳來的溫靜華的戰栗，盡管不知她的恐懼來自哪裏，但這種恐懼卻幾乎令她失去行動的能力。
兩國士兵橫七豎八倒了一片，許多人口中咿咿呀呀直喊，顯然是還沒弄清楚自己經曆了什麽。
好在似乎沒有傷亡。
楚淩恒稍稍安心。
但溫靜華似乎還是深陷恐懼之中。
隻見她撥開楚淩恒，三兩步撲到一抔沙土跟前。
那是風暴來臨之前，齊元慎所處的位置。
溫靜華的眼神直勾勾的，伸手就去挖土。
細小的砂礫塞進指甲縫裏，很快將溫靜華十指磨的鮮血淋漓。
“住手！”
楚淩恒握住她的雙手，看著溫靜華的眼睛，卻發現她似乎陷入了眸中情緒裏，對外界的刺激毫無反應。
楚淩恒示意身後的士兵上前，眾人七手八腳挖出黃沙下掩埋的人。
一個、兩個、三個···
人被盡數挖了出來，趴在地上大口咳嗽著換氣。
無人傷亡，這是很好的消息，但是···
沒有齊元慎。
挖出來的人裏麵，沒有齊元慎。
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楚淩恒麵色凝重起來，他下意識去看溫靜華，就見溫靜華喃喃道：“果然···果然！”
溫靜華嘴裏念叨著，表情逐漸平靜下來。
楚淩恒的眉頭卻擰的更深了。
突然，楚淩恒麵色大變。
“噗——！”
溫靜華身子向前一傾，口中噴出大朵血紅。
“靜華！”
在楚淩恒的驚呼之中，溫靜華模糊了意識，緩緩合上眼睛。
逐漸昏黑的視線裏，溫靜華想要告訴他，“我沒事，我就是想···睡一覺···”
劍拔弩張的兩軍對壘就這樣以一種詭異又荒誕的意外結束。
雖說沒能抓住齊元慎，但眼下的陳國也不是久留之地。
楚淩恒當即下令返程。
搖搖晃晃的馬車內，楚淩恒不斷擦拭著溫靜華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
“我不後悔！我不後悔！”
溫靜華在不斷囈語。
她的確是不後悔，但她卻在害怕。
說害怕也並不是很恰當，因為那是害怕的害怕，是恐懼。
溫靜華有一種螳臂當車的恐懼。
她自以為有擁有前世記憶便能占得先機，可此生的現實卻告訴她，在命運的齒輪麵前，她的那點先機，就如同蚍蜉撼樹那樣無力。
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傑亡。
所以說，無論齊元慎是多麽的不堪，天道都要使他成為大梁的皇帝嗎？
憑什麽？！
我不服！
溫靜華仿佛置身看不見的囚牢，靈魂無助而絕望。
嘴角又有血跡蜿蜒下來，楚淩恒為她擦汗的手顫了顫。
他放下帕子，手指探上溫靜華的脈搏。
脈搏時而遲澀，時而暴揚，竟逐漸有自絕之勢。
“靜華！靜華你醒一醒！”
楚淩恒緊張輕拍溫靜華的麵頰，希望能將她喚醒。
但這種不痛不癢的呼喚必定徒勞。
溫靜華還是困頓在自己的世界裏，醒不過來，也死不過去。
楚淩恒掀開車簾大喊：“不惜一切代價，全速趕往北安城！”
大梁國境距離北安城少說還有四五日，無論怎樣歸心似箭，腳下路程還是得一步一步走。
沿途官員紛紛設長亭迎接護國長公主與首輔大陳，楚淩恒推了好幾處，最終卻在距離北安最近的撫州處停了下來。
因為溫靜華快要撐不住了。
天降大雨，仿佛要帶走哪個人的靈魂。
溫靜華的身子平靜下來，她不再囈語，也不再打顫，可看上去情況卻更加不樂觀。
站在她身邊的人能清晰感受到那無形的生機正在泯滅。
楚淩恒從不迷信神鬼之說，此時心裏卻動搖起來。
若是神鬼真的能令溫靜華清醒，那麽即便是用他的命作為置換，他也心甘情願。
窗外的雨下的那樣大，仿佛整片天空都化作破碎的雨滴坍塌下來。
楚淩恒心中迷茫又絕望，他不明白溫靜華為什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麽才能挽救溫靜華的命。
他與溫靜華都是坐擁天下的人，可是，卻掌握不了自己的命。
“邦——”
清晰的木魚敲擊聲在耳邊回蕩。
楚淩恒抬起頭，恍惚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窗外的雨勢足矣掩蓋任何聲響，這是哪裏傳來的聲音？竟如此清明。
“阿彌陀佛。”
牆角不知何時站了一人。
楚淩恒大驚，拔出牆上裹著的長劍冷冷指著那人。
“你是誰！？為何出現在這裏！”
那人從陰影中踱步出來，隻見他頭上光禿禿的，身著皂袍僧衣，是一名大和尚。
楚淩恒戒備的神色有所怔忪，卻還是用劍指著那和尚一動不動。
這和尚看上去並無惡意，但出現的悄無聲息，武功絕不在他之下。
若此刻溫靜華是清醒的，她就一定能夠認出來，這名大和尚，就是她剛重生那年，在靜水庵遇到的怪人。
大和尚雙手合十，對楚淩恒恭恭敬敬的作揖，口中道：“沙海浮塵迷了眼，師叔，別來無恙。”
一時間，大和尚的形象與靈魂深處某個記憶當中的人物重疊，楚淩恒被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