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血色靈州
沈漓上前兩步，望著他身上傷口，心中湧上的情緒複雜難辨，她搖著頭，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枉然吧。
“我恐怕不能繼續保護你們了，但是這裏有王爺安排的人，相信你們可以平安到幽州的。”他的聲音很虛弱，說到後麵幾乎聽不清楚。
“周揚，你好好休息吧，大夫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恢複的，我讓天心來照顧你好不好？”她語氣顫抖，幾近哀求。
周揚搖頭，眼底的光芒漸漸熄滅：“王妃……屬下求您一件事情。”
“你說，你說，隻要是你想的，我一定答應。”沈漓點頭，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下了，這個數次起死回生的男人，一直忠心耿耿守護在身邊，若不是他的保護，早在兩年前去邊關的路上，自己已經成為一具白骨了。
可是如今竟然要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生命在一點點消失，自己卻無能為力，這樣的無力，好似當初眼睜睜看著林辰在麵前死去。
白骨堆砌的江山，她想要繼續走下去，就必定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吧，如何才能練就自己的鐵石心腸。
“讓她忘了我，好好找別人過。”
周揚說完這句話，衣衫早已經被血染紅，處理過的傷口也止不住鮮血不斷的湧出來，沈漓手足無措，隻能看著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我讓天心來照顧你，好不好？”
周揚用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搖頭：“不，我不想讓她看見此刻的樣子，以後讓她好好的生活，找個好人家，忘掉我。”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極限，所以不想在她麵前死去，更不想死後還被牽掛著，哀求沈漓不能讓她見到此刻自己的模樣，狼狽不堪。
“王妃……答應我。”
沈漓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回去，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好。”
“多謝！”說完這句話，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她沒有繼續開口，也沒有大聲的叫喚去確認什麽，安靜轉過身去，天心等在門外，看見沈漓出來，緊緊咬著唇，都不敢開口問她。
“走吧。”
沈漓看了她一眼，不開口說破，隻是抬手吩咐她離開。
天心站在她身後，久久不願移動腳步，隻是轉過頭去看著敞開的房門，她站在原地，直到忍不住哽咽出聲：“如果真的舍不得，就去看看吧，但他已經說過了，不希望你看見這個樣子，讓你好好的過日子。”
天心怔怔流著眼淚，聽著沈漓的話，腳步卻沒有移動，隻是一直站在原地看著門口。
“走吧，奴婢不去。”
“好。”
主仆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將他下葬之後，一行人喬裝一番繼續上路，良妃也許是因為經曆過一次生死，人也變得沒有那般挑剔，安靜了不少，也許是恐懼的心理還沒有消退，對於許多事情，她已經不會發表任何意見，幾乎都會是沈漓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漓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第一次見到人死在自己麵前同樣恐懼，可是如今就算是讓她親手殺人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在距離一個小鎮休息的時候，沈漓發現被人跟蹤了，隻是她如今隻能以不變應萬變，周揚已經不在了，這幾人當中究竟誰能信任，她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來人並不是想要他們的命。
“我們還有多遠的路程？”良妃已經是身心疲憊，臉色也一日比一日憔悴，但是必須自己去克服這一切，沒人會為她承擔這些痛苦。
“三日。”沈漓拉了一張毯子，蓋在良妃腿上。
她緩緩歎了一口氣，眼神複雜：“我從不知道原來爭權奪位是如此可怕的事情，這一路上我們所遇到的，你跟辰兒去邊關的一路上，一定經曆過許多次了吧。”
沈漓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有些事情實在是沒有必要讓她知道，反正也沒有辦法回頭了，她明白也不過是徒增擔憂，帶不來絲毫的好處。
如果不是沒有辦法必須要讓她離開，這些殘酷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看見。
“母妃還是好好歇息一下吧，你的臉色很差，可不要熬壞了身體，我們很快就可以到幽州了，母妃可不要讓王爺擔心才是。”
良妃見她無意多說，也就不再開口，片刻後她又問道：“周侍衛為何沒跟我一起？”
周揚受傷之後，她也因為疲憊與驚嚇昏睡了過去，並不知道周揚已經不在的事情，隻是一旁的天心聽見她的話，眼眶瞬間就蓄滿了淚水，鼻子通紅。
沈漓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轉而看向了良妃：“母妃，周侍衛臨時有急事，已經被王爺的加急密函召回去了，因為走的時候太匆忙，所以沒有來得及通知母後。”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她露出一絲笑容，心中懸著的石頭也落了下來，因為看不見周揚的時候心裏總是湧起了奇怪的感覺，似乎在她昏迷過去的時候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但聽見沈漓這樣說，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
“我還總覺得有些心裏不舒服，但是他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嗎？”良妃又問道。
沈漓努力維持著臉上笑容，隻覺得半張臉已經要僵硬：“是的母妃，已經沒有大礙了，他一向如此打打殺殺，武功高強，這一點小事無須擔心的。”
“如此便好。”
天心一直垂著頭，眼淚落在了手背上，良妃一直看著窗外，並沒有發覺她的異常。
中午休息的時候是在一處小河邊，前方還有很遠的路程沒有小鎮，馬車停了下來，大家都到了河邊打水，準備幹糧坐在地上，沈漓獨自一人走遠了幾步，到了樹下的時候忽然抬起頭來，身子一輕，被人抱在懷中，尖叫聲未曾出口已經被人捂住了口鼻。
“唔……”她驚慌的掙紮著，雙手用力拍打，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噓，是我。”
她驚訝的轉過頭去，兩人臉龐近在咫尺，若非如此，她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林辰這個時候怎麽會突然從天而降，實在是好像天神一般。
“林辰。”她激動得聲音都是顫抖的。
林辰將她放在樹杈上，繼而轉過身去，將包袱中的野果放在她手上：“不要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如果我晚一些過來，隻能替你收屍了。”
沈漓更是詫異：“莫非那個神秘的人是你？”
她在與周揚最後逃亡的時候曾聽他說了，似乎遇到了幫手，隻是不知對方身份，更不知是為何而來，若是他，也就不奇怪了。
“我總以為他可以好好的保護你，最後每一次都讓人失望，阿漓，你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吧，隻不過為了避免我受連累，我也真是笨蛋，當時竟然信了，你若是貪慕虛榮，就不會選擇走上不歸路，坐享其成便可。”林辰苦笑，喉嚨發苦。
“你如今一路跟著過來便是為了這件事情？林辰，如今林家在什麽位置你最清楚，不要繼續這樣下去，跟在我身邊永遠都不會有安寧的日子。”一切都沒有塵埃落定之前。
“所以此刻你也是要將那日的話重複一遍嗎？”林辰諷刺的看著她：“在你眼中我並不能共患難？還是想要在這樣的時候一把將人推開？”
沈漓無言以對，她承認始終都是受了前世的影響，林辰在自己麵前死去的畫麵太震撼，是至今為止都無法忘記的，多少次午夜夢回，抱著他冰冷的屍體在黑暗的地牢中哭泣，在烈火中怨恨。
醒來之後都發誓不能讓他這一世重遝覆轍，他若是一直堅持跟在自己身後，最終的結果恐怕會跟周揚一般。
“我不阻止你了，你想要做什麽，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但是林辰，我 隻有一個要求，活著，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活得比我長。”我不能保證再一次見你死在我麵前還能保持冷靜。
如果這麽努力到了最後身邊的人一個也留不住，已經是沒有必要了，重來一次也沒有了意義。
林辰目光灼灼，在她乞求一般的複雜情緒中，緩緩點頭：“好。”
“你這一次怎麽會知道我離開？而你一直跟在身後？”她撥開擋在眼前的樹枝，視線變得清晰許多，林辰的臉也在眼前變得清楚起來，他看起來又瘦了，跟自己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樣子很像，就連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一樣的。
林辰搖搖頭，苦笑一般移開了視線：“我是兩日後才發現你不見的，後來想了想， 你一定是朝著這個方向來了，便一路打聽過來，但是後麵有追兵，我料想那是太子的人，便一直跟在身後，那日聽說良妃也在，我便沒有表明身份，免得給你帶來麻煩。”
“若是沒有那一場追殺，你是不是打算一路跟著到幽州，一直都不與我相見呢？”她有些生氣，卻對林辰的行為感到愧疚，他必定是不希望自己知道了心中難過，才會默默的一個人跟在後麵。
他沒有答話，答案顯然。
“林辰你知道嗎？我又欠你一條命，我這一輩子欠你那麽多，是不是以後生生世世都要為你做牛做馬才能還清呢？”
林辰想了想，唇瓣勾起一抹虛無的笑意，伸出手去，落在她頭上：“傻瓜，這是我心甘情願，又怎麽會是欠呢？你是不是覺得，一直都對不起我？”
她不肯開口，隻是撇過頭去。
“算了，你啊，這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你會變得不一樣的，可是如今看看，你還是沒有變得不一樣，一直都是以前的那個樣子呢？”
“所以你更不應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