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酷刑
舊庫常年無人看守,不可能有人特地來鎖門;如果是有人故意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把她所在舊庫裏挨餓受凍一整夜?
還是希望油燈燃盡後,讓她在漆黑的舊庫中擔驚受怕?
若說這一切都是袁尚宮設計的,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袁尚宮是在宮中數十年的老女官,不應該會拿如此幼稚手段來懲治不聽話手下。
夏惟音隱隱感覺,似乎還有更糟糕的狀況在等待著她。
果不其然,在她屏氣凝神思索時,庫外傳來悉率腳步聲,沒過多久,門縫裏鑽進一種奇怪味道,還有色淡而黏稠的液體滲入。
夏惟音仔細嗅了嗅,頭皮驀地一麻。
是菜籽油的味道!
到這時,夏惟音基本猜到自己將要麵臨怎樣的困境了,所以當火光闖進門縫裏時,她並沒有慌張,反而更加鎮定地尋找是否有其他出路。
遇事不能慌,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忙於尋找時,夏惟音不忘高聲發問:“外麵是誰?與我有什麽深仇大恨嗎?這一把火燒下去,舊庫裏的東西都沒了不說,你也難逃故意縱火的罪名吧?”
門外尖細嗓音傳來,滿是嘲諷味道:“傻子,敢放火,就說明我不怕,有人給我撐著。雖說咱倆無仇無怨,我也不認識你,可是誰讓你惹到唐太師了呢?沒權沒勢,為了你們安平侯府好,我勸你還是認命吧!”
原來設計這陷阱的不是袁尚宮,而是唐太師。
夏惟音不覺苦笑……隻因為恨她與蕭君眠走得太近,搶了唐婉儀的優勢,唐太師就要謀害她性命嗎?
如此囂張跋扈,簡直喪盡天良,難以想象那唐太師平日裏殘害過多少人。
夏惟音深吸口氣保持冷靜,皺著眉仔細觀察。
書庫位置偏僻,深更半夜不會有人經過,就算誰發現這邊著火,等趕過來時她也成一堆烤肉了。
書庫都是厚重的鐵門,門鎖也是鐵的,憑她力氣不可能撞開。抬頭看看,倒是房頂有半分逃跑可能。
迅速將舊書摞到一起約半人高墊在腳下,夏惟音看準位置猛地一躍,一把抓住屋頂橫梁;再悠悠晃動兩條長腿,借助慣性攀爬到主梁上,伸手正好能夠到屋頂瓦片。
瓦片又厚又沉,夏惟音推了幾下沒推動,一咬牙,握起拳頭,使勁全身力氣嘭地砸過去。
嘩啦啦啦,被砸掉的瓦片掉落滿地,露出一個大窟窿。
夏惟音翻身跳出爬到房頂的瞬間,大火正好吞沒她腳下文書,咆哮著將整個舊庫包裹。
火光濃煙一起,很快就有人趕了過來,近百宮女太監和侍衛一盆接一盆潑水,用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將大火熄滅。
彼時,整個舊庫隻剩下殘垣斷壁,一片焦土。
夜深人靜,不便驚動皇後,兩位尚宮商量之後決定先將夏惟音關進暗房,次日再向上稟告。
袁尚宮理所當然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隻承認自己派夏惟音去收拾舊庫,嚷嚷著損失慘重、定要從嚴處理;收了夏博淵好處的王尚宮平和許多,卻也不敢太過包庇,隻在臨走時偷偷給她塞了一床薄被。
夏惟音什麽都沒有說。
她很清楚自己陷入了某人的陰謀之中,這種時候說什麽、做什麽都要萬分小心,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言不語,等待蕭君眠回來解決。
至於蕭君眠什麽時候才會出現,她心裏也沒底。
暗房常年不見光,又陰又冷,那一床薄被根本不能保暖,夏惟音裹著被子縮在角落裏,凍得瑟瑟發抖。
用力搓著就快凍僵的雙手,夏惟音忽然想起一句話,是前世同事之間經常開玩笑說的。
手涼沒人疼,手涼沒人疼……
她的手總是冰涼冰涼的,無論春夏秋冬;那句話也像嘲諷一般,時時刻刻提醒她孤身一人的寂寞處境。
父母早亡,拉扯她長大的外公也在她還沒成年時離世。她一路堅強走來,承擔著旁人難以想象的孤獨和壓力,以至於她總是很忙碌,很沉悶,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沒有朋友,更沒有一個在寒冷時願意為她暖手的人。
如果夏博淵在,一定會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吧?
不計較功利,不在乎她是不是有用,肯真心關懷她的人,隻有夏博淵一個。
夏惟音將頭埋進膝蓋,心口一陣酸澀。
突然之間,她很想見見夏博淵,再叫他一聲,大哥。
“惟音?惟音你在不在?”暗門露出一條縫隙,有人小聲輕喚。
是蘇雪喬的聲音。
夏惟音的心一暖,勉強打起精神:“蘇姐姐?我在呢。”
蘇雪喬輕手輕腳潛入暗房,擦亮火折子點了一支小蠟燭,借著光亮塞給夏惟音兩隻饅頭:“快吃些東西,不然要餓壞了。”
一整天沒吃東西,夏惟音的確餓得不行,抓過饅頭狼吞虎咽,幾口吃了個精光。
“慢點,別噎到……”蘇雪喬滿眼心疼,輕輕握住夏惟音的手,“瞧你的手,都要凍僵了。惟音,你性子也太直了些,怎麽就不懂得曲意逢迎呢?哪怕你向袁尚宮道個歉,陪個不是,她也不會如此狠心待你啊!”
“是蘇姐姐太天真才對。”夏惟音苦笑,“蘇姐姐以為,我被關暗房是因為不小心燒了舊庫,被袁尚宮苛待的結果?”
蘇雪喬茫然:“不是這樣嗎?可袁尚宮說……”
“蘇姐姐不能隻聽袁尚宮片麵之詞。之前的事,蘇姐姐不是沒有看到,為了排擠我,那些人可以編造各種借口,甚至無中生有,蘇姐姐怎麽還信這些話呢?”
“這些算計心機,我實在不擅長。”蘇雪喬黯然低道,“我能做的,也就是盡力而為,能給妹妹你一點幫助,好歹我能安心些。”
麵對宛毫無城府的蘇雪喬,夏惟音居然有些自慚形穢。
同樣是入宮的宮女,唐婉儀無事生非、驕橫跋扈,與蘇雪喬簡直天差地別,連一根小指頭都趕不上,大概也隻有蘇雪喬這麽溫婉善良的女子,才配得上蕭君眠這位勵精圖治的太子殿下。
蘇雪喬在天亮之前離開,夏惟音縮在角落裏小憩一會兒,很快,王尚宮就帶著人押她去了攝香殿。
攝香殿是後宮處理事務的地方,但凡能夠讓皇後在此處決斷的事情,必然事關重大。
“舊庫雖不算重要,裏麵放的也都是些無用文書,但宮中走水不是小事,必須嚴加查辦。”皇後一看見夏惟音心情就不好,擰著眉頭沉聲道,“夏惟音,怎麽你身上就不能發生些好事?真是晦氣。”
夏惟音筆直站立,目光無畏:“這件事曲折很多,請皇後娘娘秉公明察。如今我解釋什麽都沒用,隻能說一句,火不是我放的,信與不信,那就是皇後娘娘的事了。”
“夏惟音,你好大的口氣!”皇後冷笑,“怎麽,仗著太子殿下關照就目中無人嗎?”
“不敢。隻是心裏清楚,不管我說什麽,皇後娘娘都不會高興。”
“這是誰家姑娘?膽子再大些就要頂破天了!”旁側,被召來的嬪妃裏有人火上澆油。
皇後冷笑,目光掃向其中一位嬪妃:“昭嬪,夏才人是你殿裏的吧?”
“皇後娘娘是說安平侯府那位?她的話,的確是我殿裏的。”昭嬪起身,看看夏惟音,猶豫道,“這丫頭也姓夏,莫非……”
“她是夏才人的妹妹,入宮時間尚短,在侯府時似乎也沒受過調教。該怎麽讓她懂得宮中規矩,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夏惟音暗歎一聲,不得不承認皇後老奸巨猾。
皇後知道蕭君眠護著她,所以不便做得太過火;但下麵那些嬪妃不同,她們未必知道蕭君眠對她有多看重,為了討好皇後,必定使勁渾身解數來完成任務,甚至會變本加厲收拾她。
後宮這種地方,到處都是心思算計,她能忍到什麽時候?
沒人知道夏惟音在想些什麽,昭嬪見她一言不發,以為她是怕了,深吸口氣道:“夏才人歸我管轄,她的妹妹,我幫著調教合情合理。不過看這丫頭身子單薄,大概吃不了掖庭宮皮肉之苦,不如送去石園吧。”
皇後稍作沉吟:“石園……倒也合適,免得她身上有傷,又有人要來找本宮的麻煩。”
“那就這麽定了。皇後娘娘且忙著查舊庫那邊,這丫頭臣妾自會好好教育。”
沒有對縱火案半句詢問,夏惟音就這麽稀裏糊塗被定了責罰,由昭嬪和幾個太監一起送去石園。
聽名字,夏惟音還以為是要她去搬石頭做苦力。
及至到了石園,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將要麵臨的是精神肉體雙重折磨,用慘無人道來形容,一點都不足為過。
堆滿碎石的荒涼院子裏,幾個十字木架孤零零豎立著,兩個太監將夏惟音綁到木架上,固定住手腕腳腕和腰部,雙腳剛好踩在地麵上。
這種懲罰,其實夏惟音並不陌生。
她曾看過一些資料,在很多情報機關都會對被審訊這使用這種拷問手段,不打不罵,隻讓被拷問著一直站立,連睡覺都不允許,直到身子無法承受負荷。
“別看了,既然敢頂撞皇後娘娘,就該有承擔後果的膽量。”昭嬪臨走前最後看夏惟音一眼,搖了搖頭,“六宮之內,皇後為尊。你卻拿太子當擋箭牌去挑釁皇後威嚴……夏惟音啊夏惟音,你這種人,真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