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似是故人來
夏惟音被墨妄塵拉住匆匆而行,想要回頭看看是誰在跟蹤都做不到,轉眼間穿過小巷,來到人流熙攘的大街上。
墨妄塵拉著夏惟音跑到賣麵具的攤位前,隨手挑選一隻麵具遞給她:“帶上,去長樂酒肆等我。我先去解決後麵的人。”
“等等。”夏惟音拿起攤上的雕花銅鏡,透過鏡麵朝身後看去。
悠閑逛街的人群中,的確有一道人影不遠不近跟隨,就在他們十幾步外徘徊,鬼祟舉止與周圍行人格格不入。
夏惟音倒吸口氣:“糟了,是太子的心腹侍衛。”
“那就更要除掉。”一抹冷光掠過墨妄塵眼眸,如他語氣一樣決絕冰冷。
“如果他是太子派來監視我的,你殺了他,隻會讓太子更加懷疑。”
“若是放任他回去向太子報告,你覺得太子會放過你嗎?”墨妄塵用力捏了下夏惟音手腕,“相信我,蕭君眠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要是被他發現你對他不利,他會毫不猶豫舍棄你。”
“舍棄更好,我本就不想卷入這亂局之中。”夏惟音掙脫束縛,黛色娥眉緊蹙。
墨妄塵無可奈何歎口氣:“沒時間和你爭論,固執得像頭牛。總之,我先去把那人解決,你自己去長樂酒肆。”
說罷,墨妄塵鑽進人潮之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夏惟音回頭瞥了一眼,賀蘭闕好像有些猶豫,少頃後,還是跟著墨妄塵而去。
無疑,墨妄塵的功夫極好,但賀蘭闕能成為蕭君眠最信賴的心腹,顯然也不是吃素的。
夏惟音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她不想看見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出事,畢竟賀蘭闕與她無仇無怨,平日裏見麵又十分客氣,沒道理因為發現她和墨妄塵有接觸就要搭上性命。
思忖片刻後,夏惟音放下銅鏡,大步朝二人離開方向追去。
還未到晌午時分,大街上就已經擠滿樂嗬嗬過節的百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墨妄塵左躲右閃,靈敏地穿梭於人群之中,一邊觀察追蹤的人是否跟上,一邊估算著二人之間距離。
距離長樂酒肆還有兩條街時,周圍百姓漸漸稀少,墨妄塵突然閃身轉進狹窄小巷,像是蒸發般消失在賀蘭闕視線裏。
賀蘭闕佇足一愣,旋即飛快追到墨妄塵消失的巷口,恰見暗色衣角消失在小巷盡頭拐角處。
“該死。”低低罵了一句,賀蘭闕足尖點地躍上牆頭,三步並作兩步加速追去。
越往城東走,周圍的行人越少,賀蘭闕一路心無旁騖跟著墨妄塵急行,及至前麵身影突然停下,他才發現已經追到人跡罕至的角落。
墨妄塵不再躲避,緩緩回身,負著手表情麻木:“一個人追到這裏,想必你對自己很有信心。”
賀蘭闕看向墨妄塵,起初帶著幾分冷肅,很快,他似乎發覺有什麽不對勁,眼神變得猶疑困惑:“你……”
既然是敵人,墨妄塵當然不會與他家長裏短閑聊。
眉梢輕挑,腰間匕首鏗然出鞘,頎長身形如疾風般瞬間閃到賀蘭闕右側,徑直朝賀蘭闕脖頸刺去。
“別!”
賀蘭闕一驚,下意識橫劍格擋。
匕首銳利刀鋒將賀蘭闕衣袖割破,那一擊之後,賀蘭闕渾身漏洞百出,隻要隨便一招,墨妄塵就能置她於死地。
然而,墨妄塵沒有那麽做,而是反執匕首抵在賀蘭闕心口,眉頭緊鎖低問:“為什麽不出手?”
死裏逃生的賀蘭闕額頭上一片冷汗,目光呆愣,直直盯著墨妄塵,發出幾聲痛苦呢喃:“居然是你……妄塵……真的是你……”
聽他語氣,竟像是認識墨妄塵一般。
“你是誰?怎麽會認識我?”墨妄塵冷冷問道,匕首又近一分,將賀蘭闕胸口衣衫割了道小口。
“你果然不記得我了。也難怪,我們最後一次見麵,距今也有十年了。”
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浮現在賀蘭闕蒼白麵頰上,一抹苦笑,像是穿透歲月,滄桑得令人心悸。
“妄塵,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初入師門拿的第一把劍,是我用桃樹枝給你削的。那三年,我們就像親兄弟一樣……”
話音未落,墨妄塵手中的匕首緩緩垂下。
“賀蘭……師兄?”狐疑與驚詫浸透墨妄塵夜色眼眸,接連倒退數步,難以置信倒吸涼氣,“為什麽你會在晉安國?又怎麽會是蕭君眠侍衛?”
重逢的喜悅還沒展開,聽了墨妄塵的話,賀蘭闕眼神一黯:“我……妄塵,這些我慢慢對你解釋。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成了肅親王謀士?肅親王是不是圖謀不軌,想要對殿下不利?”
“殿下?誰是殿下?”墨妄塵冷笑,“賀蘭師兄是在說蕭君眠?什麽時候,他成了你的主子?”
“這些且不談。妄塵,不管你有什麽目的,算我求你,別再繼續下去,好嗎?盡早離開帝都,也不要再和夏姑娘見麵,我不想眼睜睜看你出事!”
相對於賀蘭闕的激動,墨妄塵要冷靜許多,幾近淡漠:“道不同不相為謀。如今我與賀蘭師兄已是不同路上的人,賀蘭師兄的善意忠告,於我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
“妄塵,我是作為你兄弟才會這麽勸你。”賀蘭闕被逼無奈,沉沉歎息,“實話對你說吧,殿下早就懷疑你和夏姑娘有關係。幸好今天監視夏姑娘的人是我,否則……”
“否則如何?”墨妄塵收起匕首,冷若玄冰,“夏惟音是我必須要保護的人,誰敢動她,我定不會輕饒。”
“別鬧了,妄塵!你是什麽身份自己最清楚不過,何必為了一個女人搭上性命?”
情急之下,賀蘭闕抓住墨妄塵衣袖,卻被他冷冷甩開:“難不成與夏惟音接觸的人都要死嗎?你告訴我,蕭君眠對她有多在乎?”
“很在乎,殿下從沒對其他女子如此關注過。”
提起蕭君眠,賀蘭闕很快冷靜下來,緊抿的唇瓣間藏著幾分不甘。
“我對殿下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盡管殿下說隻想把夏惟音培養成可以信賴的心腹,我卻知道,那樣特別的女人,早晚會讓殿下沉淪。”
墨妄塵的手指不著痕跡輕顫一下。
“你是說,蕭君眠喜歡她?”
“現在大概還沒有,又或者,殿下自己還未發現。”賀蘭闕搖搖頭,“不管怎麽樣,夏惟音是個很危險的女人,你最好遠離她。”
墨妄塵想也不想,幹幹脆脆拒絕:“不可能。”
“妄塵!”賀蘭闕又氣又急,“你到底想幹什麽?別告訴我你也對夏惟音動心了!”
稍作沉默,墨妄塵淡淡道:“動不動心是一回事。賀蘭師兄,你可知道夏惟音是誰的女兒?”
“誰?不是安平侯的女兒嗎?”賀蘭闕微愣。
墨妄塵搖了搖頭,低聲在賀蘭闕耳邊念了個名字。
賀蘭闕的臉色,一瞬間煞白如紙:“她居然是……那她豈不是我的……”
“墨妄塵!”
突如其來一聲低喝打斷二人交談,夏惟音衝到賀蘭闕麵前,一把將墨妄塵推開。
墨妄塵似乎並不驚訝於她的出現,唇邊一抹涼薄淺笑:“我早該料到,你這麽一隻野貓,絕對不會按我說的話乖乖去做。”
夏惟音見他和賀蘭闕沒有打個你死我活,總算稍稍鬆口氣,卻又擰起眉頭:“我和你的關係沒有那麽難解釋,不需要你做什麽,我自會去向殿下說明。如果殿下不信,至多是我離開皇宮,絕不會連累你。”
“沒那個必要。”墨妄塵搖搖頭,深深望了賀蘭闕一眼,“賀蘭大人與我頗有些淵源,今天的事,想來不會被太子知道,你說呢,賀蘭大人?”
賀蘭闕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看著夏惟音時,目光複雜得難以形容。
“既然已經出來,那就別著急回去了。”回身,墨妄塵淡道,“明天你就要回到東宮,趁今晚我帶你四處走走放鬆心情,也好教你一些宮裏的規矩,免得你在宮中孤苦無依,又不小心遭人暗算。”
這番話聽起來古古怪怪,不像是說給夏惟音聽的,倒像是衝著賀蘭闕去的。
夏惟音搞不明白剛才發生過什麽,但那二人之間緊繃氣氛,顯然不是她這外人能夠融進去的,能做的也隻是無可奈何由他引領。
在夏惟音和墨妄塵走出數步後,賀蘭闕才猛然清醒:“等……”
“賀蘭大人。”墨妄塵頭也不回,平靜語氣決絕打斷,“今天我隻想陪她,你我之間的舊情,還是改日找機會再敘吧。”
隻這一句話,賀蘭闕便不再言語,默默看著他帶夏惟音離開。
眼前的事已經是亂麻中又一團亂麻,夏惟音無從問起,沉默著走出百步之外,漸漸放慢步伐速度。
“不想對我解釋些什麽嗎?”
“不想。”墨妄塵不回頭,向後伸手牽起她的手,“我說過,今天隻為陪你散心,不談其他事。”
柔和溫度在掌心蔓延開來,那是無聲亦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幻的溫暖。
想起與墨妄塵相遇種種,夏惟音很想甩開他,從他布下的迷局中脫身。
卻不知怎麽,偏偏無法控製自己拒絕他掌心那抹溫柔。
如此優柔寡斷,根本不像是她。
夏惟音停下腳步,閉上眼深深呼吸,在固執被貪戀擊敗之前,決然掙脫墨妄塵的手。
“我不會再與你糾纏不清下去,要麽今天給我個答案,要麽從此再不相見。”後退半步,夏惟音目光幽冷,“我寧願被毒死,也不願繼續做被蒙在鼓裏的愚蠢傀儡。”
墨妄塵的手沉沉垂下,過了許久,才傳來一聲低低歎息。
“早知道你這麽倔強,當初真不該送你到他身邊。給我幾天時間吧,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皇宮,帶你去你真正應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