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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墨妄塵的咆哮字字清晰,很快引起城牆上士兵騷動。


  “城下那人是夏大人的骨肉?”


  “怎麽會……夏大人的後代,為什麽會在晉安國軍中啊?”


  “不行!我們不能對夏大人的親人出手!我、我寧可死在這也不能忘恩負義讓夏大人傷心!”


  一眾複國軍士兵嘩然,紛紛放下弓箭,將各種複雜目光投向夏惟音身上。


  楚陽關眼神一變,聲音陡然變得低沉:“妄塵,你以為這麽做是為夏青平好?他家出了叛國逆女,這消息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你這是在往夏青平臉上抹黑!”


  “榮耀與名譽有何用?義父知道孤單是什麽滋味嗎?”墨妄塵指著城下身影,怒道,“夏叔叔為穎闌國付出太多,過了半輩子家破人亡的生活。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惟音,找到夏叔叔上存於世的唯一親人,義父是多狠的心,竟然要殺了她!”


  “我殺她不是因為她有辱夏家門楣,而是因為你因她誤事,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爭執到了激動處根本無法控製情緒,楚陽關音量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怒吼咆哮。


  及至那句話脫口而出,所有將士震驚呆立,楚陽關才看到,景纓嬌小身影,就站在墨妄塵身後。


  墨妄塵渾然不覺,仍在與楚陽關爭論,景纓聽著他的話,嗅著他言語中激憤味道,表情茫然呆愣。


  楚陽關並不希望景纓知道事實,心一沉,臉色急變,突然搶過身邊士兵長弓,挽弦對準夏惟音颯爽身影。


  “你要做善人是嗎?好,那這惡人,我來做!”


  楚陽關身手利落,迅疾如電。墨妄塵見他挽弓立刻意識到危險,然而伸手去搶已經來不及,在他碰觸到長弓那一刹,白羽鐵箭激射而出,隻有纖細箭弦在他手掌留下一道傷口。


  那一瞬,他幾乎忘記,該要如何呼吸。


  從墨妄塵出現開始,夏惟音就緊盯著他身影目不轉睛,因此楚陽關射來那一箭她看得清清楚楚,當下拔馬轉身,想要躲開。


  平亂軍絕大多數都是曾是普通百姓,沒有受過嚴格訓練,射出的箭雨漫天看似可怕,實則殺傷力不大,再加上甲衣裏穿著軟甲,連夏惟音皮毛都沒傷到。


  有這一層認識,夏惟音對楚陽關那一箭也沒抱太高警惕,以為轉身躲開就是。


  然而她大大失算了。


  羽箭射來,她轉身躲避,滿以為離開原位就能躲過一劫。不料楚陽關早就算好她情急之下會躲閃的方向,那支箭瞄準的也不是她所在原位,而是她下一步落定的位置。


  電光火石間,羽箭飛至,不偏不倚正中夏惟音後心。


  平亂軍中央的蕭君眠、夏博淵,城頭複國軍前站立的墨妄塵,三道心驚欲裂的目光緊緊鎖定,眼看夏惟音中箭落馬,噗通掉在地上。


  “護陣!救人!”夏博淵還不至於被嚇傻,卻也緊張得變了聲調,連喊三聲,而後不管不顧駕馬直奔夏惟音衝去。


  城牆上的複國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注視著城下從馬上跌落的瘦削身影,看見摔落的麵具後那張清秀容顏時,連連倒吸冷氣。


  “是、是個女人!”


  楚陽關冷哼一聲,再次抬手挽弓,瞄準夏惟音頭顱。


  忽地,一片陰影擋在身前,徹底隔斷楚陽關視線。


  “義父要殺她,那就讓箭從這裏射出去吧。”墨妄塵表情冰冷,目光銳利,一手攥住羽箭鐵頭,移向自己胸口心髒位置。


  旁邊,又是一陣倒吸冷氣之聲。


  “愚蠢至極!”楚陽關氣得咬牙,麵上陰晴不定。


  看楚陽關表情,墨妄塵鬆了口氣……他知道,這一關夏惟音算是躲過去了,至少她不會死在今天,死在這裏,死在他眼前。


  剛才那一出險況已經讓墨妄塵緊張得渾身脫力,正想向楚陽關道個歉,順便假裝不經意拿走弓箭,卻見楚陽關臉色陡變,不由分說猛地把他推到一邊。


  咚。


  一聲悶響,繼而是周圍複國軍士兵低低驚呼。


  墨妄塵回身,隻見楚逸手中拎著木製盾牌,麵無表情護在楚陽關身前,盾牌上一支純鐵鑄造的勁弩顫動著,銳利尖端已經沒入盾牌足有半寸深。


  “放冷箭的卑鄙小人!”


  “晉安國這幫豬狗!陰險狡詐!簡直無恥!”


  罵聲如潮水般此起彼伏,險些著了暗算的墨妄塵先低頭看看城下,而後又抬頭望向平亂軍隊伍中央冷箭襲來反向。


  夏惟音已被夏博淵抱起帶走,晉安國士兵亂成一團,根本看不清那支冷箭從何而來,又是誰悄悄射出的。


  他心裏卻清楚得很。


  “這就是你拚死也要保護的女人。”楚陽關突然之間變得異樣平靜,看向墨妄塵時,莫名帶著一分憐憫,九分失望,“妄塵,你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嗎?你和她之間不可能有結果,你不殺她,早晚有一天她會害死你。”


  “義父從不信命,我也是個不信命的人。”


  墨妄塵低聲反駁,緩緩走下城牆石階,最後回頭向即將燃起戰火的城下看了一眼。


  無聲無息,一眼寂寥。


  被夏博淵拖到馬上載回隊伍裏的夏惟音並無大礙,甚至看周圍將士一臉緊張,她還開起玩笑:“看來我該多練練騎馬了,三天兩頭這麽掉下馬,麵子上真有些過不去。”


  夏博淵一眼瞄過,也不接話,悶聲帶她來到蕭君眠輦車旁。


  夏惟音心中一陣憂鬱……夏博淵這幅模樣,說明他生氣了,真生氣了,而這種生悶氣的人,最不好哄。


  蕭君眠遠遠看見二人乘馬行來,略一揮手讓裨將收起弩機,起身迎向夏惟音,關切問道:“怎麽樣?傷到了嗎?軍醫馬上過來,你別亂動。”


  “沒事,隻穿透了皮甲而已,有軟甲護著,連皮肉傷都沒有。”


  抬眼看看心有餘悸、悶悶不樂的夏博淵,蕭君眠若有所思,而後歎口氣:“罷了,沒心情打下去。博淵,傳令返城,休息一晚後明天直接回帝都。”


  “殿下要撤軍?”夏惟音驚訝道,“那德鎮怎麽辦?”


  “德鎮暫時讓給他們,想占就占吧。反正我是不想與那些複國軍打交道了,那隻會讓你不開心,還要受傷。”


  夏惟音怎麽也沒想到,蕭君眠會如此輕易放棄交戰,理由還是為了她。


  “早說那人不能信,他們那群人……”憋了半天,夏博淵總算嘟囔一句,卻又半路打住,搖搖頭打橫抱起夏惟音,“懶得說,先回去吧。從沒打過這麽窩火的仗。”


  德鎮易守難攻,如今又有高手駐陣,想要打下來沒那麽容易,這反倒讓夏惟音稍稍安心。


  她不在乎平亂軍和複國軍打不打、怎麽打,她匆匆返回又帶著悶熱麵具披甲上陣,為的隻是不讓蕭君眠和墨妄塵積怨加深,更不想看到他們之間誰傷了誰。


  其中一方撤兵避戰,這是最好結果。


  隻不過,以她現在情況來看,蕭君眠肯定不會輕易放她離開,之後要怎麽麵對這位一腔熱情的殿下才是最艱難問題。


  果不其然,在夏惟音委婉說明去意後,蕭君眠幹幹脆脆拒絕。


  “要走也得回侯府看看再走。你不在這段時間裏,夏侯爺老了許多,連我看著都於心不忍。難得你和博淵都在,咱們一起去侯府,我也得當麵感謝夏侯爺生出這麽一雙優秀兒女,真是幫了我大忙。”


  連安平侯都被搬出來當借口,夏惟音自然沒理由拒絕,一路隨蕭君眠返回帝都掖城,路上倒是風平浪靜,沒再出任何狀況。


  非要說有什麽不太順利的話,大概隻有夏惟音頻頻做惡夢這件事了。


  自打撤出平陽城那天起,她一入睡就會做夢,而且都是與墨妄塵有關的夢,噩夢。


  或是見他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緊閉著雙眼怎麽也叫不醒;或是聽到他痛苦嘶吼卻看不見任何東西,四周一片漆黑;又或是眼睜睜看蕭君眠將一把鋒利匕首插進他心髒裏,不管她怎麽奔跑,就是無法走到近處,無法阻止讓她夢醒之後仍心有餘悸的可怕場景。


  這些噩夢一直陪伴她到帝都,讓她越來越擔心墨妄塵的狀況。


  對此,夏博淵十分不滿:“一看你皺眉頭就知道,又在想那個亂賊。殿下對你千般好你看不見,怎麽就非得癡情於他?”


  “大哥,你看,那朵雲彩像不像豬耳朵?”


  夏惟音十分善於打岔,一路上愣是沒給夏博淵追問的機會,無奈回到安平府侯府後,她不得不正八經嚴肅麵對。


  在她離開之前,蕭君眠送了不少聘禮到安平侯府,始終放在那裏沒有動。如今她回來了,安平侯很快想起這件事,以父親的身份極其嚴肅地對她提及這門親事。


  “聘禮還請爹爹送還東宮,這門親事沒有半點可能。”


  夏惟音正襟危坐,第一次正式給出回答。


  安平侯與夏博淵都萬分不解,半是惱火半是焦急,問得緊了,夏惟音幹脆開誠布公,把心裏話一點不剩都倒了出來。


  “我對殿下隻有敬佩之心,沒有戀慕之情,從頭到尾都隻當他是朋友。至於打算什麽時候成家……”


  微微低頭,輕輕按住衣襟裏懸掛的天目石吊墜,夏惟音一臉坦誠認真。


  “我信奉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會與任何人共享感情。而讓我心動的人,在我至今為止的生命裏,隻有墨妄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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