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攤牌
難得一頓團圓飯,並沒有因為種種原因中止,夏博淵雖然想到門外偷聽的人可能是夏惟音,但返回雅間後看她麵色如常,便沒有再追究下去。
飯後,夏惟音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侯府,直奔東宮而去。
從東宮到辰和王府,又從辰和王府回到東宮,蕭君眠被罷黜與複位之間相隔僅數月,令得這一切顯得毫無意義,就像是一場皇帝開的玩笑。
東宮裏仍是那些熟悉的麵孔,夏惟音低頭匆匆而行,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走進東宮寢殿。
讓她失望的是,蕭君眠並不在。
“皇上今日身子不利落,殿下去內宮照顧了,許是今晚不會回來。妹妹找殿下有什麽事嗎?”蘇雪喬恰好在寢殿內,見夏惟音來了,急忙起身迎接。
夏惟音搖搖頭,見蘇雪喬眼角微紅,不禁好奇:“蘇姐姐哭了?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沒有,沒什麽大事。”蘇雪喬擦擦眼角,強顏笑道,“就快要離開帝都了,心裏總有幾分不舍,這會兒過來就是想再看幾眼殿下平日裏待過的地方。也不知怎麽,看著看著就有些心酸,沒忍住落了幾滴淚,讓妹妹見笑了。”
“為什麽要離開帝都?”夏惟音訝然。
蘇雪喬幾聲歎息,說什麽也不願回答,被多問幾句,反倒捂著臉低聲哭泣起來。
蕭君眠和蘇雪喬的關係,夏惟音一直有些擔憂,看蘇雪喬一副委屈又不敢說的模樣,心裏平添三分火氣:“是殿下趕蘇姐姐走的嗎?他到底在想什麽?就沒考慮過姐姐還懷著他的骨肉?”
低低哭了幾聲,蘇雪喬哽咽道:“孩子的事……我還沒告訴殿下。自從妹妹回來後,殿下的心又開始動搖了,一見到我就沉著臉一副厭煩神情。我出身低微,能走到今日不容易,哪裏敢觸殿下的黴頭呢?也隻能躲著他、順著他,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都到這種程度了,上次我問你時,你怎麽還遮遮掩掩替他說話?”夏惟音深吸口氣,麵帶慍色,“不管天下百姓死活,也不顧妻兒安危,他現在哪還有半點兒太子模樣?再這麽下去,他與那些剛愎自用的昏君有何區別?”
夏惟音字字嚴厲,蘇雪喬卻隻是在一旁抹眼淚,表情愈發委屈淒苦。
女人的哭泣代表著軟弱,夏惟音實在沒辦法與蘇雪喬溝通,皺了皺眉,冷道:“別哭了,流著眼淚等生孩子時候用。殿下去了內宮,我沒辦法闖進去,今天就算作罷。明天殿下不是設家宴請了我和莫老板麽?屆時這些亂糟糟的事情我會和他說個明白,你隻管等消息就是。”
蘇雪喬惺惺哭泣半天,聽得夏惟音語氣冷肅決絕,摸了摸眼角抽泣道:“妹妹是打算與殿下說明嗎?”
“不說明,難道任由他胡亂安排,明麵上和和氣氣,背地裏卻對人下毒手嗎?”
“我……我不明白妹妹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是我知道,殿下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妹妹啊!”
話音還沒落地,蘇雪喬突然普通跪在夏惟音麵前,一隻緊緊揪住她衣角,滿眼痛苦與哀求,按住小腹的手不停顫抖。
“不管殿下有什麽錯,請妹妹看在殿下一片癡心的份上,別讓他傷心為難。他不認我、不認孩子,我不在乎,我隻是不想看殿下痛苦……”
夏惟音沒有說話,抽出衣角轉身就走。
她無法理解很多事情。
首先是蘇雪喬的隱忍,其次是蕭君眠的狠心,還有就是這份亂一團究竟是怎麽糾結出來的。
一團沉沉悶氣壓在胸口,以至於夏惟音一整夜都無法安睡,夜裏獨自所在床榻角落裏,低頭盯著那枚天目石吊墜許久。
同樣糾纏她不放的兩個男人,至如今,顯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她與墨妄塵的相遇很糟糕,不亞於一場噩夢,後期兩個人的關係也是磕磕絆絆,在爭執中忽遠忽近。
而她與蕭君眠,乍看去就像一段天定的緣分。彼時她逞強好勝,他溫柔體貼,給了她最大程度的包容與施展空間,護著她不受外人欺負。
簡單想下去,她本該愛上蕭君眠才對,至少該與他更親近。
可結果呢?
簡直意外到讓她覺得世間一切都是變化莫測的,比台上最精彩的戲劇還要難以預料。
最終在她心裏紮根的人,居然是墨妄塵。
他強勢,卻處處考慮她的心情,總是在無聲遷就,尊重她的意願。
而蕭君眠……
那位坐擁名利的太子,隻會把她關在金絲籠中。
緊握住微涼的天目石,夏惟音閉上眼,不需要多想,腦海裏就能浮現出墨妄塵清晰麵龐。
他的笑,他的怒,他包藏太多滄桑的深邃淡泊,此時讓她無比思念。
而她能做的,僅僅是一遍遍祈禱他能在這亂世中平安活下去。
不管期待還是排斥,第二天的太陽總要按時升起。夏惟音一早就開始洗漱輕妝,細致安排所有她能想到的事情,而後靜靜坐在房中等待。
“小姐,莫老板的轎子到了。”午後,桃央推門而入,肩上還背著一隻包袱,既激動又忐忑,“竹山都已經準備好,小姐一走,他會立刻去找老爺和大少爺,無論如何會在今晚之前全部撤出城。”
夏惟音起身,笑容清淡清靜:“辛苦了,桃央。我在莫老板那裏存了些銀子,你和竹山去取來,就用這些銀子當盤纏,離開帝都後找處不起眼的小地方安置家業,照顧好我爹和大哥。”
“小姐的話聽著讓人害怕。”桃央扁起嘴,“呸呸呸,不說這些了,我會在一品樓等小姐回來。要是小姐不回來,我就賴著不走,讓莫老板賠我一個小姐。”
夏惟音笑笑,輕輕彈了下桃央腦門,眸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掠過。
她已經準備好向蕭君眠攤牌,在此之前,她必須謹慎地安排好安平侯、夏博淵以及桃央、竹山他們的後路——現在的蕭君眠她一點都不了解,誰能料到,他會不會做出牽連她家人的舉動呢?
在一切都進行了萬全防備後,夏惟音總算走出侯府大門,登上轎子,與莫思歸一前一後前往東宮。
在轎子裏時,夏惟音不放心地摸了摸腰間。
那柄得而複失、失而複得的匕首就在那裏安靜沉睡著,她並不希望它被自己喚醒,然而她也不得不做好準備。
必要時,也許她會與蕭君眠發生衝突。
轎子抬到東宮門口就不能再進入了,莫思歸先下了轎子,優雅體貼地掀開布簾,微微躬身伸出手:“三小姐,請。”
夏惟音有些恍惚,深吸口氣凝神,輕輕將手掌落在莫思歸掌心。
眉頭迅速跳動一下,莫思歸翹了翹唇角:“三小姐的手有些涼,是轎子不夠暖,還是有心事?”
“天熱,心冷,暖不起來。”夏惟音下意識摸了摸胸口,苦笑道,“莫老板以後別這麽說話,繞來繞去的,我腦子不好使,聽著太累。”
“好。那我直接發問吧。”莫思歸微微眯眼,仍是一副難以揣測的深藏不露表情,“昨天偷聽到我和夏將軍說話後,三小姐私自做了什麽打算?如果是會造成危險局麵的,那我必須全力阻止才行,否則就對不起朋友二字。”
“不過是與殿下說幾句話,能有什麽危險?莫老板若是阻止我,那才是真的擔不起朋友二字。”
莫思歸張了張嘴,又眨眨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隻能幹笑:“這可難倒我了。以三小姐冷靜從容,平日裏自然不會衝動犯錯,但事關墨公子那就說不定了。拜托三小姐發火時也為我考慮考慮,不小心得罪太子殿下,我以後在帝都還怎麽混下去?”
“就算我一句話不說,莫老板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那又何必問呢?”夏惟音眼中一絲決然,“我與殿下之間,必須有個了斷。”
莫思歸聳聳肩不再說話,到了設宴的秀水園後和蕭君眠有說有笑,一派自然,絲毫沒有懷著心事的表現。
夏惟音就沒這麽放得開了,盡管一言一行竭力保持自然坦蕩,但她心裏畢竟對蕭君眠已有抵觸,與他目光交匯時難免有閃躲之意,這讓蕭君眠在宴上的笑容少了許多。
蕭君眠喝酒不少,有了幾分醉意,目光肆無忌憚時時刻刻盯著夏惟音,她卻隻作不見。
掩藏在歡顏笑語之下的冰凍,一直延續到宴席在深夜結束時。
夏惟音見周圍人漸漸散去,輕輕推了下莫思歸:“莫老板先走,我還有些事對殿下說。”
莫思歸正想說話,蕭君眠突然插過來,意味深長目光緊盯:“稍後我自會派人送惟音回侯府,莫老板又不是惟音侍衛,不用看得這麽緊。”
話說到這種地步,就算莫思歸不想走也一定會被侍衛們架出去,無可奈何看了夏惟音一眼,而後隨零零散散的人群一道離開。
“夜風冷,回寢殿再說。”蕭君眠輕道一聲,手臂極其自然地圈住夏惟音,像是保護一般。
夏惟音不著痕跡皺了皺眉,卻沒說話,沉默著隨蕭君眠走到寢殿。
寢殿燃著燭燈,數量不到總數一半,燈光略顯昏暗,還帶著一種難以說明的曖昧朦朧之感。
夏惟音停下腳步,看一眾奴仆都躬身退出後,這才淡淡開口:“殿下似乎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打算好好談一下嗎?”
“什麽事?我想不到。”蕭君眠隨意敷衍。
“好,那我提醒提醒殿下,昨天我見過蘇姐姐,她一直在哭,卻由始至終沒有責備殿下半句。我很不理解,我心目中的殿下應該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才對,可為什麽對蘇姐姐和她腹中骨肉如此絕情?”
蕭君眠一臉訝然,全然沒有作假表現:“什麽骨肉?你是說她懷孕了?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