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成全
“難不成你當真了?”墨妄塵立即反駁,語氣堅決,“蕭君眠那樣對你,你還考慮他幹什麽?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殺了他你就能複興穎闌國嗎?”
墨妄塵被問住,一時無言以對,臉色開始變得陰沉。
夏惟音向他使了個眼色,而後柔下語氣:“能見到閣主真是太好了,許多事情終於有了眉目。本來我是想向閣主辭別並道歉的,看來閣主似乎並不需要,那我就不多說了,過幾天,我就會和妄塵一起離開晉安國。”
少女看看夏惟音,又看了看墨妄塵,舉起手晃了晃腕上一串銅鈴,很快有人跑來,端著一隻木盒躬身侍立一旁。
少女又把驍龍滅放回夏惟音手中,眼神裏滿懷期待:“娘的吩咐我都完成了,惟音姐姐可以正式把驍龍滅還給我了嗎?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從墨妄塵手中接過匕首,到用它抵擋無數次危機,夏惟音對這把匕首多少有了幾分感情,握在手中戀戀不舍看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雙手遞給那少女。
“如果能讓戰事平息,付出些代價,值了。”
夏惟音垂著眉眼輕聲說話時,墨妄塵一直側頭瞧瞧看她,伸過手,又一次將她的手納入掌心。
他還有些笨拙,很多時候,隻會用這種方式安慰她,鼓勵她,陪伴她。
走出主閣,外麵天氣正好,裴挽笑吟吟在不遠處等待。夏惟音握緊墨妄塵的手,挺直胸膛,大步朝前走去。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裴挽迎麵走來。
“有些事情要商量,之後應該會去接爹爹和大哥,一起去往穎闌國。”
“這麽簡單?”裴挽深深看了墨妄塵一眼,意味深長的笑容掛上唇角,“也好,你們兩個都是不喜歡複雜的人。這樣吧,今天明天你們繼續留在堂中休息,夏姑娘手裏的任務簡單與慕染交接一下,後天我親自送你們出城。”
“這些都好說,隻有一件事我比較著急。”夏惟音故弄玄虛,壓低聲音擠了下眼,“裴堂主能給我個答案嗎?在我和妄塵離開之前,還能不能看林副堂主笑一笑?”
裴挽訝然苦笑:“這可不好說。我說,小塵啊,你們家夫人管得有些寬,你就這麽縱容她?拿出些男子漢氣概不行嗎?”
漫不經心撇了下嘴,墨妄塵伸手攬住夏惟音肩頭,一臉理所當然:“籬哥怎麽不拿出些男子漢氣概,直接和林姑娘說個明白呢?”
“我……”裴挽難得被問住,張口欲辨卻不知能說什麽,表情一下變得沮喪,“你們小兩口實在夠討人嫌的。好了好了,我去向慕染道歉還不行嗎?為你們送行時,我爭取讓她笑一笑,哪怕是裝出來的也好。”
“那我們就靜候裴堂主的好消息了。”
像是故意炫耀刺激一般,墨妄塵和夏惟音一直手拉手走出,看的裴挽越笑越苦澀,自言自語裏也沒了往日的瀟灑味道。
“好消息……她忘了我才算是好消息吧?她隻會跟著我受苦,如果我答應的話……”
對裴挽的勸說隻是一段小插曲,見過玉廷閣閣主後,夏惟音已經有了更加重要的目標,想要按照玉廷閣閣主的提示平息兩國之爭,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說服墨妄塵放棄對蕭君眠的憎恨與複仇。
當然,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各自懷揣心事捱到夜裏,夏惟音還在苦苦思索要怎麽開口時,墨妄塵十分主動自覺地出現在門口。
“該休息了。”順手抽走夏惟音手中無心翻看的書,墨妄塵毫不客氣把她推倒在榻上,自己也懶洋洋倒下。
“煩不煩?就這麽大一張床鋪你還要擠,夜裏想翻個身都困難。”
“回去後我給你換張大的。”
夏惟音一咬牙,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你能不能有些正經?”
“我若是正經人,還能有生米煮成熟飯這回事嗎?再說你喜歡的不就是不正經的人麽?”
墨妄塵悠悠閑閑反駁夏惟音所有抱怨,一隻手枕在腦後,一隻手攀上夏惟音肩膀。
任憑夏惟音掐他、捏他、打他,他就是巋然不動,好像在享受世間最安逸時光。
夏惟音折騰累了,悶哼幾聲安定下來,倚著墨妄塵肩頭凝視房頂,緩聲道:“妄塵,那個打算我是不會退步的。”
“隨你,反正和你吵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管怎麽吵還是要在一起。”
“不是吵架的問題。”夏惟音坐起,黛眉緊蹙,“我說過很多次,我不想看見晉安國與複國軍再爭鬥下去,既然有辦法解決兩國矛盾,我肯定會不遺餘力去做。”
“我真不明白,你已經答應離開晉安國,也是你親口說對蕭君眠感到失望的,為什麽還執著於這件事?”墨妄塵微微不耐煩。
“很簡單,我對蕭君眠是否還有期待,與我願不願意看見兩國之爭是兩回事。你別忘了,我爹和我大哥都是晉安國人,我也是在晉安國長大的,你讓我怎麽眼睜睜看那片故土毀於一旦?況且這樣僵持下去對複國軍也沒有任何好處,你就不能理智考慮嗎?”
“我很理智,從沒這麽理智過。”揉了揉額角,墨妄塵沉聲道,“知道那天我衝進東宮是什麽心情麽?見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蕭君眠對你做出任何傷害舉動,我絕對會殺了他,哪怕拚個魚死網破。你沒事,我很高興,但對蕭君眠的仇不可能抹消,他對你做的那些事,早晚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真是為了我,就不該讓我身上背負那麽多因果。”
墨妄塵陷入沉默。
在這件事的利害上他比誰都清楚,正因為他喜歡她,總是想要帶她走,所以才導致楚陽關認為她是禍水,一如賀蘭闕忠於蕭君眠而對她痛下殺手一樣。
被記恨也好,被厭惡也罷,甚至是從前途光明的女官變成被朝廷通緝的重犯……
最無辜的人,就是夏惟音。
見他不再說話,夏惟音抱住膝蓋,幽幽歎息:“你恨蕭君眠,是因為他殺了很多無辜的穎闌國百姓,也是他打壓複國軍讓你們受盡苦頭。這種恨意,他和你沒什麽不同,至少我聽了他的遭遇後能夠理解,為什麽他如此憎恨穎闌國人。”
從夏博淵那裏聽來有關樂瑤的往事,還有她在寂林所見的蕭君眠寂寥神情,所有那一切,夏惟音原原本本全部告訴了墨妄塵。
聽完之後,墨妄塵許久無聲,望著搖曳燭火不知想些什麽,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一直枯坐到深夜。
“仇恨不是一早一夕能夠改變的事情。”墨妄塵突然開口,將這一夜劃分為爭執與平和兩半。
“我明白,所以我不要求你立刻改變決定,我會等,也會軟磨硬泡,直到你能接受為止。”夏惟音伸個懶腰,臉上露出淡淡笑容,“睡吧,熬夜對你的傷不利,我可不想你一臉病色回去見你義父,到頭來被埋怨的還是我。”
墨妄塵嗯了一聲卻沒有動,撩起眼皮看著夏惟音,眸中又恢複那片她熟悉的柔和光澤。
“我可以放棄向他複仇,如果這是你的願望。不過義父那邊比較難處理,你得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盡可能勸說義父放棄征戰,用更加平和的手段爭取穎闌國的複興。”
墨妄塵答應得如此幹脆,倒讓夏惟音有幾分歉意:“是不是又讓你為難了?”
“是又能怎麽樣?當初是我找上你的,也是我先喜歡上你的,總得自己承擔後果。”微微勾了幾下手指,墨妄塵眯起眼眸,挑起一側唇角,“你要是覺得愧疚,不妨給我些補償,如何?”
一看他笑,夏惟音就猜到他肯定滿嘴荒唐話,翻了翻白眼道:“一沒錢二沒地,我能給你什麽補償?賞你兩拳頭要不要?”
“連人一起賞吧。難得無風好夜,浪費豈不可惜?”
話罷,墨妄塵突然翻身,牽起夏惟音的手將她拉到身下,沉沉壓了下去。
長袖掀起微風,吹得燭光抖了兩下,撲地一聲熄滅。失去光源的房間內隻有月色隱約照進,柔和靜謐,萎落衣衫在月色籠罩下,無聲無息躺在地麵上。
喘息聲,漸漸變得粗重。
溫熱唇瓣在麵頰脖頸間緩緩移動,輕癢感覺十分微妙,難以形容。
夏惟音沒有拒絕這突如其來的溫存。
她的確不喜歡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也不喜歡無名無分時與墨妄塵歡好,但她明白,讓一個平日裏忙於複國大業過著禁欲般生活的男人在她身邊安睡,這對他來說是種折磨。
或者該說,從他以陪伴為由光明正大跑到她房間過夜那天起,她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麽一晚。
輕輕揪住墨妄塵耳垂,夏惟音抬頭緊貼,輕聲道:“我討厭征戰,因為戰爭會讓無辜的人喪命,也可能會讓你會受傷。”
墨妄塵發出幾聲模糊低笑,有幾分滿足得意味道在裏麵。
夏惟音暗暗歎息。
這場情禍,到底是他贏了。
相識以來,這一晚可以說是墨妄塵最高興的,不過上天似乎不太樂於看他高興,刻意在他興致最濃時安排了一斷突然。
咚咚咚。
本該充滿似水柔情的美好之夜,被一陣急促敲門聲驚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