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認可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半夢半醒間,隱約婉轉的歌聲帶著淡淡甜意傳進莫思歸耳中。
那嗓音,那仿若天籟的歌喉,似曾相識。
“公主!公主!他醒了!”
睜開眼就看見一個婢女慌慌張張跑開,也不知是去叫什麽人了。莫思歸揉著酸痛的肩頭坐起,呆呆看著陌生的房間,溫暖的火盆。
這是哪裏?他應該在大天足山上才對……
還是說,那一切才是真正的夢境,根本就沒有什麽兩國之爭,沒有什麽被夾在兩個真命天子之間痛苦徘徊的好友?
還在愣怔中,一個衣著黃色紗裙的女子推門走進,看見莫思歸茫然表情,咯咯兩聲輕笑:“怎麽,不認識我了嗎?大烏龜?”
莫思歸眯起眼,仔細打量眼前女子。
不同的膚色,不同的發色,不同的眸色,就連五官也要比中州人更加輪廓分明,這女子顯然不是中州人。另外,她身上所穿紗裙是由最上等織料裁剪的,耳垂手臂上環佩叮當,也都是極其精致的金飾,顯然並非尋常百姓。
皺皺眉,莫思歸還真在記憶中想到了一個人。
“蘇姬?安水河畔那個蘇姬嗎?”險些被遺忘的名字脫口而出。
那女子笑得前仰後合,恣意而爽朗:“蘇姬、蘇姬,你就隻記得這一個名字嗎?大烏龜,什麽時候你才能相信我說的話?”
“哪能呢?隻是你跟我說的,完全不可信啊!”故人相遇,莫思歸總算放下心,苦笑道,“雖說晉安國和霍洛河汗國沒什麽交往,可我還是知道的,察合汗王膝下有兩個兒子,並無女兒。你跟我說你是霍洛河汗國的公主,讓我怎麽相信?”
旁側侍女掩口輕笑:“公子為什麽不信?這位的確是我們王最疼愛的女兒,呼連蘇玉公主啊!”
“罷了罷了,你們聯起手來欺負我沒見過世麵,我不和你們玩了。”莫思歸擺擺手,麵上露出一絲困惑,“蘇姬姑娘怎麽會在這裏?話說回來,這是哪裏啊?大天足山下嗎?”
呼連蘇玉撇嘴,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什麽大天足山?我發你時你凍得跟條死魚一樣,一路上昏睡了整整三天,現在我們都快到奉陽郡了,離大天足山遠著呢!”
莫思歸臉色陡變:“奉陽郡?蘇姬姑娘,我還有要事在身,這種玩笑開不起啊!”
“誰跟你開玩笑了?上次見麵我就邀請過你,可你死活不同意。這次看你昏睡著沒法回答,我就順勢把你帶走了,這算是玩笑嗎?”呼連蘇玉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不滿道,“不信你自己看,這哪有什麽山?”
窗外,天高地遠,炊煙縷縷,一派寧靜小鎮景象,視線所及,看不到任何與山有關的東西。
莫思歸倒退半步,臉色一刹慘白。
“喂,怎麽了你?”呼連蘇玉看出不對勁,稍稍有些擔心。
莫思歸低頭摸了摸腰間,空空蕩蕩的,陡然抬頭厲聲道:“腰牌呢?是不是被你拿去了?”
“喊什麽啊你?”呼連蘇玉嚇了一跳,不情不願從侍女手中接過腰牌丟過去,“不就是塊破牌子嗎?晉安國還能堅持幾年?值得你這麽小題大做嗎?”
呼連蘇玉的話讓莫思歸感到不悅,即便如此,向來好脾氣的他也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沉著臉收好腰牌就要往出走。
“站住,誰讓你走了?”呼連蘇玉抱肩擋道莫思歸麵前,仰起臉道,“跟我回我家,這次不許你再跑了。”
莫思歸皺眉:“沒工夫跟你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麽事這麽重要?去見晉安國皇帝,還是去見那個什麽三小姐?”
倒吸口涼氣,莫思歸微微驚訝:“你怎麽知道三小姐?”
“廢話,這三天你做夢都喊這個名字,我能不知道嗎?”呼連蘇玉翻翻白眼,口氣裏滿是酸味兒,“讓我知道這個三小姐是誰,我非抓花她的臉不可。”
莫思歸的眼神忽然變得柔軟,唇邊泛起淡淡笑意:“那也要你能做到才行。行了,我不和你多說,你願意幫忙就給我一匹馬,不願意的話,我自己走回去。”
見莫思歸態度堅決,呼連蘇玉索性不再勸他,向侍女使了個眼色。
侍女會意,轉身小步離開房間,而後房門外傳來鐵鏈碰撞聲音,聽起來似乎是把房門鎖上了。
“你這又是幹什麽?”莫思歸頗為無奈。
“你說我幹什麽?”緩步走到莫思歸麵前,呼連蘇玉忽然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側臉緊貼溫熱胸口,“不記得了嗎?那年我見到你時就說過,我要嫁給你,後來你丟下我偷偷逃跑。這次我才不管你願不願意,直接把你綁回去成親。其他人的事,你不許管,以後隻在意我的事就好。”
莫思歸早已習慣她的唐突舉動,麵無表情站立著。
“我也對你說過,我是有妻室的人。”
“休掉。你隻能有我一個女人。”
“那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對話之不愉快,讓呼連蘇玉氣得瞪眼,咬著嘴唇想了想,忽悠神秘一笑:“我看你還是把你鎖在這裏好了,反正用不了多久除了我們霍洛河汗國外再無其他國家,就算你想走也沒地方可去了。”
呼連蘇玉接連兩次或明或暗示意晉安國“命不長久”,莫思歸從中讀出某些深意,動作滯了一下,故作漫不經心道:“瞧你說的,好像你們霍洛河要開進中州占地為王似的。”
“對啊,就是這樣,吞並中州,一統天下,除了我們還有誰能做到?”呼連蘇玉毫無隱瞞意思,一臉理所當然表情。
莫思歸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大吃一驚。
晉安國和穎闌國複國軍打得正熱鬧,這種時候霍洛河汗國突然出現,莫非是打算等兩敗俱傷時坐收漁人之利?
呼連蘇玉緊盯著莫思歸,仿佛透過他的眼眸看穿那些疑慮,妖嬈一笑:“你心裏想的一點都沒錯。所以,當我得知你和晉安國與穎闌國重要人士都有聯係後,更加不能讓你離開了。莫思歸,當年你拋下我不辭而別,害得我在中州徘徊多年,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別想逃出我的掌心。”
莫思歸看看呼連蘇玉腰間鑲滿金鑽的彎刀,再看看窗外寧靜天幕,幽幽歎息。
這一場兩國之戰,最終結局,越來越難以預料了。
將希望寄托在莫思歸身上的夏惟音仍在大天足山內,對他的困境毫不知情。
在經曆四次與晉安國輕騎軍驚險遭遇並僥幸脫身後,夏惟音和墨妄塵、石頭終於與楚逸所率部隊匯合,此時,已經是晉安國與穎闌複國軍之戰打響後第六天。
六天風餐露宿、食不果腹的生活艱苦至極,看到一桌飯菜那一刹,石頭竟然抹著眼淚哭起來,惹得墨妄塵等人苦笑不已。
“楚逸,這孩子是賀蘭的侄兒,已經沒有家人在世。你看看軍中哪裏缺人適合安置他,就把他留下來吧,免得他一個人四處漂泊、孤苦無依。”
“少主不介意的話,就讓他跟在少主身邊好了,正好他對皇子妃黏得緊。”楚逸淡淡回答。
“嗯,也好,等下,你剛才說什麽?”隨口應了一聲後,墨妄塵忽然路出驚訝表情,挑起眉梢盯住楚逸。
楚逸仍是一派從容:“我說,讓他跟在少主身邊。”
“不是這句,往後。”
“正好他黏皇子妃黏得緊。”
墨妄塵兩隻眼睛恨不得緊貼到楚逸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古怪萬分:“皇子妃……你說誰呢?”
楚逸沒回答,直接指了指不遠處陪在石頭旁邊的夏惟音。
看看毫無察覺的夏惟音,再看看一臉認真的楚逸,墨妄塵啞然失笑,點點頭重重一拍楚逸肩膀:“好兄弟。以後有什麽要求盡管開口。”
“唯一要求,想笑盡管笑,別憋著,少主現在的表情很惡心。”
被楚逸這麽一說,墨妄塵更加不好意思開懷大笑,悄悄捅了捅楚逸低道:“我去找惟音這段時間,義父有說過什麽嗎?”
“天天都在說。說少主翅膀硬了不聽話,說我們一個個都不聽他的話。”
“不是這些,我是指……嗯,你懂的,有關我和惟音的事。”
楚逸泰然自若:“隻提過一次,很不高興。夏大人建議義父規範對少主的稱呼,如果有打算近期重豎皇權的話,那麽就不能再繼續稱呼少主了,應該改回皇子。”
“就這些?與惟音毫無關係……”
聽了墨妄塵失望抱怨,楚逸難得露出一絲表情,卻有幾分故意戲弄的意味在其中:“少主不願聽嗎?那麽義父接受建議,並且要求對夏姑娘的稱呼一律改為皇子妃的細節我就不多說了。”
“嗯?”墨妄塵大感意外,“惟音的稱呼,是義父要求你們改的?”
楚逸笑而不答,給墨妄塵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後,轉身朝遠處的景纓走去。
漸漸深邃的夜色裏,頎長身影步步走近,夏惟音餘光瞥見,清淡笑笑,回身迎接偷偷襲來的擁抱。
“義父認可了。”一手托著夏惟音秀密長發,一手將她下頜勾起,墨妄塵星火般眼眸熠熠生輝,輕吻不顧旁人議論落在夏惟音眉心。
夏惟音有些莫名其妙:“認可什麽了?語無倫次的。”
“你的身份,我們的關係。”
突然將夏惟音抱起轉了一圈,墨妄塵終是難以抑製心中狂喜,笑容燦爛如天邊明月。
“明天我們下山,那些將士們一定都急著想看看你,看看他們從今往後,唯一的皇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