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思牽絆空癡纏（2）
\t——自己是不是應該感慨一下天意弄人？還是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t這是第二天的清晨，贇兒斜背著包袱、提著藥箱，邁步從馬車上下來之後，重新站在這氣宇恢宏的將軍府的大門前，望向那兩扇漆紅色的雙開大門時，心中最想對自己說的話。
\t“來，小棋，跟我進來。”蓉蓉很快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側，拉過自己的手笑著說道。
\t“是。”贇兒邁步走在她身後，低低地垂著腦袋，努力不讓這周圍的下人們認出自己，但她心裏清楚得很，那個巨大的檀木藥箱已經昭示了一切，她都感覺到那一道道奇怪的目光從四麵八方穿透過來，在她的身子周圍，交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其實，她真的很擔心自己的再次出現，會讓那段她試圖深深隱藏起來的過往統統暴露出來。
\t“你也在將軍府待過，應該不陌生吧，我聽嬤嬤說，你過去住在東苑，就讓下人們收拾了一下那間屋子，你就還住在那裏，”蓉蓉邊抬步邁上高高的台階，邊時不時地回身衝贇兒笑著說，“我和將軍的屋就在華清閣，離你挺近的，我有空就過來看你。”
\t“恩，多謝公主。”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院子裏，由好些下人領著路，並肩往前走著。
\t“哎小棋，到了這府裏就別叫我公主了，”蓉蓉刻意回過頭來糾正，眼神中帶著張揚的自豪和炫耀，讓贇兒一瞬間以為她全然知道了，“我是這裏的女主人。”
\t“是，夫人。”贇兒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垂首稱呼道。
\t——多麽嘲諷啊，秦子赫，這一切都是你帶給我的。
\t“恩，真好聽，以後你就叫我夫人好了，”蓉蓉又笑開了，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姿態，她看起來特別幸福，幸福得仿若一隻即將展翅高歌的夜鶯，連眉角和睫毛上都沾染上了甜滋滋的味道，“走，我們快一點，待會還要收拾一下，將軍還等著用午膳呢！”
\t“……好。”贇兒斂住眼底那一抹酸澀，淡淡地笑著應道，也隨著她加快了腳步。
\t很快她們便來到了贇兒前些日子住過的那間屋子的門口，劉嬤嬤還有霽月已經恭恭敬敬地候著了。見到那兩抹既熟悉又疏離的身影的刹那，一股不祥的預兆襲上了贇兒的心頭。
\t劉嬤嬤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她倆，連忙扯過一旁一如既往有些傻愣愣的霽月，快步走下台階，撲通一聲，雙雙跪倒在了蓉蓉的腳前，“參見夫人。”
\t“起來吧，”蓉蓉隨意地一揮手，是以他們免禮，然後一把拉過有些畏縮著躲在自己身後的贇兒，笑著介紹道，“我給你們帶回來一個人，你們也認識的，呐，小棋姑娘……噢，現在已經是夏大人了。”
\t“啊……小棋主子……”霽月條件反射地抬頭看了一眼，“主子”二字脫口而出。
\t這一聲可把贇兒嚇得心都幾乎要蹦出胸腔，她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蓉蓉，想看看她是否看出了什麽端倪。
\t“小棋主子？”蓉蓉果然覺得奇怪起來，自言自語地重複了一句，回臉看著贇兒蹙起了眉頭，又轉頭問霽月道，“你剛剛叫她……主子？”
\t“對啊，是將軍讓我們稱呼小棋姑娘為主子的……”
\t——天呐！她是故意要揭穿自己的身份的嗎？贇兒一道警告的目光射過去，直直地掃在霽月那張欲言又止的朱唇上，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
\t“什麽？！”蓉蓉一聽到秦子赫的名，刹那間仿佛換了個靈魂，聲音一下子蹦了起來。
\t“噢噢，夫人，您別誤會了，”這會兒還是劉嬤嬤腦瓜子轉得夠快，連忙上前圓場，“霽月的意思是說，是說夏大人，夏大人既然已經做了醫官大人了，那就，那就是主子了嘛……不能隻稱呼小棋了，夫人您可別誤會，這沒別的意思。”
\t“是麽？”蓉蓉這會似乎沒有那麽容易被唬過去，不怎麽信地睇了她一眼。
\t“對對，對，霽月就是這個意思，夫人您別誤會。”霽月連忙也跟著迎合著。
\t蓉蓉狐疑的眼色從她倆身上掃視到贇兒，然後又移開在空中轉了一圈回來，最後癟了癟嘴，甩了甩手中的絹帕，“罷了罷了，我就不多問什麽了，真有什麽我也遲早會知道的……來，小棋，你跟我進去。”
\t“是。”贇兒應聲道，連忙跟著步子走了上前，繞過那兩位時特意使了個眼色。
\t劉嬤嬤自然是個明白人，轉眼間就醒了過來——這正夫人就位了，小棋姑娘這“主子”也自然就重新變回“小棋”了，不是麽？不過這一切，還得等將軍來挑明。
\t“怎麽了嬤嬤，你幹嘛攔著我？”霽月見蓉蓉公主和贇兒進了屋，連忙上前湊近了身子問道，“就算我們不說，蓉蓉公主早晚也會知道的啊！”
\t“知道歸知道，誰說的可講究大了，咱們做下人的還是明哲保身的好，”劉嬤嬤看了她一眼，壓低了嗓音，“這種髒水別往自己身上攬，能躲就躲吧。”
\t“可說不定公主會因為這樣而……”賞我們呢！
\t“你傻啊！蓉蓉公主是這麽好惹的嗎？這時候若真被你說穿了，你以為公主就會放過我們？別忘了當初你那殷勤勁！”劉嬤嬤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再說了，你又不是沒看到將軍前些日子對那小棋姑娘的寶貝樣，若是傳到了將軍耳朵裏，保不準你就是下一個蘇嬤嬤！”
\t“是是，嬤嬤教訓得是，霽月明白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霽月這回是心服口服了，自個兒的心思當真不如劉嬤嬤來得縝密，沒想那麽多，隻想邀份賞，沒考慮這蓉蓉公主是個發起狂來會殃及池魚的角兒。
\t走了屋子，贇兒有些驚訝，自己已經離開了二十來日，這屋裏的擺設倒好像和過去沒什麽大的改變，還是熟悉的那番模樣。
\t“我聽說你過去就住在這，所以就讓下人們把這裏收拾了一下，應該和過去沒什麽變化，”蓉蓉轉回身，裙擺在空中蕩了個漂亮的圈兒，她還是一副友善的語調，但其中略微帶了些警惕和懷疑之意，整個人看起來也明顯冷淡了許多，似乎她還在介意著剛剛發生的那一幕，“你現在這裏住著，把行李收拾好，就跟著劉嬤嬤去用午膳吧。”
\t“是。”贇兒不好多言，垂首應著。
\t“好了，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說著蓉蓉頭也不回地抬步往外頭走去。
\t“恭送夫人。”贇兒連忙拱手半蹲下做了個萬福，直到蓉蓉消失在了屋子裏，才緩緩地站起了身，牢牢盯著那抹纖細而曼妙的身影。
\t她昂著脖子就像一隻徜徉在碧湖中高傲的白天鵝，完成桃心髻的青絲上，插著兩根金色的翔鳳發簪，上頭鑲嵌著做鳳眼的翡翠在陽光下熠熠閃耀，那一身價格不菲的綾羅綢緞更是成了她此刻得意的資本，或許她更炫耀的是那將軍夫人的頭銜吧。
\t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重新回到將軍府裏，是她最最錯誤的一個決定，可是，她還能怎麽辦？為什麽她總是這麽被動？她究竟該如何脫身呢？
\t——同樣是公主，她真的隻不過比自己會投胎而已。
\t這麽想著，贇兒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回身將手中拿著的包裹和藥箱，放在了外廳的桌子上，有些心乏地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水。
\t“小棋。”突然門口的方向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贇兒剛喝了一口，循聲望去——原來是小琴。
\t“小琴？你怎麽有空過來？”贇兒詫異地問道，連忙擱下手中的茶杯，迎了上前。
\t“我聽說你回來了，就趁著午飯時間溜過來看看你！”小琴帶著笑容，親切地走進屋裏，拉住了贇兒的雙手，笑著說道，“你怎麽樣？上次被急著召進了宮，一去就是這麽久，沒發生什麽吧？”
\t“沒有，讓你擔心了，真不好意思。”贇兒笑著搖了搖頭，拉著她一同坐到了椅子上。
\t“跟我客氣什麽，”小琴打量著她有些慘淡的臉色，擔心地問道，“你真的沒事嗎？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誒！”
\t“沒事，可能有點累吧，”贇兒笑了笑，捶了捶肩膀，掩飾自己懷了孕的事實，“一大早從宮裏過來，乏了。”
\t“噢……我聽說，你已經是三品醫官？”
\t“恩。”贇兒還是捏著肩膀，微微蹙著眉，其實她不願意多提這件事，也是因為自己此時此刻根本算不上什麽醫官，她可沒忘記當時皇上將自己逐出去時那副絕情的樣子。
\t“那恭喜你啊，”小琴似乎也察覺到了贇兒的反常，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是蓉蓉公主讓你回來的？”
\t“是夫人。”贇兒淺笑著看了她一眼，有些調侃意味地糾正她。
\t“……小棋，”小琴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抿了抿唇，才開口繼續說道，“你不怕嗎？不怕被她發現嗎？你和將軍……”
\t“我和將軍？”贇兒還是笑了笑，“我和將軍怎麽了？”
\t“你……”小琴其實也說不上來，說是無關吧，還真有關係，可要真說是有什麽曖昧吧，好像又不是那麽回事。
\t“小琴你別多想，我和將軍本來就沒什麽瓜葛，就算她是公主、是夫人也不能把我怎麽樣的，”贇兒拍了拍小琴的肩，寬慰著她也寬慰著自己，“若是真有人無中生有造謠生事，那我還是那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t“小棋，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豁達，好像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擔心一樣。”小琴突然一副打量陌生人的神色看著她。
\t“不是的，其實——不是這樣，”贇兒看了她半晌，最後重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走到桌邊，打開了藥箱開始收拾起來，“不是不怕，也不是不擔心，隻是怕、擔心，又有什麽用呢？考慮那麽多，相思那麽多，到最後還不是一場空嗎？”